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簋盖
作者:彭裕商
四川大学历史系 教授
虎簋盖,1996年8月出于陕西省丹凤县(注:王翰章等《虎簋盖铭简释》,《考古与文物》1997年第3期。),失器。盖上有铭文161字,所记历日,年、月,月相,日俱全,是研究西周历法的重要材料。关于其年代,学者已多有讨论,一般认为属西周穆王时期,少数学者认为应属恭王时期(注:《虎簋盖铭座谈纪要》,《考古文物》1997年第3期)。我们也对此作了一番考察,结论与目前一般的看法不尽相同,故撰此小文,以就正于大方。
在讨论年代之前,先就其与年代有关的铭文内容补充以下两点。
1.更乃祖考胥师戏。胥,西周金文作疋,与足为一字,《说文》云:“疋,足也。”胥在文献中有佐助之意,《广雅·释诂》:“胥,助也。”所以这里的胥师戏即谓辅佐师戏。
2.鸾旂五日。谓鸾旗之上画有五个日象。又有“旂四日”,见于羖簋盖(注:天津市文物管理处《天津市发现西周羖簋盖》,《文物》1979年第2期。),应是旂旗上画四个日象。《左传》桓公二年:“三辰旂旗,昭其明也。”注云:“三辰,日月星也。画于旂旗,象天之明。”又,《周礼·司常》:“日月为常。”这种旂旗见于出土文物,如《山彪镇与琉璃阁》图11铜鉴中层图案之三就有五个日象的长条形旗帜。1965年成都百花潭出土的水陆攻战纹铜壶(注:《中国古青铜器选》67, 文物出版社,1972年。),旗帜上是四个日形。张政烺先生对此有较详的解说(注:张政烺《王臣簋释文》34—3 5页,《四川大学学报丛刊》第十辑《古文字研究论文集》,1982年。)。
虎簋盖通体饰直棱纹,这种簋盖在西周器物中不是很常见,且失器,这里先就与之相联系的器物进行讨论。该器与传世的师虎簋文考均为日庚,祖考所司都是武职,铭文用字措辞也多相同,故本器的虎应即师虎簋的师虎。师虎簋是一种通 身饰瓦纹的敛口环耳簋,这种簋有其他若干件可资对照研究。对这一类器物流行年代的考察,直接关系到其年代的推定。
一 敛口瓦纹簋流行的年代
与师虎簋形制、纹饰相同的敛口瓦纹簋有无簋、乖伯簋、询簋、豆闭簋、即簋。年代比较明确的有三器:1.无簋,记王征南夷。西周金文记载周人与南方淮夷发生战事的主要属于穆、厉、宣三世,与文献的记载相合。该器记载的史实徐中舒先生已指出应属厉世(注:徐中舒《禹鼎的年代及其相关问题》,《考古学报》1959年第3期。),马承源先生也指出该器与翏生盨和噩侯驭方鼎所记为一事,后两者的时代也都在厉王时期(注:马承源《关于翏生盨和者减钟的几点意见》,《考古》1979年第1期。)。2.询簋,与师询簋为同一人所作,李学勤先生已指出,师询簋由其铭文内容来看,“很清楚是宣王初即位时的口吻,《两周金文辞大系》说:‘本铭与毛公鼎如出一人手笔,文中时代背景亦大率相同’,定其年代为宣王元年二月,是确切的。”(注:李学勤《西周中期青铜器的重要标尺》,《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79年第1期。)今按该器铭文中有不少与毛公鼎相同的语句。此外,铭文格式“王若曰……王曰……”也与毛公鼎相同,这种格式在文献中又见于《书·文侯之命》,可见该器年代确应为宣王元年。询簋作于十七年,李学勤先生认为师询簋提到曾“绥立”宣王,是师询在厉王时已任职,故询簋乃师询初继父职时所作,当为厉王十七年,其说甚是。3.即簋,与同出的师丞钟的作者为父子关系。李学勤先生指出,师丞“主要的活动时期在厉王之世”(注:李学勤《西周中期青铜器的重要标尺》,《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79年第1期。),我们同意他的看法。后者铭文中有一些流行于西周晚期的词语,如“喜侃前文人”,相同或相似的说法又见昊生钟、钟、兮仲钟、井人佞编钟、梁其钟、晋侯苏钟等,多是晚期厉宣之物;“用祈屯鲁永命”,即克钟的“用匄屯嘏永命”。后者铭文中已出现了“周康剌宫”,唐兰先生已指出应为宣王时物(注:唐兰《西周铜器断代中的“康宫”问题》,《考古学报》1862年第1期。),但学者尚有不同意见。