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最大的敌人是谁？不是你的对方当事人，而是你自己的当事人！我已记不清听过多少回这样的话了，但我却清楚的记得这句话的意思。初听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当事人不就是自己客户吗？客户不就是上帝吗？怎么就成了敌我之间的矛盾，搞得你死我活的样子。直到自己经历了很多，也见到了很多，我渐渐开始信了，尤其是最近发生在湖南长沙的一起案例，让我更加的信了！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位朋友给律师介绍了一件大业务，诉讼标的额高达1500多万元，根据收费规定，最低可收律师费40多万元，就是交到法院的诉讼费，不打折也要10多万元。可这位律师碍于朋友的面子，竟然只收五千块，而且还是包干价，只想说，这位朋友的面子也太值钱了。五千就五千呗，自己要的价，哭着也要做啊！关键这五千块，当事人自始至终都不给，不给也就罢了，结果还把律师给投诉了。司法部门和律协一查，倒不是律师有问题，而是收费有问题，什么问题呢？收得太少，结果对律所和律师都给了警告的行业处分。我不知道这位当事人这样干是出于什么心态，但我知道，他就是律师的天煞孤星，其非一般的品行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要我说，最应该处罚的是当事人，要求其补足律师费差额部分！当然，律所和律师被罚也不冤，谁叫你热脸硬要去贴冷屁股呢？所以有时候当事人问我律师费可不可以打点折，往往都被我无情地拒绝了。不是我心狠，更不是我见钱眼开，而是不收以及少收，我都是要挨处分的！同样是湖南，2018年6月22日中午，湖南省南舫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金钟律师在所内被杀身亡，嫌疑人竟然也是他的当事人，疑因发泄不满，就迁怒于律师。而有关部门调阅金律师的办案档案，是尽职尽责了的。还有的当事人，在微信上咨询律师，给了几十百把块红包表示感谢，结果也把律师给投诉了，说私自收费；也有当事人，在找律师时，哭爹求娘，胸脯拍得砰砰响，说愿意用人格担保，多少律师费都给，只要官司赢回来，结果你相信了他的人格，穷尽心力，官司赢了，钱款执行了，当事人却消失不见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鲁迅说过，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他人，这句话，放在这些当事人身上，同样适用。很多律师在将做律师之时，总是在担心一个问题，是不是做律师要挨打？我当时也有这样的担心，这个问题看似有些傻白甜，实际是不无道理的。当然这种担心，主要是来自对对方当事人的顾忌，因为律师总是在替委托人跟对方对抗，对方可能会把对委托人的怨怒转嫁到律师身上，认为都是律师在背后使坏。这种情况是时有发生的，比如在法庭上被对方和对方亲属辱骂、抓挠、吐口水（代理离婚官司发生概率尤其大），我做律师时间不长，被威胁、恐吓，声称要我命的也是有的。我记得我们在实习培训时，教官就专门教了大家擒拿功夫，我甚至还专门买了甩棍、强光电筒 ，但我从来就没有用过，单凭我这个的身板，如果遇到劫色，我也就从了；如果遇到要打我的，我不从也只有挨打的份了。但谁能想到，不仅对方当事人可能对你不利，你自己的当事人，或许 也深藏一颗害你之心呢！所以我们常常说做律师很苦呢，在外人听来，还总觉得矫情，其实真不是！什么五加二五白加黑，不是在接案就是在办案，不是在会见就是在开庭，那不都是努力工作的样子吗？稍微可以闲下来，终于回到家里可以葛优躺了，还得一手搓着头上不多的几根头发，一手拿起刚刚颁布的法律和司法解释，认真钻研起来，没读上几页，顾问单位又 嗖嗖嗖从微信上砸来几个合同，让给马上改出来，明天就要，这些苦虽苦，但宝宝一直忍着不说，可自己当事人的不配合、不理解、不认可，最后还倒打你一耙，那才是真苦！那是一种被逼出内伤的苦，那是一种心碎了无痕的苦！所以，我说，做律师，一要学会识人，二要懂得拒绝。要成为一个好律师，学会观察、学会识人是基本功，更何况律师本身就是一个需要常常与人打交道的职业，三教九流，达官流丐，你都会接触，都要接触，时间不允许你有太多考虑，但他的言行举止，往往能暴露许多。我现在跟当事人，不要说见面，哪怕电话五分钟，我对他的判断也是八九不离十的。学会了识人就要学会拒绝，那些得理不饶人的，那些要你找关系开后门的，那些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的，那些性格偏激情绪激烈的，那些把你呼来唤去当丫鬟门童使的，你一律不要接，接了，可能不会给你钱，还会要了你的命。作为律师，连这样的风险都不能把控，那你还是不合格的。你做代理，不仅要拿捏住案，也要拿捏住人，把一切都拿捏得死死的，而不是被别人拿捏。不过，话又说回来，白眼狼式的当事人毕竟还是少数，你不能因此把井绳都看作了蛇，也不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遇到的当事人，大都是好的，甚至有的很好，最后成了朋友的也不少，不仅把案子交给你做，还把别人的案子也介绍给你做。我至今没遇到过背后捅刀子的当事人，也许是因为我会识人吧，也许更因为我从不给当事人承诺和保证。在事情没有办结之前，永远不要给当事人过高的期望，甚至就不要给他期望，即使能打赢的官司，我都从没有说过百分百能赢这句话，更何况我们刚刚接手案件时，仅听了当事人一面之词和仅看了一些单个的证据，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前因后果，你怎么知道呢？中途突逆，半路反转的事还 少吗？不但不能给当事人保证和承诺，还要多多为他分析对他不利的一面，可能的最坏的结果，以及他心理能够承受的范围。至于当事人问你有没有关系，朝里有没有人，你更不能说有，你只能告诉他，一切按照事实、法律和程序来，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争取尽可能的权益。所以，乱承诺，乱表态是律师的大忌，是你在自陷风险，自己把自己往刀口上送。有的律师反感当事人录自己的音，也反感当事人把跟自己的聊天记录截屏到处发，我从不反感，虽然他的这种行为有些不尊重律师，但，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见得光的。相反，他说的话，你要做个书面笔录，让他签字确认。当事人似是而非、左右摇摆、临场反悔的事，也是经常有的。不过更多的当事人，当你为他代理的案子了结后，你们就相忘于江湖了 。很早就想写这样一篇文章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动笔，是怕当事人看见。现在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真正的当事人，是一定可以理解的，而那些不能理解甚至认为在说他们坏话的，我想也不会成为我的当事人，当然我也不希望成为律师同行您的当事人。
（本人作者：王仁根，前媒体人，现小律师，非大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