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么完美

萨莎·斯隆略带沙哑的声线在空气里蔓延，像雾一样占据了整个房间。“对上帝发誓/我真的努力了/但真不知道该怎样/怎样才能做自己的朋友”。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这说的不就是自己吗？为什么人生还是太难，为什么梦想还是没起色，为什么某个人不能改变，为什么自己不能改变……

后面她真的唱出来了：“怀疑我是否永远没法真正改变……”已经那么努力了，但还是受苦。也许就这是宿命。也许，我真的没救了。没法儿对自己宽容一些，友善一些，就像一个朋友会做的那样。

在人群里，你能辨认出这样的人。她们通常有美丽的脸，身材瘦削。她们声音温柔，会在意别人的感受，没有咄咄逼人之气。如果不小心被冒犯了，她们会急着先说没关系，然后报以笑容。

她们是甜美的，乖巧的，可爱的。她们也觉得世界是可爱的，人心是善良的。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她们会先反思，是不是我做错了。她们觉得有问题的是自己。所以需要修正，学习，需要变得越来越好。

她们没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斯隆也许是我见过的最”不完美“的歌手。她的音乐几乎覆盖了人类能体验到的所有挣扎。

在《Is it just me?》里，她写到，“讨厌抱小孩儿/讨厌试图拯救我的人/信仰是生意/你想花钱买上帝原谅/现代艺术很无聊/政客让人心烦/我不相信爱会永恒/老歌要好得多”。

在《Ready yet》里，她写到，”只想再做你的朋友/但有些烂事我没法忘“；在《Normal》里，她唱：”看起来很高兴/但那是装的/为什么要努力融入/当我只想回家“。

在《Runaway》里，她唱：”为什么我总是要逃/我知道我们之间独一无二“……

斯隆好像就这么不经意地，甚至有些漠然地，把这些复杂甚至狗血的人生剧情，都写出来了，仿佛溪水流过石头一样自然。

没有让人震撼的高音，没有励志，没有快乐的耶耶耶或深沉的痛彻心扉，而是故意吞掉句尾的一些音节，制造出一种松弛，随意的效果。好像一个旁观者，静静讲述着普通人那些普通的痛与快乐，甘与不甘。

不过，真实的情况是，可能一切并没那么简单。

斯隆在采访里说，《Runaway》那首，写的是她和父亲的关系。她试了很多年，但都写不出来，或者没法儿满意。直到某一天，在和朋友喝酒时的一个契机，终于自然地流出来了。

斯隆 2 岁时父母离异，9 岁时父母各自再婚，17 岁时又各自离婚。她 19 岁独自到加州发展，之前一直给别人写歌，后来终于要自己出歌了。

之前想了很久，要把自己打造成什么形象，比如是不是把头发染成粉的，或者剃个光头什么的，好让人记住。最后一刻她决定，去他的，就这样吧。就穿我平时穿的衣服，就做我自己吧。

结果是，她还是被记住了——清瘦的像棍子一样的身体，突出的漠然的大眼睛，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很少笑，不会装性感，一个不漂亮，甚至有点儿尴尬的人。就像这首歌里写的，”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个怪胎“。

她把这样一个不完美，充满不和谐的自己暴露出来，没什么包装。就像她的歌，淡淡地吟唱着破碎中的挣扎，绝望中的希望，愧疚，自责，无能无力。这何尝不是最大的勇气。

也想光鲜无暇，也想做完美偶像，可那不是真实的我啊。我没那么完美，不过就这样吧。

做自己的朋友，难道不正是从这里开始吗？

本文作者：艾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