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读圣经：我的兼职奇遇

“不做兼职的大学生不是好单身狗”，入学时一位师兄的教导仍在耳边回响。抱着增（huan）长（jie）阅（pin）历（qiong）的目的，我发过传单，做过家教，当过导游，甚至冒充过网红店的排队顾客。

但有一天我接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兼职：给人读圣经。是的，只负责朗读就可以了。雇主是个年轻的阔太，她不用工作，除了美容逛街下午茶，所有的乐趣和寄托就只有上帝了。

雇大学生的原因是她要听英文版的圣经，她觉得英文离上帝的本意更近些。我的专业竟然还有这种用途，也算误打误撞了。

第一次去在别墅区绕了一圈后到她家门口，三层独栋带泳池花园。进门后保姆把我带到二层，她由面向窗户转过身来。保养得当但少了一些生气，就像桌上那束百合。

“你信上帝吗？”她问。“不信。”我回答。“那你可进不了天堂。”她面露惋惜。我暗想，我才不想早早进天堂呢。“不过既然你来了，一定是上帝的安排。”她说。

然后我们坐下，我从第一页创世纪开始读。“GENESIS The Creation of the World In the beginning, God created the heavens and the earth...”读一段英文读一段中文，上帝已经工作到第六天，按照自己的形象造出了人并赐给他们食物。

我正要开始读最后一小部分The Seventh Day, God Rests，她突然说：“休息一会吧”，并让保姆端上柠檬水。我暗笑，哈哈，我和上帝同步休息。

柠檬水不酸，应当是加了不少蜂蜜。她不喝，亦不看我喝，我正好乐得自在。我并不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而且信奉“所知愈少便愈快乐”，因而习惯性地一言不发。

“可以接着读吗？”我问，她点点头。于是我开始读上帝的第七天，也是礼拜日的由来，然后进入下一部分The Creation of Men and Women。中文把它译作伊甸园，一个围绕着欢乐、诱惑和罪恶的词汇。

一天的任务结束后，我向她道别。保姆引我下楼，并给我一个红包。出门拐弯后我拆开：哇！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

头一回来钱这么容易，我首先想到的是有理由请CC吃饭了。强行送东西，强行请吃饭，那时的我还不懂强加于人的善意也是一种负担。钻进学校附近的胡同小馆，找到老位置坐下，习惯性地先掏出烟拍到桌子上，烟雾中CC的脸有些模糊。

我依旧每周按时到，按部就班地读，中间喝一些柠檬水。许多个瞬间我以为自己是台复读机，手中那本圣经是置入大脑的磁带。它吱吱扭扭地转，我吱吱扭扭地念。任务完成后下楼走人，带走一个红包。

她显然并不快乐。走在路上我呆想，要是给我这样的生活我愿意换么？然后我意识到自己虽然和她一样不快乐，但是更过不上人家这种生活，谈何交换呢。其实圣经更应该安慰的是我这种人吧，我自说自话。

在后来的日子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他们繁衍后代，他们的后代进行争斗......这个世界自人类诞生起便不太平，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读下去，每天按部就班地活下去。

有一天保姆给我红包时说以后不用来了，雇主一家要移民美国。我第一反应不是这份肥差没了，而是那个女人或许可以快乐一些。在一个宣称In God We Trust的地方，她或许能感受到更多上帝的印迹。

我以兼职结束为理由请CC吃饭，CC说自己有了正在交往的对象。我心头一紧：“酥哥，看在我间接替你布道的份上，你提前给我透个信儿啊。”后来CC说什么我都没听清，可能是周围人太多。CC的脸依旧很模糊，却是因为眼中而非指间升起的雾。

后来课多了我不怎么做兼职，有天看到CC和那个人在校园里走着。我默默跟在后面，两个人牵起了手，自然而然地。突然觉得力量全部流失，只有指间的烟可以作为着力点掐灭。说来也怪，从此以后这玩意儿突然就没味了，就这么戒了。

校园常有暗中传教者，有天一个老太太凑上来问：“你信上帝吗？”“不信。”“那你可进不了天堂。”她惋惜的神情莫名熟悉。

可是没人知道，我的天堂已经失落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