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从心理学到主体间性
移情:从心理学到主体间性
作者:Dany Nobus
透过提醒人们注意有一个鸿沟,弗洛伊德曾经详细地说明他的观点,将直接把催眠与精神分析的暗示区分了开来。
在此,首先,他宣称,跟催眠的程序相反,分析的运作模式被启动之后,并不是用额外层面的精神力量来用以掩盖病人的难题,甚至都不是为了阻止症状。与精神分析的运作模式尝试替分析者摆脱他们的症状不同,凭借揭露它们掩盖于下的冲突(ibid.: 450–451).。其次,而且也是更为重要地在于,弗洛伊德强调任何分析家的介入暗示的影响之后所残余的东西,都会发现它们会在分析本身的影响下被消灭。“在每一种其他运用暗示的治疗里头,转移仔细地被保留,并且被完整地封存下来。在精神分析中,转移本身隶属于治疗,而且在它出现的各种形状里被解析。(ibid.: 453).
由于并不相信弗洛伊德的论点,拉康始终态度坚定地认为,假如分析家想要避免权力的秘密滥用的话,那就需要将转移与暗示分开。在他的第四个研讨班,拉康指出,分析家凭借病人的转移拥有对于他们的病人越来越明显的暗示的影响。每当他们利用它的时候都说明病人的转移正在被滥用。无论是满足他们的病人的要求,强迫给予解释,或呈现他们自己作为可靠胜任的分析家形象,以便让病人觉得认同他们是值得的。 (Lacan 1998b [1957–58]:427–428).
当然,拉康的观念的最终结果是,精神分析的干预,并没有涵盖暗示的元素。这种干预是极端难以定义。特别是当我们考虑到,光是精神分析家的存在,就能够被认为是分析者的要求分析家应该在那里的这种暗示性的满足。拉康尝试逃开这种临床的僵局,透过在他的治疗的方向的纲要中所具有的三个层面:即分析家的政治学,转移的策略,与解释的技术。 (Lacan 1977i[1958]).
首先,如同我曾经在先前一章解释的,他主张,分析家的立场特征,必然是自我的死亡与对象小a的非存在。其次,关于解释的内容,拉康代之以分析家义务性的完满言说,并且带有根本性的模糊性与他的表达的非敏感性。最后,在转移的层次,拉康揭露广泛运用于精神分析的对转移进行解释的实践,由此转移的婴孩的来源被揭示给了分析者,然而反过来说,却也是一样:
假如分析家给予这个解释,即他作为是来自病人转移灌输过来让他成为病人想要他成为的那个人的话,它将会被病人接受。但是作为分析家,他会同意从这个转移的错误里获得的好处吗?精神分析的道德并没有反驳这一点,然而前提是分析家去解释这种效果,否则,精神分析将会等同于粗略的暗示。除非分析家的话语会被当作是从转移的大他者处来而被听见,否则主体的避开转移的途径被无限地拖延下去就会成为无可争议的选项。 (ibid.: 231, 译文有所修订)
跨过这个本质上不合适的具有暗示性的转移解释后,拉康紧接着发展了转移中存在真正的分析原则,并且表明根据被假设知道的主体的垮塌分析家 来对转移加以审慎操控。 (Lacan 1967–68: session of 10 January
1968).
以上的三个议题,涵盖了转移与治疗的继续的关系,转移的起源,以及转移与暗示之间的关系。这三个议题的产生,是因为弗洛伊德的著作里关涉的三个临床难题,它们也代表拉康的转移理论的三个关注重心。虽然拉康继续跟弗洛伊德的著作的字面意义保持关联,但他尝试凭借重新阐释这些难题,以及引入新的观念来提升这位创始者的转移理论。
在这个章节的随后部分,我将详细列出这些重新进行的阐释与新的观念。并且描绘出在1950年代早期跟1960年代晚期之间拉康自己观点的演变,因为这一时期,拉康对于转移的探索可谓登峰造极。用这个方式,我希望显示:拉康的转移理论,既不是以模糊嗳昧与语言游戏作为特征,关于他实际的技术的方法也不是让我们狐疑不定,摸索不透的。 (Esman 1990:12).
