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野餐
这个春天的中午,河边的小草这里那里冒出头来。有油却有不粘手的芽苞、锯齿形的叶片、贴着地皮的藤蔓的最初一刻,姿态各异,形容渺小,却是一片蓬勃。在有石头的地方,形成了背风向阳的好位置的地方,它们已经长得很高,长得很高也还是一片鲜嫩的颜色,与河边正在盛开的杏花、玉兰花、观赏梅花们的鲜艳之间,与柳树的水洗过一般的新绿之间,都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呼应关系。正是这样像是一幅画一样的呼应关系,使春天的河边变成了一副画。
这幅画虽然画在了挥之不去的雾霾里,但是终究还是比只有雾霾没有画要宜人一些。这种比较几乎是自动的,是霾区人们适应性生存的一种自己也几乎意识不到的自我调整的一部分。它在潜意识层面上摒弃了雾霾,让雾霾里的春天还是春天本身,让惜春的人在雾霾里也像在没有雾霾的时代一样惜春。
正是这样惜春的情绪,使我们一致决定要到河边来野餐。
所以选择今天,是因为头两天骤然到了33度的热已经迅速消退,重新恢复到了春天里应该有的微微的清凉。时光不再发烧,一切都重新有了耐心。痊愈的好感觉让天气自己也很珍惜,以更加和煦的温和照拂着河边的万事万物。
其实这个时间,河边就只有我们几个坐着公交车出来野餐的人了。别的人,河边散步的人,闲坐着的人,看花的人,带着孩子遛弯儿的人,推着老人走一走看一看的人,都回家吃饭去了。河边在春天温和地照拂下的广袤和清凉,此时此刻都只属于我们几个人。
饭菜都是食堂来刚刚买的,简单而刚刚够,没有酒,只有矿泉水,在大石头上铺开,各自找了位置或坐着或倚着;不在于吃什么,就在于在这样的环境里吃。在一个模拟了自然的完全敞开环境里,吃喝突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天地之间的草地和流水的端详。
这本来是一条从太行山里流淌出来的自然的河流,但是从上游开始的干涸使它逐渐变成了垃圾场;只有每天春秋,下游需要灌溉的时候,从水库里出来的渠水才会利用一下这段河道。后来经过整修,去除了垃圾,做了防渗处理,栽植了花木,铺设了草皮,放上了不能流动的水,逐渐有了一条河的模样;尽管与原始的河、真正的河是并不相同的,但总是聊胜于无,尤其在灌溉放水的时候,看着那滚滚前行的流水,真就让人有一种原始记忆被激活了一般的,忘我的凝视的享受了。
在吃吃喝喝的间隙里,在干旱地区雾霾地区的殊可怜之的春意里,我们的目光和我们的岁月一起在这样的河水上勾留盘桓了一阵,便又很快坐了公交回到一成不变的旧日循环里去了。
对于单位中人的这个小小集体来说,春天大概就只有这短短的一次河边的野餐。春天所照拂的从来不是单位,从来都是人;而单位人在单位里,不知不觉地就已经成了单位的一部分,成了不再被春天照拂,不再被季节照拂的一部分。不知道这是年轮的乖谬还是个人的问题,大致上就是所谓异化的症状之一种。和漫天的雾霾一样,都是在日复一日的按部就班之中,不得不接受的损害,甚至全然无感的天经地义。
河边的野餐作为一种春天里的特殊记忆,虽然短暂,但是会被清晰地记住。因为它少,更因为它是异化过程中试图抽身的一次尝试。成功与否且不论,至少在抽身的这个动作里,我们已经收获了那只属于这一次野餐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