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回家
回 家
文图:薇儿
赶着星期天回家,早春,我家厨房里很冷,说话间能看到哈出的气体。母亲在厨房里,擀面的身子弯曲着,像一张弓,因风湿而突出的指节有些狰狞。
我卷着身体蹲在母亲身边,母亲说,她不冷。炉灶上溢出的香气弥漫在屋里,飘在阳光下,弄湿了我的眼睛。
厨房早已不是土坯的,却还是平房,不再烧母亲从山上捡拾来的柴禾,却也没有暖气。母亲年过六旬,不经意间,已从一个丰腴的少妇变成了一个足以让我怜惜的妈妈。
锅里的水开了,兴奋的顶起锅盖,我抓起母亲切开的细且均匀的面条下到锅里,气泡下去,面条浮起来,好像池塘里一条条快乐穿梭的鱼,精致,活泼。满满的捞上一碗,放进卤,芝麻,醋,我吃的很香,胜于以往任何佳肴。
老爸买了几个扫帚,他把扫帚放进小窑子里,挨着明晃晃的锄头,铁锹,四脚叉,多像阅兵的齐整!我想起播种的时候。老爸用锄头刨了些坑,我便把染了颜色的瓜子一个一个投进去,用脚踩土埋好。不顾脚丫里层层叠叠的沙土,只管让希望同老爸的笑一样饱绽开来。
下午,我一个人逛,对面灰蒙蒙的山,还是原来模样,山中间夹着一栋不知谁家新建的房子,红砖青瓦,影映错落。露出表皮的光秃秃的石头旁挤出些不知名的草儿,硬是添了些生气出来。这个熟悉的地方,总蕴藏着些我说不清的东西。
我怯怯的走上去,不似往常的伶俐。这条路铺满生命,它们即将成活,我却在践踏。
再往前走,暖暖的阳光携着熟悉的味道,毫无预警的撞进我的心底。恍惚,是十岁时的我。带着一群胆大妄为的丫头,趁着中午,冲进那片果树园。
鲜红的成熟勾引着年少的无知,毫不费力,上树,咀嚼,吞咽以及浪费着。不合体的褂子那时候真是个完美的篮子,红的,绿的揣了一兜,蹭到树下,我们竟像极了怀胎五月的孕妇。
老爹饲养的那条黄毛的狗,迟钝,不合时宜的叫开,惊散了一群丫头。果儿与人儿一起逃之夭夭,回望的路上,有些滚落的果子,有跳跃的小脚丫深深浅浅,没入,消失。
这个季节,农村的人很闲,遇到婶子,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上午刚回来。婶子热络的要我进家里坐坐。婶子比我大几岁,干练清爽,永远是精致的样子。
院子里很向阳,圈着一院子的温暖,婶子洗过的衣服晾在衣架上,飘着洗衣服的味道,香香的,很舒服。
我喜欢跟婶子聊天,婶子有自己的故事,我有我的人生,我们躲在车厢里,从黎城聊到太原,从太原聊回黎城,阅读着两个女人的心思。
婶子家有三张麻将桌,村里人得空便有人来玩。婶子问我玩不,我摇摇头。难得回家,我舍不得浪费这偷来的闲。
方城内战况正酣,有人放炮,有人自摸。烟雾缭绕间总漾着些荤话,大胆的让人心惊,笑,是放肆而直接的。他们调笑着别人,也调笑着自己,脸上红彤彤的,掩不住的兴奋。
我退出来。也许,对他们而言,这,也是偷来的闲。
想去看看好久未见的姐妹,敞开的大门,似随时等人一般。我心里无以名状的愉悦,喜欢极了这敞开的门庭,不似城市里的防盗门,总让我不快。
她正在院子里,捧着肚子,像捧着无价之宝。
几缕发丝随意垂下,遮挡了她的光华。穿着宽大的男人的衣服,臃肿的不像话。
我习惯了她的整洁利落,一时竟呆在那里。
看见我,她很是高兴,急急的让我进屋。倒水,拿吃食,拖着身子旋转在我的视线里。
她的明媚让我恍惚。
她两嫁两离,似乎把婚姻当儿戏。只是,我懂,她对感情,太认真。
她说,她很满足。我听了,想哭。还有什么比满足在此刻更动人?
为悦己者卸下所有繁华,在这小院里铅华落尽,如此,甚好!
我突然莫名的嫉妒于她。只片刻,便坐立不安,落荒而逃。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跟我打招呼,刘老师,你去哪儿?稍许愣怔,悟起,我七年的教书生涯。学生长的比我高大,青春的笑,朗朗的,我已记不起他叫什么。
我走进校园的时候,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盘旋在空中。我一喊,惊了它们,翅膀扑棱着,飞到了戏台上。学校和戏园子在一个地方。一边书香,一边曲扬,袅袅飞进我的冥想中。
学校与乡里的学校合并了。这里,就只是戏子舞动的地方。我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慵懒的靠着台柱子,瓷砖硬硬的,有些凉,如这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一丝人气。
我突然想起了回家路上经过的一处地方,有几孔破窑洞,破败不堪,这时节,杂草重生,秸秆散落一地。旁边有一座山神庙,幽幽的冒着神鬼的气息。上坡,石路,尖尖的咯脚。
只要稍晚,我路过,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便扯及了的往前跑。那感觉,叫惊魂。
有一日晚做梦,有一个细脚伶仃的女子,穿着水袖,细细碎碎的踏着石头小路,回眸生辉,鸣唱着自己的爱情。忽而化作倾盆大口,血眼舌长,瞬间就打颤了我的梦境。
那条路上,无数个夜晚,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穿过诡秘的地方护送着他心里的女神。经久、真实,用以取悦女孩的心。
天色,冥暗。空气里席卷起阵阵寒意,落幕时分,寂寂的风,涌动在夜色中。我麻溜的小跑着回家,多年,我依然害怕那段无人相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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