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展飞——《感谢贫穷，见你个鬼去吧》

早晨，接到一位家长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我知道这次通话的时间不会太短，八成这孩子又出问题了。铃声响完后，我给她回了过去，通话将近半个小时。接完电话，心里堵得慌，百味杂陈，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想起了前几天刷爆朋友圈的以707分考入北大的女孩王心仪的那篇《感谢贫穷》。

这个学生的家境并不好，然而学习也一般，花了很多钱来到这个学校，学费还是家长东拼西凑从外边借来的。我听说交费的时候，里面竟然一块两块面额的，想来就让人唏嘘不已。老话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人穷志不短”，可惜在这个孩子身上，我并没有看到类似王心仪励志故事，我看到更多的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而今天听说的则是这个孩子的各种“作”。

首先我要检讨，教出这样的学生，这是我做老师的责任，我愧对家长，我不推卸这个责任，也无从推卸。教不严、师之惰，有这样的学生，身为老师，尤其是班主任，我要负主要责任。

我曾经暗中资助这个学生，为了保护他的自尊，每次我都是编了各种借口把钱给他，却想不到他会用钱去做别的事情，说来真是惭愧得紧，教徒无方，惭愧惭愧！

这让我感觉到，其实贫穷，真的不值得感谢。

何谓贫穷？

一般意义上的贫穷，百分之九十九的指的是物质上的匮乏，也就是所谓的经济上的不富裕。然而我现在认为，较之物质上匮乏，剩下的那百分之一的精神上贫瘠才更为可怕。“英雄不问出身”，自古至今，出身寒门而最终逆袭的事例不胜枚举。无一例外也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没有被贫穷击垮意志，反而在贫穷中历练，浴火重生。

这样的故事，好比鸡汤，偶尔喝点，补补身子可以，喝多了，就未必是什么好事。我们看到听到的往往是像王心仪这种从贫穷里逃出生天的，却没有想到还有多少因为贫穷，被砸到十八层地狱无法超生的人。如果我们去想一想这二者之间的比例，我们还会去感谢贫穷吗？

贫穷就是贫穷，绝不值得感谢。如果贫穷值得感谢，非洲那些不发达国家的贫民窟，无疑就是人间天堂。我们每年花大力气搞的各种扶贫工程，也就显得了莫名其妙。

我曾经在以前写过的一篇文章里谈过童年的一次经历，为了一本自己心仪的书，我不止一次地站在玻璃橱柜外看着它，那种渴望，几十年后依然让我记忆犹新。我今天依然庆幸，幸好当年我惦记的是一本书，而不是一个馒头，至少，我还没有到衣食无着的地步。

我到今天依然坚信，贫穷，本就会消磨人的意志力，有差别的是，人的意志力的坚强程度有差异，所以造成的影响有所不同。长期陷入贫穷状态，确实很可怕，因为它会消磨一个人的志气，瓦解一个人的斗志，慢慢摧毁人的精神，让人开始满足现状，在长期的物质匮乏中忘了去争取的更多，创造更好的生活。这就是所谓的贫穷会使人的“智商”变低。也就是在贫穷中会降低人们的“选择”和“判断”能力！也许，这也就是所谓的“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原因。

我要声明的是，我绝不是拜金主义者，我更反对拜金主义者，但是我依然不会去赞扬贫穷。正如我经常说的那样，我希望我的学生都能过上好的生活，都能从容而不为生活所迫，我并不奢望他们人人暴富，但也绝不希望他们挣扎在贫困线上。因为贫穷会让人失去了尊严，活得卑微，贫穷有时会成为压弯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贫穷有时真的很可怕。

我曾一度认为，贫穷是罪恶的根源。媳妇曾经告诉我一个入户盗窃的案例，作案人偷了二斤猪肉后被抓，而这个人，是我童年的好友。我知道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太了解他的家庭，这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初中没念完就辍学，没有什么工作，他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会连二斤猪肉都拿。

想到这里，再想想，“感谢贫穷”，真的是一个黑色幽默，让我想起了欧亨利的“含泪的微笑”。

在人民日报官微王心仪的那篇《感谢贫穷》的留言中，点赞量排在第二第三第四位的，是这三条：“真正该感谢的是那个面对贫穷永不屈服的自己”，“该感谢的并不是贫穷，而是你面对贫穷的心态”，“贫穷有什么好感谢的？姑娘你就没想明白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什么……最不应该感谢就是贫穷”。

贫穷，让我们真正地认清了社会的残酷，经历过最底层的磨砺，还有什么不能去承受，所以贫穷还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人生实苦，可贫穷不是罪恶。贫穷是一种经历，贫穷也是成长中的考验。贫穷让我们变得足够勇敢，足够坚强，足够努力，才使自己没有被其打倒。不甘贫穷，不甘示弱，世界都会尊敬和崇拜我们努力的模样。

2017年北京文科状元熊轩昂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很多状元，都是家里厉害、又有能力的人。我是中产家庭的孩子，生在北京，在北京这种大城市能享受到的教育资源，决定了我在学习时能走很多捷径。 ”这就是现实，这是贫穷家庭的孩子所不能达到的。你还有什么理由感谢贫穷啊？

几天前，我写过两篇关于假期辅导班的文章已经谈过这是一个“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时代，绝不是危言耸听。新高考形势下，贫穷，会让中国剩下的最后一个还算公正的高考，变得不再那么公正，至少会变得不再那么公平。对于出身寒门的孩子来说，不管你多么努力，多么拼搏，多么吃苦，你哪怕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也会比富裕家庭孩子获得的成功的几率少之又少，我们还大谈什么感谢贫穷啊！

“感谢贫穷”，实在是一个伪命题，是一碗毒鸡汤，一针麻醉剂。如果要感谢，我想，我们还是应该感谢在贫穷里依然不肯放弃的努力的自己和支持自己的家人，顺道，也感谢一下这个时代，毕竟，它还有高考这条路，否则，穷人除了造反外，恐怕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感谢贫穷，见你个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