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磨掉一个下午的收获

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县城里度过整整一个下午,这是需要一点制约的,比如:事先就买了傍晚才走的车票。不过换个角度说,能在这样一个和自己从无相关性的地方度过一段生命中的时光,也是几乎不会再有的人生机会。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有,但是我们因为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路径,习惯了自己的出行模式,是断断难以接受这样没有景点,没有赏心悦目,没有青山秀水的干巴巴的街头盘桓的。

对于平原上的人来说,这个古仇由国的秀水小镇就是在高高的山顶上。没有雾霾的阳光在春天的脚步明显比平原上要迟上十天半个月的节奏里,光光亮亮地照耀着。貌似混乱没有秩序的街市上到处都是出来晒太阳的人,他们坐在广场周围的水泥的花池台儿上,一般会垫上一张从发广告的人手里接过来的铜版纸广告单,有备而来的人则很满意地刷地一下展开自己手里的马扎,或者促膝而坐,或者相对而谈,高声大嗓也好,缓慢地你一句我一句也好,甚至就是什么也不说也好,一团一伙,互不相扰,自得其乐。狗卧在汽车底下睡得很香,对于周围的人来人往毫不为意。很多时候,狗的脾气都是人与环境带出来的。

不管是遍布大街小巷的摊贩还是树阴凉里的、高台阶上的闲人,都自动地凑成一圈在打扑克。打扑克显然是经过了长期摸索以后而自动地被公认为和这样的环境自由与人生状态最协调的妙事。参与者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家欢声笑语,无不津津有味。反正大家都有的是时间,都不知道再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方式去打发掉这些时间。

大家都沉浸在亘古以来的安详里,面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和姿态,面对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却又好像总在期待着什么的别人和自己的心。

学生们好像是在中午还没有过完的时候就纷纷走出来去上学了,一律都穿着统一的红色校服戴黄色小帽,像是新生的嫩叶和正在盛开的桃花一样让灰黄的街市有了夺目的亮色。送孩子去上学的父亲或者爷爷,把一只手很方便地扶在孩子的脖子上,在流水一样的生活程序里,满眼都是平和与慈祥。

在这个城市与乡村结合得天衣无缝的地方,无处不在的垃圾和毫无拘束的自由相伴相随;所有城市的功能区域它也都有,集贸市场大小超市之外还有文化馆阅览室甚至剧场,在鳞次栉比的店铺和热闹的人流之侧,只要稍微一转弯就是安静无人的石头街道,是遥远山乡里一般的绝无打扰的沉静。可能正是因为受了这样的气氛的浸润,旁边的商业区里的热闹也仅仅是人多一些,人们更愿意聚集其中而已,除了被频繁地挡住了前路的汽车会偶尔鸣笛之外,整个气氛都像是风俗画一样的从容不迫:没有脚步匆匆的快走,没有暴躁不安的“烦着呢”!这种让人很舒服的平和的品质,是平原上早就已经稀缺了的。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才特别意识到了它的宜人与珍贵。

这才是人的正常环境,是适合人在其中的好环境。这种感觉让人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收获。放弃不由自主的“紧凑”,只是用双脚和一支笔、一个小小的本子,便在这样一个没有景点的地方,从观察的角度上收获了强烈的旅行自足感。况且,在遍行这个漫山坡都覆盖着密集的建筑的小县城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大王庙。那里的老树老瓦还有一树梨花,正是苏轼“更喜东篱一株雪”的意境的人间再现!

改变环境,往往直接意味着收获,此乃旅行的原始根底所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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