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光迪教你如何用“升降法”调理脾胃
中医书友会第1685期
I导读:升降之论,临床应用最多,亦最关紧要。临床诸医家多从心肾、肺肾、肝肺、脾胃等方面论述升降之法。作者就应用升降法论治脾胃病谈了个人临床体会,希望为大家对于脾胃病的治疗提供借鉴。
临床应用升降法的体会
作者/丁光迪 主编/朱世增
升降之论,临床应用最多,亦最关紧要。《素问·六微旨大论》有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这是就自然界的升降出入为言。李东垣指出:“夫人之身,亦有四时,天地之气,不可止认在外,人亦体同天地也。”(《兰室秘藏·妇人门》)
所以,在临床上有从心肾言升降的,探讨水火之既济未济问题;有从肺肾论升降的,研究真气之上下出纳问题;有从肝肺阐述升降的,说明左右为阴阳之道路问题;有从脾胃论证升降的,追本清浊之气的在阴在阳问题。今就应用升降法论治脾胃病谈个人临床体会。
脾气上升,胃气下行,升降相同,则一身通泰;否则反顺为逆,清气在阴,浊气在阳,上逆与下陷,都能成病,而脾气之上升,需要少阳甲胆为之升清;胃气之下行,亦需要庚金大肠为之泄浊。临床所见,如胃痛、泄泻、妇女崩漏等,往往以此法治之,能够获效。
一、胃气宜下行
1.胃痛病,例如肝胃气痛,一般治法是,疏肝和胃止痛,用柴胡疏肝散,对有些无效病例,究其因,大都是重于疏理气滞,而略于和降胃气,有失“升降相因”之妙。
刘某,女,40岁,工人。
胃脘痛已六年。病起情绪失畅,厌其专业,渐致脘痛时作,胁肋胀,欲得嗳与矢气,饮食乏味,大便不顺,月经愆期。经用疏肝和胃止痛方药,初颇见效,以后屡用此法,反见胀痛更甚,恶心兀兀,胸部燥热,烦不安寐,口涩便艰。脉弦,舌红,苔薄黄腻。证属肝胃不和,气滞挟以胃逆。
前医诊断无误。治不见效,分析其因有:①升散之药用之过多过久,致耗气伤阴;②徒求止痛,亦违“痛随利减”之义;③虽屡更方,用药总是升多降少,乖于升降相因之宜。
拟用疏泄通降方法,改以黄连温胆汤为主,顺降胃气,所谓“逆者折之”、“上者下之”,首先挽转逆上之势。加薄荷叶伍黄连,疏泄心肝之火,亦寓“实则泻子”之意。再用桃仁、蒌仁(玄明粉5克同打)、旋覆花、白芍、枳实和肝之络,敛气之逆,以咸苦寒之药,补救辛香过多之弊,且能润大肠而泄浊气。药后颇见效机,下气频仍,大便通顺,上逆诸症顿减。以后稍事出入,巩固疗效。
临床上时遇胆囊炎、胆结石病人,呈胃痛肝胃气滞证,常仿此法,加重疏泄通降之药,亦屡见效。
2.胃痛病,确诊慢性萎缩性胃炎,常用沙参麦冬汤出入,养阴和胃止痛。对有些失效病例,分析原因,每每是顾阴有余,通腑不及,胃气失于下行。
魏某,男,64岁,离休干部。
胃脘痛多年,确诊慢性萎缩性胃炎四年,近年又患慢性降结肠炎。常胃脘作痛,脘腹痞胀,喜按摩,口作干,纳尚可,乏味。大便艰行,便后则脘腹痛胀减。前医用养阴和胃止痛治之,胃痛减轻,但脘腹胀,嗳与矢气、大便不畅如前。舌质嫩红,无苔,脉细滑。证属胃气郁滞,脾约津伤,虚中有实,治以脾约麻仁丸,改汤加味,取六腑以通为补之义。
方用脾约丸六味,厚朴、大黄二味用量减半,加沙参、麦冬养胃阴,橘皮、川楝子理气滞,醋炒五灵脂、炙蜣螂虫消痛胀,以增通利大便之功。药后三周,大便顺下,脘腹胀痛减,饮食睡眠好转。停药后因劳累,致旧病复发,再用前方见效,调治月余,康复出院。
