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男人傅滔滔系列：轉身是宴

跟滔滔吃晚飯，獨自早到了一個小時，坐在小屋子裡看閒書，六點準時，滔滔喜氣洋洋衝進來，腳上一雙簇新的皮鞋彈眼落睛，又細又窄，樣子好得不得了，我贊嘆了一句，滔滔開心地原地轉了一圈。人家風塵僕僕今早剛從濟南飛回來，一坐下，立刻給我看昨晚在濟南簽大單的新聞，與濟南市委書記歡談，齊心協力，共商前景。滔滔將陣線從長江流域轉向黃河流域，一記重大轉身。滔滔跟書記講，書記書記，一年之前，我跟儂之間的距離，是隔著七個人，一年之後的今天，我跟儂之間一個人也沒有了，阿拉零距離了。一幅兄弟同心，其力斷金的蓬勃，左看右看，哪裡像六十歲的老同志啊。

一桌子撲撲滿，統統是滔滔的愛將們。滔滔舉舉酒杯，指著年輕的、1994年的黃某某講，松下這個案子，就交給儂了，大案要案，照我跟儂講的思路好好做，2021年，不是儂的上甘嶺，就是儂的滑鐵盧。我在旁邊筆記都來不及記，滔滔絕世好口才。等我退休了，公司就交給路妍了；等路妍退休了，公司就交給儂了。儂現在開始學日語吧，不會日語接班不行的。黃某某聽完，深沉地講了一句，傅總，聽了儂的講話，我覺得我還需要追劇，不追劇，將來接班了，演講不到您的水平。

滔滔這麼好的興致，自然要揮揮酒杯講講往事，六十歲老同志。先講Secom西科姆往事，當時滔滔是公司裡的一個總，經常被員工邀請參加婚宴，接到邀請，滔滔跟東京總部請假，總部的日本上司跟滔滔講，不許去員工婚禮。為啥啊？婚禮上人家男家一桌，女家一桌，儂算什麼、坐哪裡合適？儂去，是給人家添麻煩，不許去。不過，員工家裡父母老人去世，葬禮儂一定要去。滔滔講，我後來，真的是不去婚禮了，葬禮去了不曉得多多少少，黑西裝黑領帶、全國飛去參加葬禮。後來我體會到了，有次我的重要員工準備偷偷跳槽，結果是人家父母來告訴我的，阿拉兒子昨天去別的公司面試了。我才及時知道。日本人的思路，嘖嘖。

接著講世貿商城往事，滔滔在世貿商城做過十年總，那麼豪大一棟地標，滔滔是總。當年滔滔有個規定，所有清潔工阿姨，統統要上海阿姨；所有保安叔叔，統統要上海老男人。全公司500人，開全體員工大會，阿拉是好講上海話的，結棍嗎？只有幾個股東聽不懂上海話，我就不管他們了。滔滔至今講到這一點，仍然眉飛色舞。我亦想起來，從前常常自己開車從浦東去世貿商城尋滔滔白相，我這個路盲白癡，每次出世貿商城的車庫，都要問停車場保安叔叔，哪裡加油、哪裡上高架之類，那裡的上海老爺叔，講得那個清楚扼要聰明絕頂，完全是上海之冠。

一頓晚飯，我一肩是滔滔，另一肩是沈逸良，滔滔一再跟我強調，沈逸良是我兄弟，就是傳說中擁有半萬上海老阿姨資源的特殊人才沈逸良先生，沈逸良一開口，悲切地講，就是我就是我，拿傅總的郵輪公司開倒閉掉了。前陣子，滔滔在徐家匯隔離14天期間，沈逸良兄弟情深，歷盡萬難，硬是把紅燒肉和乾煎帶魚送到滔滔屋裡。問伊怎麼辦到的，沈逸良講，沒有很難啊，我就是跑去找了一下保安，跟保安講，我們這位老同志，年紀大了，作孽吧，讓伊吃口肉好不好？正好傅總在開視頻會議，我還拿手機打開來，給保安看了看，鬧鬧鬧，就是這個老同志。保安看我很尊重他們的工作，一下就答應了，就是關照我，不要發朋友圈哦，默默地吃肉就好了。

問沈逸良，能不能用三個關鍵詞，形容一下上海老阿姨？

沈逸良想了一下，緩緩答：拎得清，門坎精，上台面。

豁胖呢？

豁胖倒還好。

聽完我轉頭跟滔滔拍大腿，人才人才，絕色人才。

滔滔很得意，我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