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艳秋:人生几度秋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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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扬)

新艳秋在上海驻唱数年,由于身体抱恙,随母亲回到了北平休养。在京再登红氍毹,依然红得当仁不让,当然,背后还是有棵大树在支持着她。这位时任……缪斌,与……土肥原勾结,干着卖×求荣的勾当,当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捧一个角儿是太容易的事儿了。据说他每日都包很多好票送人,请大家一起去捧新艳秋的场。某日新艳秋在东安市场吉祥戏院演《玉堂春》,缪斌从后台刚来到座儿上,就看到自己夫人从正门进来,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赶忙从后门溜走。有位关医生与新娶的姨太太见有个很好的座位空着,高兴地坐了下去。这位关医生也是光头戴眼镜,跟缪斌轮廓很相似。此时,新老板登台,刚唱一句“来至在都察院举目向上观……”“乓”的一声枪响,这位很像缪斌的关医生立刻倒在血泊当中。人群一阵混乱,新婚的关医生当了缪斌的替死鬼,被爱guo志士给杀了。

这一事件,非同小可,这位缪斌先生摸着脖子心里发寒,想想竟是前来捉奸的妻子救了自己一命。他将所有的怕、恨、悔都发泄在了新艳秋身上。即刻以“与叛×分子勾结串通”为由,将新艳秋打入大狱。可怜一个伶人,她懂得什么×乱呢? 在狱中,他对其严刑拷打、百般羞辱,发泄自己的不安,而新艳秋的光彩的人生从此走进了一个阴暗悲凉的拐角。

可以想象,一个人走在阳光坦途中,伴随着鲜花喝彩,自信满满、傲气凌人。突然急转直下,一脚踏进污泥险滩,加之小人作祟,步步艰险、处处小心,一定是痛彻心扉;难以想象,新艳秋身体单薄,却性情刚烈,她是如何熬住那些拷打、那些羞辱? 世间事多少难解,一个个无眠的深夜,她如何说服自己枯等到天亮? 好日子像是集中好了,前几十年匆匆忙忙而过,接下来的辰光,一日一日都是磨、熬。

对于程派这位最大牌的私淑弟子,好奇者众,前来访问者大致都要问到她最难忘的事,已近耄耋之年的新艳秋回望自己的一生,眨动着干涩的眼睛,讲起1954年她与程砚秋先生在上海的一次会面。她被同来的杜丽云带到后台,第一次专门拜见程先生,她一生的偶像、恩师,她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程先生看着她,这个饱受了人世折磨,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弟子。她不再年轻了,脸上布满了愁容和阴郁,因为紧张和激动,五官竟有些抽动。她不再是跳上戏台跟自己叫阵的玉兰芳姑娘了,这个老老的新艳秋弓着腰,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程先生面前,似在认错,又像在倾诉,想要叫一声“师傅”,却不敢张口,嘴角抽抽想笑,眼睛里却全是泪水,万语千言,无语凝噎。

“《荒山泪》《春闺梦》会不会? ”程先生打破了静默,新艳秋连忙点点头,她不敢出声,生怕哭出来。“《锁麟囊》会唱吗?”新艳秋定了定,尴尬地笑着说:“偷着学了的。”程先生笑了,这一笑恰似一片暖阳,照耀着新艳秋后几十年的日子,程先生尽释前嫌了,原谅了她一生的争斗。

新艳秋不能忘记这仅十几分钟的短暂交往,每每说起就哽咽落泪。前几十年,程先生只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从那日起,程先生就是她的恩师了,这便了却了她一生的心愿。从上海回到新艳秋当时所在的南京京剧院,她深思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洗去铅华,走上讲台,她要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程派京剧艺术传下去,如此才不枉程先生对她的大恩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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