临床上慢性萎缩性胃炎,胃窦炎病日见增多,而且多数是中年以上的男性,临床常用养阴和胃止痛法见效。但养阴多取甘凉和酸甘之药,未免阴柔凝重之嫌,余常伍以辛通,和降之药,取阴凝非阳不化,胃气非降不顺之义,多能应手。
二、脾气宜上升
1.久泄。泄泻为湿胜之病,久泄又求之于脾肾,这是常规证治。临床常见慢性肠炎,过敏性结肠炎病等,都泄泻不止,反复发作,病程有三、五年,一二十年者,运用补中升阳法,能见效机,坚持善后调理,疗效亦多巩固。
刘某,男,44岁,教师。
病从患痢疾开始,后转为泄泻,已二十余年,生活稍有不慎,病即发作。肠鸣腹痛,随即水泄如注,泻后腹中感舒;时痛时泻,腹中肠鸣窘迫,屡欲临厕,便挟白胨,神疲力乏,有时晨泄,天明发作,肠鸣急迫,即欲大便,甚时连泻一二三次才适。纳谷尚可,面色萎黄,屡治不愈,经检查诊断为慢性肠炎,结肠有过敏激惹。舌稍胖,色淡紫,苔薄黄腻,脉濡无力。
病属脾虚下陷,湿多成泄,病久入络之证。治以升阳益胃。药以东垣升阳除湿汤出入。用升麻、柴胡,引清阳上升;羌活、防风、藁本、白芷、苍术,风药胜温,合成“下者上之”之法。略参黄连、赤芍、白芍化湿热,除腹中急迫。黄芪、党参、白术、炙甘草、陈皮、益智,补脾胃,益元气。药后痛泻大减,腹中亦适,苔转薄白,纳谷有味。原方去黄连、赤芍,加川芎,土炒当归,取其益气和荣,以补脾胃之根蒂。服药月余,顽疾竟得解除。后出入调理,三年来未有大的反复,身体逐转壮实。
余临床上遇此证,大都采用本法,治疗多能获效。总结经验曾拟定一方,称为“升阳止泻汤”。首先挽其下陷之机,使下者上之,得效以后,再增益气和荣之药,图其根本,巩固疗效。以上一案,因其病程已久,病情较重,所以开始即标本兼顾。升阳止泻汤用药是:柴胡、升麻、羌活、独活、防风、藁本、苍术、陈皮、炙甘草、荷叶。并随证加减。
2.崩漏。妇女崩漏治以调经止血,理所当然。但中年以后患此病,病情较为复杂,临床上常抓住“脾主信”、“脾统血”、“下者上之”之法,着重治脾胃,用补中以升阳,举经以止血,亦屡见效。
崔某,女,42岁,工人。
先是月经不调,继之淋漓不净,曾崩下三次,病缠绵二年余,经治不愈。妇科检查,除有宫颈糜烂外,余无殊。目前月经周期不定,而每次经转都是先经血不畅,后淋漓不净,甚时几乎前后期相联,漏无宁日;遇月经落后,则出血量更多。腹坠胀,腰膝酸软;白带多。经转每见大便泄泻,下半身畏寒,面时燥热而赤。头昏心悸,气短肢倦,纳谷不香,睡眠不实,面色虚浮萎黄。舌质胖,苔薄白,脉细无力。
病属虚劳崩漏,气不摄血。脾虚则气陷,统血无权;阳气不能固,阴自走泄。脾胃阴阳俱虚,当扶阳以摄阴。方以东垣调经升麻除湿汤出入。主药用防风、荆芥、藁本、白芷、羌活、独活升阳止血;升麻、柴胡举陷升清。是取“下者上之”之法。苍术、白术、陈皮、茯苓和脾胃而上下分消其湿。湿与血,属阴类,俱为脾胃所统,此治湿与治崩漏,可为异病同法。
茯苓作引药,引导诸药入于下焦,使升阳药从下极升至天上(李东垣语意)。张仲景桂枝茯苓丸用茯苓,即具有此意。黄芪、当归益气补血。反佐黄柏一味,亦为引药,以治虚火燥热,亦可防止因虚火而血散四溢。合以为方,经服药一周,很见效,身倦嗜睡,微微得汗。漏血亦止。以后用举经汤(自拟方)调理,下次月经竟然五天即止。继续用举经汤调理巩固,凡三阅月而崩全除,经期亦逐渐趋于调理。又用逍遥丸、归脾丸调理一段时间,完全恢复正常。