拉康以转移的主题加以首次广泛探讨,来自他1961年的文章《对转移的干预》, 是对另一个主流的精神分析学派进行猛烈批判开启的。现在,这位不幸的麻烦制造者被称为丹尼尔 拉加什。这位精神分析家不像许多拉康后来的敌人,他被吸引到了学院派的科学理想中,但并非是自我心理学的治疗性的企图心中。
为回应莫里斯 本拿西从百科全书的立场探讨转移时对拉加什1951年准备的论文所做出的批评,拉康发起猛烈的反驳,针对的是拉加什经由所谓的蔡格尼克记忆效应(Zeigarnik effect)来解释转移的重复的特性。
依照这个蔡格尼克(作为认知学习的理论家库尔特·勒温的助理)在1927年最初描述的记忆效应:没有完成的工作比起被合适地予以解决的那些工作而言,更加有可能斡旋在人们的脑海,挥之不去。
拉加什从马斯洛与密特曼的书(1951[1941]:66)来起头,他宣称:我们很容易将蔡格尼克记忆效应的“没有完成的工作,跟在神经者的精神生活里没有被解决的婴儿期的冲突以及被挫败了的愿望,相提并论。这个宣称可以用来阐释弗洛伊德的无意识重复性冲动的泉源,以及无意识重复冲动对于分析者的转移的统辖力。
在他的回应里,拉康遵循本拿西的论点:重复与转移并没有受蔡格尼克记忆效应所决定。事情很有可能恰恰相反,即恰恰是蔡格尼克记忆效应依靠的是试验者与参与者之间转移的特性。
虽然本拿西说明他的观点所参照的乃是心理测量中的测试条件,而拉康则是将它直接运用到了精神分析的背景下,并且他提到,“心理测量的测试的施行,完全是处在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里。这意味着,它保留着一个无法被化简的维度,无法被化简成被认为是个人的某些属性的客观化的整个心理学。”(Lacan 1982a[1951]:62)拉康提出,所有个人的反应动作,均受到主体间性的原初地位所统辖。这暗示着,转移能够被解释,仅是凭借分析者与分析家之间发生的辩证过程。
所以,在分析者转移出现的时候,分析家如何扮演怎样的角色呢?在《转移的干预》发表前三年,即《精神分析的攻击性》中,拉康曾经含蓄地说明过弗洛伊德所给的建议:“分析家应该对他的病人保持模糊的态度。就像是一面镜子,分析家应该跟病人显示,那些病人所给他显示给他的东西。”(Freud 1912e:118).拉康强调,分析家对于通常的模棱两可看似僵局性的态度,正好就是激活分析者身上无意识的那些“原始意象”的有利于的重新触动的因素。 (Lacan 1977d[1948]: 13– 15).
他甚至接受梅来妮 克莱因的妄想性投射的坏的内部的客体到外在的世界这样的理论,以便主张说,模糊嗳昧的精神分析家在分析者身上,引导出分析者那里的处于分析的受控情势下的妄想症的状态。 (ibid.: 15).
在这篇早期的论文中,拉康描述的转移并没有获得如他晚期著作中提到的复杂巧妙的高水平特性。它的主要信息是认为在治疗的内部,分析家操控下的惰性,决定了分析者的转移将会在未来的好几年会谈中一直回响。而且,拉康主张,当分析者的转移转变成为一个无法掌控的攻击性的紧张度时,分析家对于这些造成伤害的转变,与如同最初转移的出现那样,负有同样的责任。
这些负性反应仅会发生在分析家用他的“纯净沉稳的水面般的镜子” (ibid.: 15)来与为消减分析者愿望而做出的告诫或充满善意劝告的干预(被假定是带着最善意的意图)相交换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他的《转移的干预》中,拉康利用弗洛伊德的杜拉个案的困境,来阐述这位女孩的负转移确实是遵照弗洛伊德的自己的临床行为才成形的。拉康证实了这样的主张:转移遵循主体间性的辩证法。
杜拉的个案,因为它所代表的在转移的经验里的事物,要知道当时这个经验当时还是新近出现…这是第一个个案,让弗洛伊德在那里认识到作为分析家他所扮演他的角色…我将试图用纯粹的辩证法的术语来定义转移,我们称为主体这方面负转移的东西,如同是解释它的分析家的这种操作。 (Lacan 1982a[1951]:64–65)
当拉康环绕一系列的辩证法的逆转,与随后的主体真理的发展,来重新建构弗洛伊德的整个个案时,他将朵拉的负转移归咎于弗洛伊德没有运作一个关键的逆转,而触发了杜拉的离去。弗洛伊德自我节制,没有对杜拉显露:她对K夫人感兴趣,并非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她最近的情敌,而是因为她具体表现的女性的神秘。换句话说,拉康仅是看见弗洛伊德失败的一个理由:K先生当时一定曾经让这位女孩身上得到启发认为他无法理解她对K夫人的爱。在当时,拉康指明弗洛伊德固著就是反转移,就是“在这个辩证法的过程的任何特定时刻,分析家的各种偏见,激情与困难,或甚至是包含分析家的不充分信息这些的总和” (ibid.: 71).。弗洛伊德作为精神分析之父对于他相信的爱,曾经是如此固著。
拉康因此下结论说‘转移并非产生于情感的任何神秘的属性’,相反,转移总是反映出分析家自己的立场(ibid.: 71)。当拉康将转移坚固地定位在精神分析的主体间性的内部,他更加深入地探索转移的现象时,目标是朝着阐述一个替代性的安排,这比起古典的弗洛伊德的二元对立——处于有利的,温和的是正转移,而不利的攻击性的负转移——更加根本。那就是清楚的理论性地区别为想像的与符号的转移,每一种都包含有整个情感的光谱的一切可能的深浅度。
在第一研讨班,拉康塑造符号的转移,作为是硬币的有效的那一面,而且把它等价于完满言说的行为。“每次当一个人跟另外一个人言说,以真诚而完满的方式,那么,就有真正意义上的转移,即符号的转移—某件东西发生,改变这两个在场的人物的天性”。 (Lacan 1988b[1953–54]:109).
