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镜像重叠

Apr.

01.2020

独生子女的童年总是自己的影子多些,也因此发明了很多只属于自己的游戏,例如镜像重叠。小时候奶奶家有一面穿衣镜,我总喜欢站在镜子前唱歌跳舞,后来有一次突发奇想,抱着一面小镜子站到了穿衣镜前,于是这才发现了奇特的一幕。镜子里出现了无数个我,一个比一个小,并且都抱着小镜子,无限重叠,最后变得遥远,仿佛深渊里的一个黑点。现在想想画面还有点恐怖,可是小时候的我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趣,因此把它当作了一个孤独的游戏,常常一个人玩起来。

长大后,慢慢淡忘了这个游戏,可后来搬家,当电梯里的木板被拆下来时,才发现电梯四壁都贴了镜子,小小的空间里钻进去,四下环顾皆是数不清的自己和遥远的黑暗。于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时候的游戏这么引人深思。

生活里的镜像时常也会通过多种形式出现,尽管没有镜子参与,可那种遥远和重叠的感受却并未削减。比如梦里梦见自己在做梦,做的梦还是醒不来的梦。当然,这种梦中梦还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我倒是在看书时遇到过这种比梦中梦还镜像的事。

记得那是上初中时的一篇阅读理解文章,是孙犁写的,当时就觉得读来很有趣,只是那次考试之后就再没读到过了。时过境迁,上大学后有一次在图书馆里看书,偶然翻到了这篇文章,又通读了一遍,津津有味之余还觉得意犹未尽。于是索性查了书名,自己买了一本,当然整本散文里我只看了这一篇文章,也最喜欢这篇文章。我把一张赠送的书签夹在了那一页上,每次拿过这本书都翻到这页细细读一遍这篇文章,然后合页离去,仿佛这本书里就这一页,也只有这一篇文章似的。

对了,还忘了说,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报纸的故事》,讲的是作者在北平失业回到乡下家中无所事事,农闲时忽然想起原来喜欢的报纸,想订一份看,却因为地域偏远、价格昂贵,而几经周折的故事。其中我最喜欢的情节,是作者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订了一月,本以为会像邮信那样走很远的路去取,结果不过几天就有一位专门的送报员骑着自行车来给他送了,他拿到报纸,先看社论再看副刊,每个字都仔细读过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收好。

我能体会那种在周围都是农乡田野的环境里,想摆脱贫瘠,却奈何读不到书的空虚,文中对阅读的渴望,就像是作者对自己学业已成,却未得报效机会的惜憾。因此,对于那些报纸的珍视,才显得格外沉重。最后,因为家中漏雨,不得不要“挪用”他的旧报,虽然万般无奈,但妻子的劝说却让他觉得很有道理,的确,”老看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用来糊墙,这样钱也算没有白花。” 当然最让我觉得有趣的,是尽管作者最后妥协了,但依旧揣着最后的倔强,他将广告一面贴在墙里,把副刊、社论朝在外面,这样阴天下雨无事可做时,他便又可以阅读他喜爱的文章了。

文中写满了他对阅读的渴望,而仔细想想,这篇我喜爱的文章里,竟写的也是一个人爱读文章的故事。对于这种如镜像重叠般的现象,其实还时有发生,有时候他们就是真实的我们,而有时候就是因为他们和我们的相似所以才会发生镜像。也许这个世界于我们而言永远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但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每一层深渊都因为你的出现而被发现,也正因为你的目光所至,才渐渐演化为触碰不到的遥远。记得有一句话一直很火,是这样说的:“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所以,即便重叠每天都在发生,也要尽可能地让它们向积极的方向演变,因为只有在晴朗明媚的重叠下,阳光才不会被镜像吞噬,我们才有机会遇见最遥远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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