月经不调、崩漏之症,近年诊治较多,不仅中老年妇女有,青年妇女亦有,当然两者是有区别,病情虚实不齐,效果亦不一。对中老年妇女崩漏,总结经验,自拟二方;一般崩漏用举经汤,崩多病急用急挽崩漏汤,均有效果。
举经汤药用防风、荆芥、藁本、白芷、柴胡、白芍、炙黑甘草、当归、白术、茯苓、木香、鲜藕。急挽崩漏汤药用防风、荆芥、藁本、白芷、羌活、独活、白术、升麻、柴胡、炙黄芪、炙黑甘草、当归、红参(另煎浓汁)、干莲蓬(炙炭存性,为末调服)。并各随证加减运用。
三、运用升降药的几点体会
治胃痛,临床常用理气和胃方法。但病属肝胃气痛,就不能重用理气药,和胃亦属缓不济急。因为气郁易于化火,逆上已属火势,正是上而不下,出路只有一条,着眼于一个“降”字,使胃气下行,气火俱有出路,病情才能缓解。这就是“升降相因,而变作矣”的道理。
理气方法,就是疏通郁结,常用者有辛香、苦辛诸药。辛香偏于温燥,苦辛亦属辛燥,总之为燥剂;辛香能够走窜,为横向药,苦辛开通上下,为纵向药,总之有走无守。
痛由不通,“痛随利减”,为张子和所强调。凡肝胃气痛者,痛多兼胀,大小便多艰涩,以其气逆上而不下;胃痛阴伤者,亦每见脘腹作胀,大便干结,因为肠胃失于润降。下焦不通,浊气势必还上,上中下三焦浊气痞塞,其痛何由得止?所以治胃痛者,主张“通降”为法,通则不痛。
治下陷之病用升阳法,已经成为人们的常识。但细究之,升阳法较通降法为复杂,而且见效与巩固亦较难。
其因有二:一是病情不同,通降药治实证,邪去则止复,比较干脆;升阳药治虚证,虚则多变,下陷之病,不易一升即上,往往有个反复,比较迟缓。二是用药路子不同,通降药比较集中,若如芩、连、山栀,泄如硝、黄、枳实,择善而用即行;升阳药则要适应多变的病情,比较繁复。例如风、升、生药,都能升阳,但一定要和部分热、浮、长药、湿、化、成药,多方面配伍,才能成功。
运用升举药,首先是柴胡、升麻,但防风、葛根、羌活、独活、白芷、藁本、川芎、荆芥、蔓荆子等均是风药。上升药具生长之气,皆有升阳作用,与升麻、柴胡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但风药易于走散,见效快而消失亦快,又须配伍益气生血之药,使走守相合,散收相共,则作用持久,其效亦更佳。何况气虚者血亦虚,就需要在补气升阳汤中加以和血药。补中益气汤中选用当归,即是其法。
脾虚则生湿,治湿本不宜用渗利药,渗利则更伤阳,但气陷则湿胜,亦应略参渗利,配伍升阳,使上下分消其湿。湿生则气滞,形成气虚又气滞的复杂病情,亦须伍以一二味理气药,脾虚湿生则痰亦生,又须佐以化痰药。脾虚则食少而不化,成为气虚又夹食滞水证,可配伍消导药。如此合成为益气升阳,又理气化滞消痰的复方。
气虚下陷者,土不能植木,以致虚风上扰,需加用搜风药。气虚致气虚血瘀之证,当伍以活血瘀药。“阴虚生内热”,阳气下陷,而又阴火上冲,形成“始为热中”之证,又宜配伍泻阴火药;中阳虚者,亦生内寒,形成“末传寒中”之变,宜配伍温中扶阳药。
如此等等,可见气虚下陷之病情复杂,而升举用药,必须从临床辨证用药,才能把阳气升举上来。李东垣深知其义,所以临床处方精细周到,其成功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