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滹沱河
记忆中的滹沱河
文/柴乃桢
河流是人类的母亲。人类文明从一定意义上讲,首先是一个用河流的甘甜乳汁哺育起来的历史。在人类告别蛮荒时代而跨入文明门槛之际,河流便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源头。
据《辞海》诠释:“滹沱,河名,源于繁峙泰戏山,过大域(河北)为子牙河,至天津会北运河入海。”“泰戏,山名,在繁峙东北,山海经北山经:'泰戏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滹沱之水出焉’。”
人类文明的建立,总是要以一定的自然地理条件为依据的,在人类征服自然能力还较落后的古代社会更是如此。滹沱河流域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国古代文明发祥地之一,就在河流两岸优越的自然环境。滹沱河自恒山南麓泰戏山脚下桥儿沟流出,曲折流经晋北繁代、忻定两盆地,然后又蜿蜒穿越华北平原腹地。干流全长587公里,属海河流域,其中繁峙境内65公里。所经之地,气候温和,土壤肥沃,林草茂盛,物产丰富,这既为采集、狩猎、畜牧等古老文明提供了优越的场所,同时,更是农业文明诞生和发展的理想沃野。
我们村坐落在滹沱河上游北岸,站在村前望去,滹沱河一水绕绿,汩汩有声,远眺,是高耸的佛教圣地五台山麓。村后,是数千亩沃土,土地平坦,水源充沛,属丰腴之地;村前,河湾里是近千亩滩湿地,十分适宜种植稻谷,所以,村民素有种植稻谷的优良传统。滹沱河水在我儿时的梦里宽宽的舒展着,延伸着。天晴时,河水的水波像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每一圈涟漪里都蕴着一个恬静的笑脸和一个七彩梦;下雨了,雨水泛滥,河水恣意冲刷着河床。
我曾记得,20世纪四五十年代,那时候,滹沱河是那么的慷慨啊!小鱼、小虾、小蝌蚪成群结队地游过。盛夏季节,每日中午,水清清,暖融融,我们一拨小伙伴,跳到河里游泳、戏水,好不快乐。我们淘气的小手总能随便抓住点什么,将抓住的小鱼儿,放进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中游来游去。等到哪一天,玩腻了再倒回河中,重新再抓几条小鱼……
一块地,永远不会闲着,你种它,它就长庄稼。每年夏天,阳光下的稻田如碧绿的地毯,微风吹送绿绒般的奢华。秋天来了,稻谷熟了,由绿变黄,金黄遍地,稻波滚滚,田野里,都是沸腾的呼声和稻香味。天空是清爽的,空气里洋溢着柔软的暖,浮动在周围,感染着人们的脸庞、眼睛、呼吸,及裸露的肌肤。蜻蜓在稻田穿梭,翩翩然、悠悠然;小蜢蚱在稻禾上跳来跳去,噬食着嫩嫩的稻禾嫩叶,生长得肥肥胖胖,而稻叶被噬食的豁豁牙牙。间有蟋蟀的鸣声,激活田野的静谧。
每年夏秋之际,我必回老家探亲,这里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里还有我的父母、兄弟;回到老家,我必定走到滹沱河畔,稻田畦塄上边走边欣赏着大自然带来的美景,我从中获得了很多快乐,都在我的内心里珍藏。
滹沱河从远古走来,一直以清澈长流,滋润着两岸的千顷沃野,养育着两岸千万人民而留于史册,留于人们印象之中。繁峙大米闻名遐迩,名不虚传,既不逊色于天津小站大米,更优越于晋祠大米,倍受人们的青睐。
“隐隐青山不改,悠悠绿水荡漾。”这是昔日滹沱河美景的写照,而今,绿水已然是断掉了。我再也寻找不回童年时的梦景,波光涟涟的河水,变成细细一股溪流,小鱼、小虾、小蝌蚪更不见了踪影。河道窄仄、干枯,人们过河不用淌水了。但它,不是自然流断的,而是人为破坏。由于稻田得不到届时浇水的保证,加之水质受污,电费提价,成本加大,稻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2007年,我们村东胜街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户放弃了种植水稻,改种为高粱等杂粮,这样的上等好地竟如此种植,多么可惜呀。
时光交织叠加,现实在以比想象更快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这个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曾是完整的村庄。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土地开始身价攀升。这个离县城咫尺、土地平坦的风水宝地,十分吸引人们的眼球。于是,他们垂涎三尺,瞅准了这块风水宝地。有的个体户借交通便利创办了加油站、洗车站、煤台,本地一些村民趁机办起了砖瓦场,更有铁矿老板们,高价买地盘,办起了选厂。村委也不甘落后,又择地新修村委会,占地更大,规模更恢弘。如今,笔峰村陷入重围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大部分农田被各类场或厂吞食、侵占,剩下一小块一小块玉米、高粱、红薯地。被圈占的地方,像一块块伤疤似的,散落田间,它们的样子有点古怪,农田、村舍、场或厂不太协调,结构和造型好像一位摆阔的乞丐。
一直以为,我与故乡有着相同的体温,有着一份不必言语的默契。我常常念想它原初的模样:土地肥沃,水源充足,阡陌纵横,春种秋收,丰衣足食,生活安康。是一片多么美好的家园。那汩汩的滹沱河,那肥沃的田野,那素朴的日子,成为了记忆中最美好的部分。
滹沱河流过空间,也流过时间。我们无法知道滹沱河最终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就像古人不知道今天滹沱河是这个样子一样。我们能看清滹沱河在空间流动的全过程,我们看不清滹沱河在时间流逝的全过程,因为我们活得太短。
如今,家乡正在前进,正在巨变,只是不知道历史长河的哪一个湾道上,也不知道方向如何,但前进是不容置疑的。亦如家乡门前的滹沱河,虽然是向西奔流着,但也是万里征程上不可或缺的一段。河流的生动在于曲折变化,在于奔腾不息,人类历史也是如此。
(作者 柴乃桢 系山西省作协会员)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