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谁不是外貌协会的

如果这世上人分三组,丑群、美群和不美不丑群,我会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将自己归为丑群。

  

四五岁时,常听大人说我哥:“这孩子咋长得这么俊哪!”又反身转向我:“这孩子咋这么丑啊,哪像一个妈生的娃!这长大可怎么找婆家?”敏感的我,早早从其中听出了怜悯、嫌恶与幸灾乐祸。

可是,谁赋予他们的权利,仅仅因为外貌就无端伤害一个孩子?在此拷问一下那些也许早已不在人世的口无遮拦的大人们,愿这世上每一个孩童都不再受到类似的无端伤害。

  

大表姐带我哥和表妹上街拍合影,骗我说带他上医院,临走买了一支冰棍给我。我知道他们嫌我丑,那冰棍吃到嘴里也不甜。

一天天长大,我笑不露齿,没事捏鼻梁,用双眼皮贴粘在上眼睑上,早早就用上朋友从广州寄来的洗面奶和润肤霜,下了课就吊在单杠上拉胳膊抻腿……无数次幻想一觉醒来天地改观,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不,黑天鹅也行。最终发现大脸盘三角眼塌鼻梁龅牙皮肤粗黑又矮又胖越长越残是无可更改的现实,假设不成立,我完全不具备女大十八变的条件。

某天路遇一中学男同学,他脱口而出:“罗圈腿儿”,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样一个不雅的绰号。然而,除了埋怨上天的马虎,似乎也只有认命。

那时,在走廊擦肩而过时,我多么渴望隔壁理科班百米跑出十一秒,写得一手漂亮颜体字,长得特别像年轻时的三浦友和的帅男生能多看我一眼。后來听说帅男给我们班班花也就是我同桌递了纸条,我眼里整整一个月都是沙尘暴,啥也看不见了。原来,身为丑群的一员是不配有花季的。有哪个男生会有耐心有兴趣越过外貌的丑看到一个人内在的美?何况你的内在真不一定比外表美的人更美。

几天前,在年级群里看到业已定居美国的帅男的空间照片,发现他虽然娶的不是我们班班花,但妻子果然貌美如花,他们家的娃也遗传了父母亲的颜值,要多幸运有多幸运。越有的越有,越瘸越驾棍儿点,老话儿早就提示了这一规律。

我一直不爱拍照,对镜头能躲就躲,实在躲不掉,就声嘶力竭再三再四地强调:“我不要脸,我不要脸!”拍得越模糊越好,拍个不露脸的侧影背影就更好了。

杂志编辑问我要“卷首玉照”,推三阻四一百回之后,我才选了一张戴墨镜的发过去。编辑说:“你就那么怕见人?”

是的,我怕见人,从不见网友,对那些慕名前来的读者充满了恐惧,见光死说的就是我啊。

然而,这世上都有谁不是外貌协会的?现在大家对女性的称呼,早已不是“女士”和“小姐”,而换成了“美女”。甭管是不是美女,这样的称呼据说体现了一种尊重,更容易达成意愿和目的。几乎所有童话中的正面形象都是美的而恶人都是丑的。那其实说明每个童话的作者都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

枯燥烦闷的出行肯定会因为飞机上邻座的帅哥而有所改观。如果一个孩童长得难看,我们会失去欣赏逗弄他的兴趣。一个向陌生人救助的女子,如果她刚好年轻美丽,那么她得到帮助的比例要远远高于一个相貌平平的人。

鲁迅穿旧布衣访友,门卫见其貌不扬,让他从边门进入。待尊贵的主人相送而出,才不得不高看一眼。我不相信徐志摩和金岳霖爱上林徽因仅仅是因为她的才情而不是美貌。

女友去医院查乳腺,回来说检查的男医生是个博士。我说遇到男医生岂不会很难堪。她却一脸兴奋:“不,博士长得太英俊了,我恨不能让他多检查检查!”我问她若是个遇到个相貌难看的咋办,她说那可真就是难堪了。

学生大丹求职,投了简历等消息。不一日,HR的电话打来:“请问你多高?”她想了想,虚报两厘米:“一六一。”又问:“你多重?”她想了想,减掉两斤:“五十五公斤。”对方马上说:“哦,微胖呀,那面试你不用来了。”如此直截了当的外貌歧视让她一时无语。

校园招聘会上,有一家全国连锁以鹅为代言形象的蛋糕店更是赤裸裸表达对外貌的苛刻要求。他们把导购称为品牌服务顾问,把送外卖小哥称为配送推广专员。品牌服务顾问和出纳要求女身高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五,形象甜美,气质上佳。男要求身高一米八三至一米八六,五官端正阳光帅气。配送推广专员更是要求身高一米八三至一米九零。据说他们家蛋糕贵得不要不要的,可是真不知这是在招店员还是在招演员!

既然大家都是外貌协会的,所以也就不能怪那些女演员们抽脂削骨丰唇垫鼻子打肉毒杆菌......就算没付诸实施,可是也有许多人做过整容梦吧?看看金喜善和蔡琳整容前的照片,整容真的是改变命运。而媒体不断扒出哪个女星整残了,哪个女星脸部僵硬下巴歪了真令人心寒。

我也不得不承认,作为教师,相较于那些相貌平常的学生,可能最先关注的还是相貌出众的,一定会有人因为相貌的优势优先得到眷顾。同理,来自美群的老师,也会得到学生的格外爱戴。我们班的班花应聘时其他人都要回去等消息,只有她当场被宣布录用。那些长得好的人,总是比平常人多出一些机遇,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直到今天,我们都不放弃对自己相貌进行改观的努力。组团去韩国整容早已司空惯,微信朋友圈卖护肤品最热。绣眉孕睫,瘦脸提拉,线雕,切除眼袋,各种新兴技术更是乐于被我们尝试。为了美,我们宁愿遭受身体的痛苦,唯愿换来心的愉悦。但到底能不能换来心的愉悦呢,恐怕谁也说不好。

在热衷于节食护发美肤孜孜以求的同时,弄巧成拙也是一个问题。某天早上,路上和我打招呼的人,表情都是怪怪的。进了办公楼,我看见对面大镜子里的自己,双眼皮贴一只尚在原处,而另一只居然有如大号眼屎贴在下眼睑上,沉沉下坠形成三角眼儿的眼皮早早让它移了位置。

那只显得格外脏相的双眼皮贴,有如一个隐喻——无论你多么努力,现实总会不动声色地将最后的结果悄悄下移。


题图和我偶像世界古代史博士大维老师在北京街头等车

对学生拍下的背影我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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