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在厨房里“玩儿”

慢慢发现,厨房真是好玩儿啊,太好玩儿了。

我喜欢厨房由来已久,从很小的时候就如此了。 那时候我家是一个北京典型的四合院,厨房在东屋和北屋相连的那个角落里。我家的保姆和我的祖母总是在那里出出进进忙忙碌碌,有时我的姥姥来了也会加入她们。厨房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总想走进去看她们在做什么。

但事实是,对于家里这个最小的只有几岁的小女孩,厨房是绝对不能进入的区域。太危险,有炉子,收拾炉子的各种钩铲,有菜刀,还有大小锅碗瓢盆,加上放的到处都是各种未经处理的食材,怎么可能让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女孩闯入并且到处窜来窜去呢?于是,那时候我经常会和大人们做各种“斗争”,偷进、强闯、笑辩、哭闹,都用过,有时成功有时失败。不过那些经历至少让我大致了解了厨房是个什么地方,干什么事情的。原来,我们全家人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从这里产生出来的,神奇!
厨房的直接领导人是祖母,她是浙江杭州人,而祖父是江苏常州人,于是江浙口味是我们家食物的主要风格,而祖父母后来跟着我父亲的工作来到了北京,父亲又娶了北方人出身的母亲,家里的阿姨是北京人,我家饭桌上的食物风味更加变幻多样了。我和哥哥们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记得长我七岁的大哥是最先关心厨艺这件事的。那时候他高中毕业了,忽然就喜欢上了做菜,他会拿着当时特别时髦的一尺长半尺高的录音机按下录音键,请祖母讲解怎样做南方人擅长的菜肴,祖母操着南方口音慢慢悠悠地讲解制作程序的声音至今我都记得。大哥还和我妈妈、家里的保姆探讨怎样制作爆羊肉,我听得津津有味。对做菜产生的兴趣是大哥影响我的。
后来我去美国学音乐,住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外间的煤气灶是我的食物操作间。我试着做红烧鸡,用小锅子焖饭,逐渐能够找到家里厨房端出来的菜肴的那种味道。有时候朋友们一起,会闹哄哄地拌馅儿包饺子……我想起小时候在家里大桌子上和哥哥们抢擀面棍学擀饺子皮,后来我和哥哥们都能飞快地擀出大小薄厚均匀小碗一样的雪白的面皮来,让祖母和保姆评判谁擀得更好。除此以外我更学会了一种能力,就是用手揪饺子的面剂子,圆圆的剂子大小一样,绝不会有差别,哥哥们却不会。
于是在厨房做菜成了我的一大喜好。曾经家里的保姆承担了采买做饭的任务,往往会觉得不合口味,有时挑三拣四又惹人嫌,不好意思说什么,心里总觉得意难平,最后还是自己下厨的好。慢慢发现,厨房真是好玩儿啊,太好玩儿了。
做一个鸭架汤,我自创了一个必要程序,除了倒入二两黄酒,必须先切一个西红柿在里面,汤的味道便鲜美,再放白菜、春笋片,另外还要把玉米剁成四五块放在里面,关火的时候撒一把香菜末,那个汤的鲜美连我都崇拜自己了。允许脚下有一只猫陪着我,是最乖最听话的那只,喜欢上蹿下跳的蓝宝不许进,任它在外面哼唧卖萌也不行。桌上平躺着手机,播送我爱听的惊险探案集。哈哈,这是我的幸福时刻。
那天,我被朋友拉出去了,到了朋友的工作室,聊得起劲。正商量着去哪里吃饭,吃什么。忽然我从沙发上蹦起来,简直是一跳三尺高,朋友问我发什么疯?我的眼神一定是懵懂恍惚的:“我好像在厨房的煤气灶上焖着一锅咖喱牛肉,没关火!”
妈呀!胡乱绕上围巾就往街上跑,朋友拉着我十万火急开着车往家奔。临上楼时嘱咐我到家处理完火情给他电话报平安。我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跳下车披头散发地往家跑,打开家门。还好,没看到火情,好像也没什么异味。推开厨房门,一股子糊锅味儿扑面而来,满厨房的污浊之气立时便冲向室外。我跌跌撞撞关上煤气打开窗户,一股凉凉的空气涌入,才敢呼吸一口。走出厨房关上房门,点上一炷檀香,然后等待厨房里的温度和空气恢复正常。
谁知,倒掉锅里的那团已经烧得炭化乌黑的“咖喱牛肉”之后,擦洗焦黑的汤锅竟然变成了一种乐趣。我用好几种强力去污剂擦洗,那只已经用了好多年的汤锅被我越擦越晶亮,直擦得里外焕然一新,我从来都不知道那只锅还可以这么干净漂亮的。不破不立,说得真对!
受这老汤锅的启发,我把好几个用了多年的厨房器皿用去污剂擦洗,一个个都从“穷小子”变成了体面崭新的“新郎官”。每次进厨房,我都觉得进了我的游乐场,处理食材,使用锅碗器皿,让食材转化成美食,这些过程成了我的至爱时刻。
朋友关心地问我烧成黑炭的牛肉怎么处理了?我跟他说:“牛肉倒了,锅子干净了,我正切新的牛肉重新做一锅,还得做些土豆沙拉。”朋友还要说什么,我烦了:“别捣乱!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在厨房里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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