新近李学勤先生也指出克钟的“周康剌宫”为厉王之庙,该器的十六年“必须属于宣王”(注:李学勤《吴虎鼎考释》,《考古与文物》1998年第3期。)。克所作器除钟而外,尚有鼎盨等若干件,其中克盨有“周康穆宫”,是指的穆王之庙,学者并无异说。既然如此,则“周康剌宫”当然也就是指的厉王之庙了。此外,大克鼎右者为申季,同于伊簋,后者器形纹饰均同师簋、颂簋等宣世器,年代当在宣世。小克鼎器形纹饰同于宣王时的史颂鼎和东周初期的鄀公諴鼎,字体也较晚,如命字已加口,这种写法常见懿孝以后器铭,其字已添加下部的底座,都说明克器基本上属宣王时。师丞钟除措辞带有晚期特色外,字体也较晚,如其字写法同小克鼎等西周晚期器,器形纹饰又非常接近厉王时的宗周钟和梁其钟,都透露出该器年代确应大致在厉世。以此推之,作为其父辈所作簋的年代应大致在夷世前后。
上所论三器,两器属厉世,一器属夷世,与其形制相同的乖伯簋和豆闭簋的年代也应在夷厉之世。二器本身也具有较晚的特征,乖伯簋字体风格较晚,命字已加口,“婚媾”一词只见于晚期器,如克盨、殳季良父壶等,时代均不早于宣世。铭中提到的益公,也见于上述厉王十七年的询簋。故该器的九年,应为厉王九年。豆闭簋字体也较晚,命字有口旁,右者为井伯,这些都与利鼎同,后者器形纹饰又类同多友鼎,其年代应在夷厉时期。
以上的讨论说明,这种敛口瓦纹簋主要流行于夷厉时期而以厉世较多。也就是说,以器形纹饰而论,师虎簋大致是夷厉时器。
上海博物馆藏散伯簋,除圈足下多了三小足外,器形纹饰与上述瓦纹簋相同,该器的其字已是西周晚期流行的写法,可作为这类瓦纹簋年代的佐证。
陶器中也有类似瓦纹簋的器形。如张家坡VI式陶豆(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沣西发掘队《1967年长安张家坡西周墓葬的发掘》图一九:3,图版十:1,《考古学报》1980年第4期。),除圈足稍高无环耳外,余则与铜瓦纹簋完全一致。VI式除豆流行于张家坡第五期,年代大约在厉王前后。
二 相关人物的活动时期
上已推定敛口瓦纹簋流行的年代约在夷厉时期,各器铭文中提及的人物有益公(询簋、乖伯簋)、内史吴(师虎簋)、井伯(豆闭簋、师虎簋)、师戏(豆闭簋)、定伯(即簋)。
以这些人名为线索,相关铜器可联系成7组(见表一)。
表一中7组并不一定是按时代顺序排列的,对各组铜器的联系主要是根据右者(即傧导者),另外再辅以册命者。因为右者多为地位较高的重臣,并且不是一种固定的职务。也就是说,某人任右者,只是在他活动时期的某一时间段,所以右者相同之器,一般应属同一王世。而册命者则不同,这种职务由史官担任,史官乃终身职业,故册命者相同的器物,彼此间年代的距离应较右者相同的器物相对大些,所以我们将此作为联系的次要条件。
第一组4器右者均为司马共,册命地点也相同,属同一王世无疑。此组年代可由以下三点推定:1.为史墙之子,墙之祖父旂曾参与昭王末年的南征,其生存年代的下限理应延及穆世。墙之父丰应为穆恭时人,因此墙之袭爵应在恭王后期。恭王以后,因孝王为穆王子,穆王在位又年数长久,以理推之,懿孝二世应不会很长,陈梦家先生将该二世均各估计在10年左右(注: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一)》,《考古学报》第九册。),周法高先生推断懿世九年,孝世十五年(注:周法高《西周年代新考——论金文月相与西周王年》,《大陆杂志》第六十五卷第五期,1984年。),应该是近于事实的。史墙在恭王后期袭爵,其年龄应该同孝王相去不远,因此完全可以活到孝世乃至夷世初年。李学勤先生也认为墙活到了孝世(注:李学勤《西周中期青铜器的重要标尺》,《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79年第1期。)。由于孝世不长,因此推测器的年代应在夷厉之世,盨在器中年代是较早的,应在夷王时期。2.此组的史年又见于王臣簋,王臣簋为厉王初年器。3.该组中谏簋有不少接近晚期器的地方。该器器形和纹饰同于扶风凤雏村西周窖藏出土的窃曲纹簋,同出还有伯父盨、伯尚鼎和甗等器(注:《陕西出土商周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