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生活小说：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

陈振林

林方在吃早餐时，很幸运地端到了牛肉坊的最后一碗牛肉面条。这牛肉坊，每天限量供应牛肉面，那没吃着的顾客只能等着到明天再来。

林方满脸笑容地端着面条走向角落里的一个座位。很不幸运地，他将要坐下时，他右腿的裤管像被吸住一样，连在了座椅的一端，就那么轻轻一拉，裤管裂开了个小口子，一厘米长短。他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子像只鸟一样，飞得没了影踪。他三口两口地扒了几根面条，那碗中他最爱的牛肉，也没有动上筷子。

裤管上的小洞像只眼睛一样，盯着他的脸。更像只小人的嘴，正对着他哈哈大笑。

他迅速地离开了牛肉坊。

就要到上班时间了，家离他上班的地方远着呢，他回家去换条裤子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也想着去买条新裤子，可是，这么早，哪家的服装店开门了？再说，急急地购物，也不会有买到什么好的东西。

他担心人家看到他裤管上的小洞。一个男人，一大早穿着件破了洞的裤子在街上走，那是让人笑话的事。他紧贴着街面的右边行走，这样他右腿的裤管就靠着墙面了，那破洞的一侧就不会有人看见。他小心地行走着，边走边看着那个小洞。小洞时开时合，挑衅似地，像对着他做着游戏。

上班的地方离牛肉坊并不远。经过门卫室，门卫老刘照常和林方打着招呼：“吃过早餐了没啊？”林方像没听见一样，径直朝里冲。他右边的腿，迈得比往日快得多，带动着左边的腿，飞一般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要看我。林方心里说。

一进办公室，他没有早到的同事打招呼，也没顾上喝茶，就想着怎样处理这裤管上的小洞。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先是找了根别针，小心地别在破洞口，但是感觉别针有点扎人，怪难受的。他取下了别针。他想着用订书针连起，但订书机太小裤子太长，使力使不上。

他心里干着急。电话来了，领导让他去拿份文件。他出了办公室，仍然靠着墙根行走，右腿时不时地跛一下，为着掩饰那破洞就要张开的小口。进了领导的办公室，他一句话也不多说，接过领导递过的文件，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他右手拿着文件，手臂自然地下垂，不想，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文件，天然地遮住了右边裤管上破洞那一片。

他顿觉轻松起来，走得慢悠悠。到了办公室，他放下文件，觉得失去了自己的保护伞。又开始想着法子了。他想起了透明胶，那宽宽的透明胶，不正好可以从里边贴上去，封住那哈哈笑的破洞吗？说做就做，他拿出了透明胶，轻轻地剪下一截，慢慢地按在裤管小洞的内侧。居然，那张着嘴的小洞不见了。不过，那儿还有一条缝，像条刚刚愈合的伤口。

可是一走动，那透明胶就松动了，那小洞，又得意地咧开了嘴。林方不得不用右手拿起了文件，走路时自然下垂，遮挡那破洞。要上卫生间了，他也拿着那份文件。

我不能让你们看到我裤管上的破洞。林方心里想。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林方坐上了公汽，那份有着巧妙用处的文件，当然在他的右手中。回到家中，右脚刚迈进门，老婆红子叫上了：“怎么了，林方？你的右边裤管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洞？”林方没想到，自己用文件伪装着，也让老婆这么轻易地发现了。

第二天上班，林方换了条裤子。经过门卫室时，他先问候老刘：“吃过早餐了没啊？”进了办公室，他主动做清洁。最要好的同事李新笑道：“嘿，林方今天换了个人一样哩。”林方也只是笑，说：“你说错了。昨天的林方就像是换了个人哩。说说，你们昨天发现没有，我右边裤管上破了人洞，像张小孩子的嘴一样大小，看见了没？”

“没有啊。”李新说，“我反过来问问你，前天我刚理了头发，那个笨手笨脚的理发师将我的头发剪了好大一个窟窿，你上班时发现了没？”林方摇头。

右边坐着的张姐也说话了：“我是细心的人，但我也肯定没有发现。我来问问你们，我上周五上班时穿的是我老公的外套，你们发现了吗？”林方连连摇头。

上班了，林方像没了精神，他在心里喃喃道：“明明我右边裤管上破了个洞，他们昨天怎么会没有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