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馄饨，油炸臭豆腐也行

文/ 杨早

各位晚上好！

欢迎收听早茶夜读之小说民国，我是杨早。

这周我们共读的小说是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上次我说了：张天翼是一个被低估的鬼才，但是在儿童文学方面，张天翼那可真是大名鼎鼎，鼎鼎大名，《大林和小林》，听说是小学三年级必读读物。你可以上网搜一搜，看看《大林和小林》有多少版本，你就知道这部小说在儿童文学中的经典地位了。而这部小说也配得上这样一个经典的位置。

洞主在感想里，说他实在读不下去《大林和小林》，我觉得可能是错过了阅读的最佳时期吧。反正其他好多人都说，从小最爱读的就是《大林和小林》。原因呢，土城那篇说得特别好，张天翼能够用不太讲道理的儿童思维，来推演这个故事，虽然故事里面当然也有张天翼想要灌输的东西，比如说关于资本主义社会，关于“人总是要干活”，大林和小林，他们俩是不是代表同一出身，走上不同的歧途……等等这样一些比较老套的模式，但是儿童文学本身是不怕老套的，关键是你能不能够在老套模式里讲出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现在我们作为一个成年人在重读《大林和小林》的时候，还是会像梅子酒说的那样，还是会有很新的感受，为什么？就在于《大林和小林》不那么童话，不那么严谨地按照故事的逻辑结构设定去推断。如果说严格地按照一个大林，一个小林，一个投身富豪之家，一个进入工厂做工，这种逻辑来写的话，这个童话有些段落是可以没有的。而恰恰是那些在主线上来说可有可无的段落，让这部童话变得妙趣横生。

我之前也提过，张天翼说过一段话，说《红楼梦》很简单，一句话就说完了：一个贾哥哥爱上一个林妹妹，后来林妹妹去世了，贾哥哥也出家了——就这么简单。但这个故事怎么能够写成一部千古名著《红楼梦呢》？我觉得关键还在于小说本身旁逸斜出的细节的可爱，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读到细节就可以了，故事正文要讲啥，反正你都是成人了，对吧？没有必要太关注这些。

什么叫细节啊？前面有人举过例子，那我也举一个例子，特别好玩。就是小林被皮皮捡到了，皮皮坚持说我捡到你，你就是我的。小林不服气，他们就去国王那里请求审判。国王支持了皮皮，还有法律为证。

可能读到这里，有人会咒骂说：这叫什么法律?这不是人剥削人，人吃人，人压迫人的一种东西吗？

但是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是最后那一笔：

皮皮这就把小林拖走了。国王刚要关城门，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叫出了皮皮：

“皮皮，你们要是遇见了馄饨担子，就叫他挑到我这儿来，我要吃馄饨。”

“是。”

“要是没有馄饨担子，卖油炸臭豆腐的也行。”

“是。”

“皮皮，你要是遇见那些担子，你先给我付了钱罢。”

“是。”

你要说这是一种索贿也可以，但是这是一种很儿童的想象，就算是索贿，这国王忙乎半天，就是为了口吃的，而且还是特别爱吃馄饨或者是油炸臭豆腐这种。多好玩，像这种好玩的细节在这里面，很多。

而且张天翼的童话吧，有一点特别有意思，就是你看完以后，说真的，你会觉得反方人物会比较有趣——正面人物无非就是善良、勇敢，这些传统美德。可是反方人物呢，一个个妙趣横生的，不管是鳄鱼小姐追红鼻头王子，还是那个名字齁长齁长的那位亲王，都是很好玩的。

而且正如土城所说，大林的感受其实很真实，富爸爸对他很好，他可以不劳而获，怪物对他也挺好的，各种别的人都对他很好。孩子可势利眼了，才不管什么是非对错。

当然有意思的还有，比如张天翼有一些骂世的成分，所有的事情在《大林和小林》这个世界里面，都是一盘生意。包括叭哈这个大林的爸爸，他向别人介绍他这个新儿子的时候，他用的话是“新来的货色”，这种生意经在小说里面，就是无所不在。

包括学校里面那一段，有134个数学老师，你可以根据价格来挑选，其实这不就是我们后来好多人的梦想吗？像淘宝一样，根据价格和性价比，我来选择学习的内容，一切都是以学生为顾客——这是一个“学店”的做法，在当时实际上是作为讽刺的对象，但到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所谓现实了?有钱的人可以获得更多的教育资源，有更多的选择权。而且还是知识付费，大家竞相比价。这样一些细节，实际上都像预言一样，笼罩在我们的生活当中。这就是小说里特别好玩的东西。

至于你说小说给了一个什么寓意，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看出不同的寓意来。比如：同样是捡到了一个小孩，皮皮捡到了小林，把他拿去拍卖，一毛钱卖给了四四格当工人。后来呢，小林和别的工人合伙把四四格给干掉啦。

而另一笔投资，包包捡到了大林，通过包装大林，自己装个鸡翅膀啊，翻墙去当美丽的天使什么的，把大林作为天赐之子，卖给了世界上第一大富翁。不但让大林过上了富二代的生活，而且包包自己还变成了国王的大臣，你说这笔投资怎么算？在这样一个全都是做生意的世界里面，后者才是一种好的做生意的方式，而前面那种做生意的，就显得太愚笨了，而且会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结果，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