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空下（9）
北方的天空下（9）：婚姻的混乱
【非虚构特写】
这次的北方之行，除了在农庄过“五一”，多半时间是住在哥嫂在石家庄市内的家中。出门往右仅一墙之隔的街边有个小小的街心花园，平日里许多老人都在花园里晨练，整个白天也都有老人在散步，或拉二胡、唱京剧自娱自乐，或三五成群闲话家事，孩子们也嬉戏在水池边和草地上。也就是在一次随意的散步中，我遇到了故事的主人公，一位年龄50左右的退休纺织女工，而她给我讲述的她自己和周围许多女工工友那不幸、而且有些“混乱”的婚姻状况，使我在震惊之余深感惶惑：在社会底层、在坊间市井，婚姻有着多少的无奈、凄惨、甚至混乱啊！
一天午后，我带着外孙女小Tansy进街心花园游玩，在一个很大的木制凉亭里坐下，听一位老人自娱自乐地拉二胡，那悠扬、略显悲凉的二胡曲让人听了有种凄楚的感觉。
Tansy 问我：“姥爷，那是什么琴啊？”，我说：“那不叫琴，是二胡。”
Tansy又问：“什么是二胡？”，我耐心细致地给她讲解…
此时，一位年约50的妇女走进凉亭，她面相和善，穿着简陋，腋下夹着个小皮包，手上挑着一件灰色的毛衣。坐在我们身边空着的长条木凳上，把二郎腿一翘，一边织着毛衣，一边不停地抖动着那翘起的小腿。我的第一感觉是她多少有点神经质，因为那样不停抖着腿的人我过去见过，多半是长期心里紧张或不适而形成的本能的机械反应。
她朝我和外孙女打量了一眼，很和善地问我：“你不是咱本地人吧？”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的？”我知道石家庄人大多热情，喜欢自来熟式的聊天。
她说：“那还看不出来啊？我每天来这儿溜达，从没见过你们呢。”
我告诉她我们是从外地来石家庄看亲戚和过“五一”的。
她又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教师，教英语的。她一下子兴奋起来：“英语老师啊，我都想学英语呢，我大女儿在美国留学，几次叫我去，我不会说英语，哪儿敢去啊！”
我对她说：“不会英语也可以去看你的女儿呀，顺便还可以学点简单的日常英语呢。”
说着，她的匣子完全打开了，话越来越多，直接告诉我她离婚8年了，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美国留学（全额奖学金的），二女儿在北京读大学，快毕业了。
我说：“那很不错啊，有那么好的两个女儿，她们真为你争气啊！”
没想到她对我说：“好什么呀，这不，她那该死的爸爸，离婚8年了，一分钱没给过我们母女，现在听说大女儿去美国了，不知从哪儿弄到了地址，给女儿写信要去找女儿养活他呢。真不要脸的东西！”
我问她：“当初你们是为什么离的婚？”
她告诉我：“起先是因为我那个可恶之极、重男轻女的婆婆。你想想，我刚生下大女儿时，就因为我婆婆想要男孩，在医院里就破口大骂我，说我是下错蛋的母鸡，说他们家不要我了。出院带着孩子回家后，我婆婆坚决阻止她儿子来看孩子，可怜我女儿出生一年多都没见过她爸爸。后来，为了保全这个家，我答应再生一胎，才勉强维持着。没想到二胎又是个女孩，这可惹下大祸了，我婆婆连踢带打地把我们母女三人赶回我在纺织厂的单身宿舍里。
而我丈夫那时已经在外面又搞上别的女人了，而且他的工资一分钱都不给我们母女，也从不来看我们。我硬是咬着牙，靠自己那点工资和父母的接济把两个女儿拉扯大了…更恶劣的是，我丈夫后来又参与赌博，那段时间，我为了给他个回头的机会，一直把家门钥匙给他一套，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心转意，可没想到他一次一次趁我们不在家，把家里能卖钱的东西都拿走赌了个光。
那年的暑假，我带两个女儿去外地旅游，他不仅敢带着一个女人来我家吃住，临了，把双人床单都给卷走了，电冰箱和电视机也都被他抬走卖了…我看他是一条道走到黑了，这才收回了家门的钥匙。再也不和他来往了，反正已经离婚了，各走各的路吧！”
听到这里，我被她真实讲述的不幸遭遇所震撼了，也被她作为一位女性和母亲所具有的那份坚强所深深感动！
我问她：“你丈夫后来怎样了，又结婚了吗？”
“结！还不少结呢，先后连蒙带骗的结了三次婚，又都离了。你想想，一个那样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俱全的男人，谁能真的跟他过日子啊？对了，他最后找那个女人很有钱，听说先后给了他不少钱，可就是因为又给他生了个女孩，也被他妈给骂跑了，幸亏那女人把孩子带走了，不然孩子可要遭罪呢。我敢对天诅咒：今后我那个婆婆一定不得好死，她把自己还是个女人都给忘了，她那么恨女孩子，为什么不把她自己掐死呢？！”
