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的诗”:蒙学经典《千家诗》

《千家诗》是明清两代最流行的蒙学读本之一。历来就有“三”(《三字经》)、“百”(《百家姓》)、“千”(《千字文》)、“千”(《千家诗》)的说法,可见《千家诗》在社会上流传和普及的情形。

追溯《千家诗》的源头,最早的传本当为署作刘克庄编选的《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刘克庄(1187—1269),字潜夫,号后村居士,故此书又名《后村千家诗》。这个选本共二十二卷,分时令、节候、气候、昼夜等十四门,每一门又分子目,分别选录唐五代及宋人的律诗与绝句。或因这个选本分类过于细琐,卷帙较繁,加之编选者往往擅自删削,因此它的流传并不广泛。

《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内文

明代广泛流行的是一种七言《千家诗》,或题刘克庄编选,或题谢枋得编选。此书分上下两集,上集七言绝句,下集七言律诗。谢枋得为南宋人,而此书收有明代嘉靖皇帝朱厚熜和宗室朱权各一首七律,故一般认为题作谢枋得选是伪托。

《新刻解注和韵千家诗选》内文

明清之际,出现了一位热心于童蒙教育的编选家王相。王相,字晋升,江西临川人。他不仅为七言《千家诗》作注(题为《增补重订千家诗注解》),自己又编选注释了五言律诗、绝句,题为《新镌五言千家诗笺注》。书坊为了便于村塾学童的学习,将二书合刊在一起,署为谢枋得编、王相注,总称《千家诗》,这就是今天流行的《千家诗》。

《绘图千家诗注释》内文

《绘图千家诗注释》内文

《千家诗》是一部经典的蒙学诗歌读本,是一部名副其实的“给孩子的诗”。围绕“给孩子”这一宗旨,《千家诗》的编选者做了如下工作:

一是所选诗歌均是篇幅短小、易于记诵的五、七言近体诗名篇,分为四卷:七言绝句、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五言律诗。如此选择和编排,非常符合儿童阶段学习的特点,有助于儿童的诵读、接受和记忆。

二是在每一诗体下,基本上是按春、夏、秋、冬四季编排。从时令节气角度说,作者选诗特别注重多样化。如卷一“七言绝句”春季诗部分,写春季,有早春、暮春、晚春;具体要某一天,有春日、春夜;春日常见的节气,有元日、上元、立春、清明、社日、寒食等。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能够吸引孩子去触摸、去理解、去认知,从而提升智识,培养美感。

三是所选诗歌题材非常丰富,举凡山水田园、咏史怀古、思乡怀人、唱酬应制、咏物抒怀等古代诗歌的绝大部分题材应有尽有;风格或平实质朴,或清婉秀丽,或雄浑壮丽,或哀怨缠绵,也具有很大的涵盖面。这样就极大地方便了初学者的学习,能够收到举一反三的成效。从这个角度说,《千家诗》是走进中国古典诗歌这座气象万千的深山的津梁。

鉴于以上几点,《千家诗》甫一推出,便风行四方。久而久之,家传户诵,妇孺皆知,逐渐渗透进人们的日常生活。如《红楼梦》第108回有一段行酒令的文字。薛姨妈掷的骰子是四个幺。鸳鸯说:“这是有名的,叫做'商山四皓',有年纪的喝一杯。”……“这是姨太太掷的,还该姨太太说个曲牌名儿,下家儿接一句《千家诗》。说不出的罚一杯。”接下来的四个酒令中,共用到了四个《千家诗》中的诗句:“将谓偷闲学少年”(程颢《春日偶成》)、“寻得桃源好避秦”(谢枋得《庆全庵桃花》)、“闲看儿童捉柳花”(杨万里《初夏睡起》)、“白萍吟尽楚江秋”(程颢《题淮南寺》)。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人对《千家诗》的熟悉程度,也再一次表现了《千家诗》在当时流传之广泛。

《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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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蒙学经典的《千家诗》,在今天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正如著名语文教育家张志公先生说:“(《千家诗》)所选的诗大多浅近易解,其中包括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又只五七言律绝,便于记忆背诵,内容也大都于儿童有益或无害的。”(《传统语文教学初探》)

《千家诗》是一部“给孩子的诗”,读者对象当然是广大的青少年,但又因上述诸种优点,对于成人读者,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古诗欣赏的入门之书、基础之书、经典之书。

