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夜 | 费兰特“那不勒斯四部曲”

我挽着她的胳膊，在暗处

文｜赖达

大家好，这里是早茶夜读。今天想说说意大利匿名作家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即《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失踪的孩子》。

将这套书带给大家之前，我想先聊聊自己逐步接受这套书的过程。

应该是在去年，看见一个朋友着力推荐了《我的天才女友》。老实说，看见这本书的名字时，我就忍不住皱眉头了。但因那位朋友是很好的译者，我愿意相信他的文字品味。所以，见杨早老师发书柜照片，内有此书，便问他要来读读。不过拿回来后，也就尘封大半年。（正好趁着#MeToo反思自己的女性意识，不知道当时的想法，是否和腰封上大大的「女性的友谊和战争」有关。毕竟大环境如此，人人都可能不自觉产生厌女情绪）

今年六月，这套书的最后一本，《失踪的孩子》也已经在大陆发行。责编索马里在上海被邀请录制了两期播客（《隐形巨匠：费兰特和她的匿名写作》，「忽左忽右」出品），而我，在世界杯结束后的深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完了。这才意识到，这套书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于是，重新拾起《我的天才女友》（My Brilliant Friend），又从图书馆借来后续，并最终在万圣书园读完最后一本《失踪的孩子》。

虽然自己目前写字经验不多，但在阅读过程中，依然无数次为作者的写作技巧倾倒。纵然我无法阅读意大利原文，感受各地方言与标准意大利语相互转换的微妙之处。哪怕仅仅隔着译文，都可以感受到，作者在笔触选择上的巧思。儿童时期用的就是最质朴的语气，用最粗粝的质感表现那不勒斯生活中无孔不入的暴力图景。更令人战栗的，还是回忆、剖析时毫不掩饰的坦诚。尽管有过某些乍看可以类比的回忆，小说中的时空，距离我的日常毕竟过于遥远。但费兰特用言语的力量，牢牢将我攫取。对文风文脉与节奏感的把控，都令人印象深刻。在现代社会中，一口气读完一本书已经成为奢侈体验。而费兰特在并不迎合或满足读者期待的前提下，成功地让从此书译者到我这样的普通读者都一气从头读到尾。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套城市之书。莱农和莉拉明面上构成此书两条主线，但那不勒斯——她们共同的源流——更像是头号主角。与在那不勒斯待过一阵子的朋友分享相关文段时，他也被费兰特的笔触惊艳了一把。文学与城市的神秘纽带，可说是经久不息的话题。而这次，一个永远处于沸腾状态的，割裂的，脏乱差的，热情怀抱新技术的，发展速度极快又被评价为「中虚」的城市展现在我们面前。陌生之中的似曾相识。

而最动人心魄的，无疑还是对情感书写的探索突破。首先，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完整的，对女性友谊的史诗感呈现。从童年相识，到青春期，中年乃至老年。哪怕中间无数次，两位主人公都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冥冥之中依然互有联络。而那样浓烈的，我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既不励志，也不狗血。作者的笔法，使这段友谊袒露一切又无比神秘。当四本书看完，除了对上世纪下半叶的意大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我对「女性」的眼光也悄然改变。

有时，恰恰是因为自己也经历过初潮、月经等等，会更容易想当然地把个人经验普遍化。因此，不通过这套书，我很难真正领会到，月经对一个少女来说可能意味着多少恐慌的先兆，其在「女性」形成过程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文中也描述了从少女到中年时期，女性不断遭遇的性侵和性骚扰——即便是虚构类文学作品，这样一份书写也是有力、有价值的。

而责编则强调，她最被打动的，其实是对母亲这个角色的情感投射。莱农从小厌恶关于母亲的一切，尤其是一瘸一拐的身影——长大后变得和母亲一般一瘸一拐是她最大的恐惧。而在自己生育女儿之后，她却不愿意治好大腿的隐痛，只希望与母亲的跛足形成某种关联。书中借由她人之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不爱自己母亲的人是可悲的」。此处的「母亲」在意大利语中为阴性，也意指起源、故乡……这也是本书的重要主题。当然，学界更爱就着此书探讨另一话题「知识的局限性」，这里就不赘述了。

最后，想起那不勒斯四部曲在欧美国家造成的现象奇观。几乎每一个家庭，从祖父母、中年夫妇到孙辈，都在阅读、讨论这样一套书。在中国，费兰特的作品覆盖人群显然远未达到预期。希望这篇推荐，多少能为此助力。感谢收听。

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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