我尽力安慰她：“过去的事就别多想了，你的坚强真让人感动，现在女儿都长大了，也都那么优秀，今后和女儿一起好好过日子吧。对了，那你后来没再找个合适人？”
她苦笑了一下：“怎么没找啊，后来我也结了两次婚呢，可我天生就是倒霉的命，这些坏男人怎么都让我碰上了？第一个也是个色狼，和我结婚没多久就搞别的女人，让人家的丈夫给抓了个现行，一直打到家门上，弄得我们一个多月没有安生的日子啊！后来给人家赔了2000元私了了，我也和他离了。第二个就更不是人了，刚领了结婚证，进家没几天就打我女儿的主意，幸亏我发现得早，立马又离婚了！从那以后，我算是把这个世界和男人们都看透了，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啊，那什么…你别多心啊，我可不是骂你啊，我是说我认识的那些男人。”
我对她说：“没关系，你说对了，男人就是没什么好东西！特别是你讲的那些男人，太不要脸了！”
她笑了，那么开心，说：“你说话真风趣。我也是心烦呢，常来这里和老街坊们聊聊。今天和你聊天，我吐吐苦水，这心里舒服多了！”
我又问她现在每天做些什么，她说：“我们纺织行业不景气，都倒闭关门了，我也提前办了退休，每月开1700元，也够用了。现在整天和一帮纺织厂的老姐妹们到处转转，有时去旅游。我周围的姐妹们有许多都像我这样几次结婚，几次离婚的，大家都有一样的经历，在一起有说不完心里话。”
“啊？？？你说的‘许多’是什么意思？真有那么多反复多次结婚又多次离婚的吗？”我惊讶地问她。
她说：“不信你去我们老厂院里看看、问问，有几家没离过婚的？有多少是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告诉你，多去了，乱着呢！我们厂还有两个先后五次结婚、离婚的呢，有什么办法呢，两人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孤独烦闷的不行了就再结婚，再不行了又离婚…又结…又离…又离又结，哈哈，我算是走出来的人了，到了这个年纪，我也想明白了，自己一个人过挺好的，再也不去寻那烦恼了！”
且慢！！我都快被她说的社会底层和坊间市井眼下的婚姻状况弄晕了头。照这样推算，那这个世界和人们的婚姻状态可真够乌七八糟、混乱不堪的啊！你想想，她说的仅仅是他们一个工厂和她的周围就有着那么高的“反复结婚离婚率“，那一个城市该有多少呢？全国又有多少石家庄这样的城市呢？广大的农村地区又会怎样呢？不敢想下去了…
其实，她说的“今后只想自己一人过了”还真有道理，怪不得美国现在出现了“不婚主义”，一项新调查首次显示，婚姻已经不是大多数美国人的首选生活方式调查显示，5580万美国家庭放弃了婚姻，占了总人口的50.2%。其中1400万个家庭是单身女人类型、500万个是单身汉型，另有3670万属于所谓“无家家庭”，专家解释说基本上是指同性恋和不婚的异性恋同居者。相比之下，传统婚姻家庭仅有55.2个，占总数的49.8%。预测在未来的数年中，同居和临时的关系将主宰美国社会生活。随之而来的直接负面影响是：孩子们的生活将更加孤立，不仅由于双亲都要工作，同时他们将拥有越来越少的兄弟姐妹、表兄弟姊妹、姑姨、叔舅。因此，美国也将步入更加利己主义的社会。
天色已暗，我与她告别，带着tansy往回走。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她说的“许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知道全国各地确实有无数因婚姻不幸而在痛苦中挣扎和最终选择离婚的女性，但没想到会像她说的那么多，那么复杂和混乱，（就她生存环境中反复结婚和离婚的比例的确有点吓人），而那样反复的结婚和离婚简直就如同儿戏，也一定罕有幸福。当然，我更清楚地知道，离婚对于许多女性而言都实属被逼无奈，对她们的伤害也是最大。离婚的案例中，因男人不负责任或干坏事的历来是多数，因为男人在感情上就是没有女性的那种始终不渝的忠诚，在生活中也缺乏女性所具有的耐性与承受生活压力的勇气。而大部分女性都是善良的、对情感忠诚的，许多女性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是不会走那步“像死过一次”的离婚之路的，为此，她们付出了无数的忍耐与痛苦！
想想我认识的许多朋友中，因各种原因而离婚的已不鲜见，真的不少，但反复结婚、离婚的还是个别。但愿这样的状况别在全国蔓延啊！毕竟人的一生中最真实的感情只有一次，毕竟婚姻不是儿戏，毕竟在家庭的基础上，对他人、对子女，人人都有责任和义务！老郑2009.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