在符号的层面,转移是作为分析的引擎来运作的,它要就么采用爱的形式,要不就是采用恨的形式。相当可能的是,爱与恨混合在一起。为了建构转移是无法挣脱地联系着语言符号结构的这样一种观念,拉康参照弗洛伊德在<梦的解释》的最后的章节”使用的“转移的事实“这样的描述。在那里,弗洛伊德将转移跟从无意识的表象,到前意识的白日残余中能量的传递联系在一块(Freud 1900a:562–563).。在此,拉康明确指出,弗洛伊德已经解释了转移就是为了表达它自己,无意识的话语想成为一种可以更加易懂的,前意识的话语。(Lacan 1988b[1953– 54]:247).
拉康所谓的“想像的转移”,与弗洛伊德曾经遭遇的作为治疗阻碍的转移类别是对应着的,只是有一个前提,就是拉康将它让到辩证法中而不是情感的品质来作为中心的舞台。受到想像的转移影响之下的分析者,只是把分析家作为另一个自我,呈现他们自己的镜像的一位他人。
在这个层面,分析者经验到的爱严格来说都是自恋性的。无法容忍他人的差异性,他们仅是突显他者拥有跟他们自己共通的那些特征而感到宽慰罢了。同样地,想像的恨并没有被定向为是朝向违背相互同意的契约的情感,而是朝向继续的敌意,竞争与妒忌的情感。拉康把分析者投射的婴儿原初意象到分析家身上,思考为是想像的转移的标准例子。
尽管这类转移在自我心理学的内部胜行,拉康则是将它认为是对精神分析的持续有害的:指出主体跟分析家作为伴侣的基本关系,或者任何客体关系,转移与反转移之间的关系,是幻想性的投射,这样干预始终保持在两个身体的心理学中,这是不够的。 (ibid.: 261)25
从拉康在“精神分析的攻击性”中最初评估的转移观点来看,这个宣称当然相当引人注意的。因为原先作为转移的本质出现的东西,也就是,原始的意象作为它的邪恶的底层重新在现时激活出现,这样一个临床途径应该被避免而不是被清除。
拉康增加到转移的这个最初的画面的第二次细微更正,是他将转移跟精神分析的作为激发分析者的反应的那种主体间性的力量牵扯在了一块。
随着转移依照完满言说与空洞言说的标准进行运作,我们很难看出,分析家如何仅是凭借他们的行动地就好似黑暗的镜子那样,就能实际上唤起这些反应。拉康被迫下结论说,根据他自己重新架构的转移现象,也就是说,转移的维度从开始就存在,在精神分析开始之前就隐含在那里,就好比婚前同居生活那样,只是精神分析触发了它。“(ibid.: 271).这个观点当然符合弗洛伊德在杜拉的个案上对转移的解释——由精神分析的治疗的环境展现出的一个无法避免的必要条件(Freud 1905e[1901]:116–117)——但是它也唤起了神经症者禀赋中的幽灵与转移自动自发地彰显出现。
因此,拉康匆匆指明,假如在病人身上,‘转移准备就绪‘,那仅仅是因为他将他自己放置到了用言说了解自己,并且直到彻底地甚至最终在分析家身上寻找他的真理这样的一种立场。(Lacan 1988b[1953–54]:277–278).分析家的责任虽然没有被减少,结果却是被严格地限制于分析者的转移随着符号与想像的分界线的其中一个方向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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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y Nobus系列译文
7 解释的意味(2)
8 意义的解释
9 移情的诸多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