白静《野芹》
野芹
野芹,是一种生长在泥沼地中的根茎植物,只要有水,便能四季长青。
凌晨五点多钟就被叫醒了,说是要下乡帮爷爷掰玉米。“你爷爷年纪大了,前几天在路上差点晕倒,年纪那么大,身体又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某处了……,现在能帮着做点就做点吧,以免…”。最后的那一句话父亲迟疑就一下终没有说出,我们都彼此心照不宣的低下头,就像是一个明知结局的故事,终究不愿去打破她。在昏暗的车里,父亲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好像要把所有的苦闷都吸入肺里,好让它铭心刻骨,只是原本以为的却化作一袭青烟,风一吹,便消散了。
车轮在泥地上辗转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在一个沼泽边上停了下来,原来是因为车轮陷入泥塘里了,大家都使尽浑身解数推车,车灯刺眼的白光在这青山绿水中显得十分突兀,远处的青黑色也渐渐染到了天边,染尽树木苍翠的颜色,在一阵吆喝声中车子重新发动,我却不慎陷入了泥潭,我用力挣脱,脚下像是有人拖住一般,沉重的根本迈不开,越用力就越往下陷,逃跑的欲望如同海水一般越喝越多越喝越渴,最后终于一步步临近了路边,这时我才注意到,除了我刚才的那几个脚印之外,远处还有深深浅浅的不只是谁留下的印迹,泥塘最里挨着坡壁的地方生长着一大片的不知名的植物。
终于到了,光亮也渐渐开始肆虐起来,像浣纱女为清晨轻轻褪去最后一缕青裳,这时不远处有人拿着手电向我们走来,泥水和脚趾在塑料雨靴的撮合下,伴着一阵阵摩擦,发出特有的深沉的乐音,背篓里的植物也随着植物一起一伏的跳跃,他渐渐地走近,我才得以看清,是张熟悉的面孔,“爷爷,这么早你去哪了呀”“哈哈,睡不着,出门采了点野菜,,,,”这时我竟然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走上家门前的坝子,面前金黄黄的满是玉米棒,爸爸转身就去找了个背篓,将一个个玉米棒子往篓里扔,像在捡起这些年未能尽孝的歉疚和自责,妄想在这一刻把它们一一倾倒。而旁边的爷爷一个劲儿的说:“平儿,少背点儿,这棒子刚吃过水,重着哩”说着等爸爸走后又往自己的背篓里捡玉米,像在扔这些年身体的病痛和不适,期望在这一刻把它们一一倾倒。
不知过了多少个来回,这时天已经彻底亮开了,日光开始吸吮昨夜上天给予大地的馈赠,各家的瓦房也开始炊烟萦绕。爷爷在张罗吃早饭,他走到家门前的一个大木盆边,里面错落的是一种绿茎植物,枝干上一茬茬断枝上爬满了许多嫰芽,有的已经长出了触须尽可能去汲取水中的养分,凑近会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袭来,爷爷娴熟的将它们洗尽切段,“爷爷,你不能天天只吃它,没营养怎么会有体力吖”“这时种野菜,有降血压的作用,而且是纯天然的,顽强的很不像城里温室种的蔬菜,一拿到家里就养不活了,而它不一样,随便给它扔在水里,它就能存活……”爷爷随手抓起一把喂进我的嘴里,我尝到了一种甘醇的不同于其他蔬菜的味道,尝到了爷爷对生活的期望对健康的渴求。
时间总是细水长流,而对万物的兴衰又总是袖手旁观,我看着爷爷苍老的面容,饱进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想起爷爷年轻时期,被批斗时也毫不妥协,然而如今却终究逃不过时间的冲刷,沉淀下来的只有满面的皱纹而已
我凝视着木盆里的野芹,水上开出的是阳光,水下孕育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