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安|袋子
袋子
马永安/文 罗爱玉/摄影
我家里的橱柜,有一格是专门放袋子的,就是用过的各种包装纸袋、编织袋、布袋、塑料袋等等,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把积攒的袋子送到母亲那里去,这是她最喜欢的礼物。
跟许多老人一样,母亲也是勤劳而又节俭,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拉扯大了6个子女,风雨飘摇几十年,即便是在困难时期,也没让孩子们受到太大的委屈,有时还得接济亲戚朋友们,可以想象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岁月磨砺,承受过怎样的世事艰难,也就能够理解她为什么把那些破纸箱、拖把杆、坏马扎等等各式各样的废旧物都堆得到处都是,怎么说她都不舍得扔掉……
与那些毫无用处的废旧物相比,袋子是还有直接的利用价值的,最起码还可以用来装废旧物吧?因而,每每给母亲带点东西回去,不管它们有多么贵重,她对袋子的热情甚至高于其中所装的物品,如果是精美结实的袋子,那简直就是两眼放光如获至宝的样子了。很长一段时间难以理解母亲的这种观念,但仔细思考之后就难免有些心酸:与往昔相比,现在吃穿不愁,她已经非常满足了,不管是昂贵的保健品珠宝首饰还是食品服装,在她眼里都已失去了实际意义,只有那些袋子,才有它们真真切切的用场——她更看重的是这些物件对于这个家或对于别人的价值。
袋子自然是用来装东西的,而且大多数是装给孩子们的。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似是即便想抗拒也抗拒不了的无私,有时甚至是毫无原则的卑微。每次回家,她总要准备好大包小包的东西让你带上,也不管你有没有用、爱不爱吃,你若是欣然接受,那她也就欢欣鼓舞;你若表现出不愿意接受,甚至拒绝,那便给她一种挫败感。这么多年,我总结出的经验就是,不要为了给母亲省钱或者怕她受累而拒绝她的馈赠,而是给什么就欢欢喜喜地拿着,或者主动讨要,那便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刻。
我常常想,袋子或许就母亲的一个隐喻。子宫是最严密的一个袋子,我们最弱小的生命就在它的呵护滋养下一点点长成;而在我们的婴儿时期,母亲的乳房又是包裹了她即便是吃糠咽菜也用身体转换而来的乳汁,那是幼小的孩子们的粮食袋;更多的时候,母亲就像澳大利亚的袋鼠,将孩子装在胸前的袋子里,隔绝成长中的一切艰难凶险……而那份博大而缜密的母爱,则像一个无形的巨型袋子,无论你身在何处,它都跟随着包裹你,柔韧、温暖、坚实而又充满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感觉母亲的身体也像一个袋子,在岁月的风雨剥蚀下,日渐破败干瘪,也日渐脆弱,于是,内心便有了些惶恐,告诉自己必须小心翼翼地呵护了。毕竟,无论何时,只要喊一声“妈”,对面有一声应答,那个博大而缜密的母爱的袋子就在,人世间那柔韧、温暖、坚实的力量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