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华 | 我们是兄弟
光阴流逝的真快,四十多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
然而发生在四十多年前硝烟下的那一幕,时常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依旧是那么清晰,犹如石雕刀刻般地印留在我的脑海里。
那是七十年代初,一个初秋的正午,太阳象个燃烧的火炉,在海边沙滩上训练的军人,一个个被烤得喘不过气来。
我当时所在的某部守备6师直属二连官兵刚经过五公里武装越野,结集在营区前五公里的外的大沙滩上,现场观摩各种反坦克火器实弹施暴演习。
说实在的,象今天下午如此大的场面,又是实弹施爆演习,大多数官兵是新媳妇上轿一一头一遭!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沙滩上也没有一丝风。
老天像有意捉弄人似的,滚烫的沙子几乎能在几分钟内把一个生鸡蛋煨熟。汗水早己浸湿了战士们的军装,但大家一点也不觉得热,心里仿佛却象喝了蜜一样甜甜的。
身体壮实的绍兴籍连长陈百岁,在队伍前作了短暂的实弹施爆演习讲话后,反坦克火器实弹施暴就开始了。
"哒!哒哒!"轻机枪、重机枪先后开始吼叫起来了。
"轰!""轰!"反坦克手榴弹大显神威。
"轰隆!""轰隆!"爆破杆也开始发怒了。
官兵们被眼前的这一幕幕真枪实弹吸引住了,忘记了是趴在火热滚烫的沙砾上,仿佛置身于炮火纷飞的战场上。
一个个精神抖擞,激情飞扬,紫铜色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是欢快喜悦的微笑。
演习进行得实在太理想化了。突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施爆组最后发出去的三十只圆形盆式反坦克地雷只炸响了二十九只,剩下的那只象只趴在沙泥里的"王八",一动不动地蹶在沙滩上。
谁都知道,那地雷足有洗面盆那么大,它爆炸发生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哑弹!"全连官兵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空气一下凝固了!
连长用手势阻止了大家的说话,全连官兵哑雀无声,一百多双眼睛全都注视着沙丘里的那只"铁王八"。
"报告连长,施爆组出现一枚哑弹,请指示!"担任反坦克实弹爆破示范组组长的二排长司圣忠跑步前来报告。
他的额头上满是淌着的汗水,显然不是闷热引起的!
"拿支步枪来!"连长不慌不忙地从二排长司圣忠手中接过步枪,推弹上膛,端起步枪朝沙丘里的那只"王八","当!""当!"就是几枪。
谁知,那"王八"不理不睬,静静地躺在沙丘里养神。
连长皱起了眉,又高声喊道:"机枪!"少倾,一挺班用机枪架到了连长的面前。
连长看也不看就扑了上去,机枪吼叫了起来,"嘟!嘟嘟!"成串的机枪子弹象飞蟥似地朝那"王八"叮去,打得沙土飞扬,窜起一股股沙浪。
可那"王八"照样一动不动,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懒得理你!
太阳快要下山了,出海捕鱼的渔船马上就要回港了,如果不在天黑之前将那"王八"捣毁,后果不可设想!
"一排长,将部队带回营地!"连长果断地下着命令,"卫生员留下!"连长又补充道。
部队排着三路纵队,在四排长晋朝亮的指挥带领下朝营区进发。
我平静地看着战友们渐渐走运,这才回到现实中来!
此刻,那令人担忧的潮水开绵绵地涌了上来,海风带着浓浓的海腥味直朝我俩吹来。
沙滩上只剩下我和连长俩人,还有那些插在沙滩四周飘动的警示标志旗。
这时候,我才明白,留下来并不轻松,说不定是意味着一场硝烟下血与火的洗礼……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连长走去。这时,连长已经朝沙丘里的那只"王八"爬去,并不断回过头来示意我趴下。
我的心跳得十分厉害。不一会儿,连长将那"王八"从沙丘里提了过来,俏皮地对我说:"这是只死王八,别怕,看我们一起来收拾它!"