《千家诗》(古典文学大字本,2021年6月新版)

此次评注,正文设“原文”“注释”“简评”三大板块,书末附“作者简介”,力求为广大读者更好地阅读本书提供最大助益。注释力求简明,着重解决字词难点,必要时亦做串讲;简评或介绍写作背景,或分析思想内涵,或鉴赏艺术特色;作者简介按时代先后排列,以便读者查阅。

【内容试读】

黄鹤楼1

崔 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2此地空馀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3

晴川历历汉阳树,4芳草萋萋鹦鹉洲。5

日暮乡关何处是,6烟波江上使人愁。7

【注释】

1. 黄鹤楼:故址在武昌黄鹤山(即蛇山)的黄鹄矶头,相传始建于三国吴黄武年间,传说仙人子安曾乘鹤过此(《齐谐志》)。

2. 昔人:指乘鹤的仙人。

3. 悠悠:久远。

4. 晴川:晴朗的江面,此指汉江。历历:清晰可数。汉阳:今属武汉,位于长江、汉水夹角地带,与黄鹤楼隔江相望。

5. 萋萋:草木茂盛貌。鹦鹉洲:本是汉阳西南二里长江之中的一个沙洲,后渐被江水冲没。东汉末,祢衡曾在武昌作过《鹦鹉赋》,后被黄祖杀害,葬于此洲,后人遂名此洲为鹦鹉洲。

6. 乡关:家乡。

7. 烟波:雾气笼罩的江面。

【简评】

此为崔颢最负盛名的诗作,相传李白登黄鹤楼时也想题诗,但当他看到这首诗后,不由喟然叹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此说未必可信,但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鹦鹉洲》等诗,确有借鉴崔颢此诗的痕迹。此诗历来受到人们的赞赏,严羽《沧浪诗话》认为“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首联写诗人登上黄鹤楼,自然想到了古代仙人乘鹤过此的传说,而今仙人已去,黄鹤亦飞,空馀一座黄鹤楼,不由生出无限感慨。次联由传说生发开去,说黄鹤一去永不复返,只有白云依旧悠悠。一个“空”字,写尽了诗人岁月流逝不再回还的深长感叹。前四句是怀古,可谓一气贯注,盘旋转折,把诗人怀古之情写得淋漓尽致。后四句写登楼所见所感。第三联写登临所见景象:隔着晴川相望,只见汉阳的树木历历在目,鹦鹉洲上芳草繁茂,碧绿如茵。尾联由“芳草萋萋”生出乡思。日暮思乡,本是人之常情,却偏偏又在烟波浩淼之时,茫然惆怅的愁绪,又怎生了得!全诗以怀古开始,为虚写;以烟波江上日暮怀归之情作结,为实写,使情与景融合在了一起,使虚与实有机地结合了起来,见出诗人构思之巧妙。

海 棠

苏 轼

东风袅袅泛崇光,1香雾空濛月转廊。2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3

【注释】

1. 袅袅:形容微风轻细的样子。崇光:高贵华美的光。

2. 空濛:迷离朦胧的样子。月转廊:月光转过了长廊。

3. 红妆:本指妇女红色的妆容。这里是用拟人的手法指代海棠花的艳丽姿容。

【简评】

此诗是一首咏物之作。咏物诗要求既不能太实,也不能太虚。太实则呆板沉闷,太虚则体现不出所咏之物的特点。咏物之妙,在不即不离之间。这首诗正体现了这一点。诗的头两句先从视觉、嗅觉两个角度对海棠花进行概写,表现了月色空濛的夜晚,海棠花在微风吹拂之下摇曳多姿、光泽闪亮、香气弥漫的总体特征。后两句通过烧烛高照这一细节来对其进行特写,表达了诗人对花的一片痴情:因为害怕海棠在深夜中睡去,所以他故意点上了高高的蜡烛来照耀它那姣好的妆容。相传杨贵妃醉酒沉香亭,御前不能致拜。玄宗见此情景,不但不怪,反笑说道:“海棠睡未足耳。”唐玄宗以人比花,苏轼却反其意而用之,以花比人,把月色中的海棠花比作睡意蒙眬的美人,传神地描绘出海棠花的仪态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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