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陈惊鸽/远去的白兔
二十年过去了,家里早已买了汽车。然而去外婆家的那段路程,我依旧坚持坐公交车。我心里面一直存着一丝等待,希望有一天,我能跟小白兔能再次相遇……
时光流逝,纯真美好的童年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只有那些温暖纯真的记忆,永远刻在心底,令人追忆一生。
——作者题记
那年我八岁,和母亲搭乘公交车,从外婆家回自己家。那天,天气炎热,太阳好像跟公交车飙上了,一路炙烤着乘客,热浪一阵高过一阵。车内沉闷,乘客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百无聊赖的我,只好听风独自演奏。细细品来,风声里夹杂着窸窸窣窣的鸟儿的伴奏。我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探下头去:什么东西在蠕动?待我细细打量,才发现是一只兔子。我心里既胆怯又兴奋,最终鼓起勇气,揪着兔耳朵把它扯了出来。
小兔毛发脏乱,瘦骨嶙峋,在我面前瑟瑟发抖。一只耳朵惊恐地竖起来,另外一只却耷拉着——它的耳朵受伤了。我把它揽入怀中,爱怜地抚摸它。慢慢地,它不再抖,微凉的身子温热起来,开始用舌头舔着我的手。一路上,我心事重重,想着怎样说服父亲。因为怕耽误我学习,此前家里从未养过任何动物。
进了家门,我胆怯地望着父亲说:爸,捡来的,它耳朵受伤了。说话间,我死死揽住小兔子,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父亲眼神瞟向一边,不作声。我看出父亲的犹豫,赶紧抱着兔子溜进了卧室。
从此,小兔就安心在我家休养下来。
有了小兔的日子,我的人生充满了活力。我把它当做家庭中重要一员。每天早晨,我都要去附近学校操场给它采青草。放学回来,我则给它做康复训练,按摩耳朵。心情好的时候,我还要搂着它睡觉。一周我要给它洗一次澡。隔三差五,我还给它刷牙。
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它会扒开卧室的门,跳到床上,用温热的头顶我的下巴唤我起床。有时候,我为了贪睡,提前把门反锁上。它就用蹄子使劲扒门,直到我把门打开才罢休。我上学,它会在门口目送我,眼圈红红的。我放学归来,它便会从未知的角落里蹦跳出来,站起来跟我握手,鼻翼动情地扇动。我抱起它,它就用嘴巴往我脸上凑。
在我的驯化下,小兔爱干净了,即使没有兔笼,它也不会乱撒野。只有一次,我把它搂在被窝里,恶作剧不让它出来。它在封闭的空间里四处找出口,被子的四个角却被我压得死死的。无奈,它只好来拱我下巴哀求。我不依不饶,正得意忘形时,突然脸上一热,我才意识到死兔子居然在我脸上撒野了。那次使我认识到了捉弄一只兔子会有怎样的下场。
在我的精心呵护下,小兔长肥了,毛发也光泽亮丽起来。原先耷拉下来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抱起来也有十斤了吧?有一次,我抱着它转圈,不料它太重了,我手一软,把它甩到地上。它疼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连好几天,它都不再往我身上蹭。我跟它道歉,它耳朵耷拉下来假装听不见。
我起的更早了,去更远的地方专给它采野苋菜吃。可它还是对我爱理不理的。为了进一步讨好它,我脑洞大开,给它买了奶油雪糕。它知道我回来,故意躲起来。在沙发洞里我发现了它。它居然也把大兔头贴在沙发壁上,斜着一只眼睛窥视我,耳朵机警地竖起来。我故意把红白相间的雪糕在它眼前晃。它那红宝石般的眼珠子便跟着雪糕的频率转动起来。我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舔雪糕,并频频称赞美味。它呲着牙,直流口水,不一会儿,便自己跑出来了。它开始学着我的样子舔食起来,兔耳朵欢快地抖动着,很快就把雪糕啃完了。
这之后,我们就和好了。和好的它,变得肆无忌惮了。三天两头吐着舌头找我蹭雪糕。从此不再吃青草,苋菜也不好好吃了。它开始跟着我们吃饭,跟我抢零食吃。有时候,我刚把零食拆开,就被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啃上去。先行咬了一口,我只好委屈地把整个食物都给它。
再后来,它开始啃电视遥控器,啃沙发垫,啃我的数学书(小兔莫非知道我的心思,所有科目里我最讨厌数学)。
千不该,万不该,它啃了母亲的羊绒大衣。那是母亲去省城出差,在百货商场新买的,花了一个月的工资。我替小兔捏了一把汗,心想小兔这次少不了一顿打。然而我放学回来,小兔却不见了。我哭闹着追问小兔的下落。母亲说,我马上要小升初考试,小兔暂送外婆家。如果我能考上一中,就把小兔接回来。
那段日子里,我比平时起得更早,我疯狂地背书、刷题。累的时候就会想小兔,一想到它我就仿佛充满了动力。最终,我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顺利考上一中,进了实验班。大功告成,是时候接小兔回家了。我给小兔准备了很多它爱吃的零食,一路上我都想象着小兔的模样。想着它在外婆的精心呵护下长成了比原先更肥更大的大白兔。
到了外婆家却不见小兔。我急切地追问外婆小兔的下落。外婆躲着我质问的眼神,闪烁其词:小兔不见了。我以为外婆骗我,便四处寻找。屋前屋后找了个遍,也不见小兔的蛛丝马迹。小兔真的不见了!我瘫坐在地上,放肆地大哭起来。外婆小心翼翼地哄着我,为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却一口也吃不下。外婆把我揽在怀里,安慰我说,小兔一定会遇到个好人家……而我根本听不进去。
无数个月光皎洁的夜,我都望着月亮出神:小兔,你是不是嫦娥姐姐身边的玉兔呢?你究竟在哪里?是在天上看着我,还是在人间等着再次跟我重逢呢?
二十年过去了,家里早已买了汽车。然而去外婆家的那段路程,我依旧坚持坐公交车。我心里面一直存着一丝等待——希望有一天,我跟小兔能再次相遇。我无数次想象着我们见面时它的模样:它穿着白色纱裙,戴着红色蝴蝶结,款款向我走来;抑或一袭西装马甲,打着黑色领带,戴着黑框眼镜,绅士地向我走来,很时尚地和我打着招呼:Hello,我们又见面了!
长大后的我渐渐明白,是母亲和外婆合伙演了一场戏。母亲很可能是把小兔放生了。然而我坚信,被我养得又白又胖的小兔,一定会遇到一个好人家,同时它也一定会和那家人建立深厚的感情。因为它是那么的漂亮,又是那么的机警。
时光流逝,纯真美好的童年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只有那些温暖纯真的记忆,永远铭刻心底,令人追忆一生。
那只深藏在我记忆里的小白兔,注定一生安好!
作者简介
陈惊鸽,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澳华文学》《河南文学》《河南经济报》《河南科技报》等媒体,并有作品入选《当代小小说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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