我听着连长说的话,望着连长风趣的神情,我的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一只小沙蟹不知咋地爬进了我的裤腿,我抖动着双腿,可那小家伙不领情仍一个劲地往上爬。
我急了,真想用力一巴掌朝裤腿上击去!
不,我不想在消毁哑弹前杀死一只懵懂爬到裤管里的小沙蟹,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顾不上用手去捣咕,双腿并拢在沙滩上蹦跳了几下。
那小东西十分机灵,只几下就从裤管里滑了下来钻出裤腿,一骨碌地爬到沙丘上,挥舞着两只大钳,一闪眼不见了踪影。
我顾不了许多,快步朝连长跑去。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我俩来到沙滩西边上方的一处老乡种芋艿的沙堤埂边,连长叫我暂时离开一些距离。
他自己一个人变戏法似地熟练弄开弹盖,然后用军用匕首轻轻地在那TNT粟黄色烈性炸药上挖出一个小孔来,尔后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枚拉火雷管。
此时的连长表情严肃地对我说:"我用双手将拉火雷管直接抵住地雷的心脏,你听我的口令。
我喊一、二、三,你拉!你拉后立即翻入身后的沙埂里,脸朝下趴着,其它什么也甭管也别想!"
"连长,那你呢?!"我禁不住问道。
"别担心,不用怕!拉火雷管的引爆时间有2点5秒,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付它!"连长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知道,连长是六四年全军大比武涌现出来的尖子,先后当过要塞区警通班班长、警卫排长,军事素质是顶呱呱的。
平时很少接触实弹演习的我,此刻被连长那种敢于面对献身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深深感染了,一股勇气瞬时涌上心头。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只有那不知疲倦的海浪仍"哗啦!""哗啦!"发出有节律的轰呜声。
在这即将接近傍晚的时候,显得格外刺耳揪心!
处事一向果断刚毅的连长,此刻却变得有点儿婆婆妈妈起来,对我交待了一遍又一遍。
连长轻轻地按了下我的肩头诙谐幽默地说:"卫生员,今天命运杷我俩紧紧连在一起了!"说着又信任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蹲下身去严肃认真地对我命令着:"注意了,听我的口令!"
站在一旁的我,马上意识到考验的时刻来到了。
我抬头又朝四周看了一下,没敢多想,也来不及细想,机警地弯下腰去,用手摸到了从连长手指缝间里露出的那半截拉火雷管上部的横杆拉柄,静心地等待着连长的命令!
------------这是本文作者同年入伍的战友沈颂贤大校在现场观看海防官兵实弹演习时的照片。沈颂贤先后升任舟嵊要塞区政治部主任、金华军分区政委、台州军分区政委和宁波军分区政委。这是一位值得战友们尊重的好战友好兄弟。
此时,四周静得很,海堤埂上的柳树上的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呜叫,只有那海边的潮水仍不知疲倦地扑打着沙滩。
几只海鸟从我们头上飞过,发出几声清脆尖厉的叫声,仿佛是在提醒我们要当心哪,也许是在提前祝贺我们施爆成功呢!
谢谢观赏,明天继续……
陶华,出生在南宋诗人陆游《渔浦》:"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安得移家常住此,随潮入县伴潮归。"诗中所写的富春江水与钱塘江潮交合处的渔浦岸边山脚下的一个美丽小村庄,与郁达夫先生的故里仅隔几里之遥。七十年代初携笔从戎,走进海疆,从此与海岛结下不解之缘。悬壶间隙,喜欢动点笔墨,先后在省、市级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数十篇。《碧海金沙掏蛤记》获全省十七报一刊散文大赛优秀奖。《哑弹发生以后》获中国人民解放军37502部队首届"八一杯"文学作品征文大赛二等奖。《海岛军营的故事》获中共舟山市委宣传部、中国人民解放军舟山警备区政治部、舟山日报社联合举办的纪念舟山群岛解放60周年征文大赛三等奖。先后被浙江电视台、中央电视台作了专题报道。著有《桃花岛传说》由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走进桃花岛》由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参与策划邀请部分作家协同完成了《桃花墨痕觅安期》一书的编写出版。先后在《中国旅游文学》《智旅文化》等平台上发表散文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