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100块种10块钱的菜，年轻人到底图什么？
“超市货架那么大，你是不喜欢吗？”巧了，还真就不喜欢。
不喜欢为金字塔尖的大亨一次次敲击回车，不喜欢把别人的经验从左边搬到右边，不喜欢和前排的傻子一样站起来看电影，更不喜欢把菜交给从没种过地的超市经理，往上洒几滴做作的自来水。
上个月，张馨予种的瓜在内娱一个比一个爆的血雨腥风中悄悄地熟了，在鸡毛蒜皮动不动就上热搜的后微博时代，这个瓜当然也是字面意义上的，瓜。
中国人有一种特别之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整出一片菜地来。
仔细翻翻张馨予的过往微博，你就会发现她的露天大菜园里种满了西瓜、莴笋、小葱、西葫芦、水蜜桃……别看现在年轻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干农活这事在中国人的基因里就没灭绝过。
有一说一，张馨予的菜园子挺靠谱的。/@张馨予
走在祖国的大街上，旧铁桶、泡沫箱、尼龙袋、塑料板、臭水沟、墙头缝……哪里不是阿瓜阿果的家？哪怕出了国，只要谁家门前的花坛里冒出一丛绿油油的大葱来，十有八九是我们的可爱老乡。
见了泥土就亲，也算一种生存天赋。2020年初，隔离在家的中国网友展示出惊人的娱乐才能，包括自给自足一人农业才艺展示。
懒人种菜，往往能种出超乎想象的农业奇迹。/bilibili @nya酱的一生
B站UP主@nya酱的一生在疫情期间毅然开辟自家阳台，种下迷迭香、甘蓝、生菜、茼蒿、芹菜、大葱……时隔几个月，长势最喜人虽然是野草。但从没挽过裤腿下过田地的90后，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务农基因了。
种菜让人觉得，日子过得还凑合
今年上半年，淘宝总结出了当代社畜网购种子的热销榜，第一名是韭菜，抗旱耐热、发芽利索、割完又长、长了又割，亲切感不亚于种了一面镜子。
其次是辣椒、薄荷，再小资点的干脆种草莓，红颜、章姬、梦香、桃熏、甜查理……都市丽人在上水果店掏钱时绝想不到一个罗曼蒂克还能分出无数个品种的罗曼蒂克。
实不相瞒，草莓是所有新手农夫最爱倒腾的水果。/bilibili @小花一院
从各路买家秀的图片上看，“菜化率”最高的地方就是阳台。路上经过旧小区，某一户人家的防盗网郁郁葱葱，黄瓜藤爬满挡住阳台的大半视野，凭空长出个森林来。
出门就是田园，开窗就是森林，太帅气了。/《凪的新生活》
朋友HIRO今年6月种上了绿豆，家里吃剩的一小罐绿豆撒到土里，把菜盆挪到阳台，猫着腰开始每天研究——光照、排水、施肥、温度……长出来的豆苗细细软软，一看就是那种连蹿个儿都不可能插队的城里苗。
她最巴望的是：哪天早上起来看见豆苗结出了豆荚，摘下来一打开，新鲜嫩绿的豆子圆滚滚地等在那里，一粒一粒的，那感觉多来劲。
桥本爱大概是所有小资田园梦想家的启蒙女神了吧。/《小森林》
淘宝发布的数据显示，近3年来中国人阳台的“菜化率”已经升至50%，往大街上的居民楼里瞧，你会发现，一线城市已经不知不觉发展到人尽可夫（农夫的夫）的地步了。
“到六月，窗子就被封满了，而且就在窗棂上挂着滴滴嘟嘟的大黄瓜、小黄瓜……铜锣在磨夫的脚下，东踏一下它就'咚’，西踏一下它就'咚’；这些黄瓜也就在窗子上滴滴嘟嘟地跟着东边'咚’，西边'咚’。”
和祖父一起打理后花园，是萧红整个童年记忆里最温馨的部分了。/《黄金时代》
这是小说《呼兰河传》的一个片段，纵观整本书发生的荒唐事，只有这一小部分后花园的出镜让人觉得，萧红的童年还算个童年。
这或许就是中国人天涯何处无菜圃的原因吧，作物能让人感觉到，日子过得还算是个日子。
“10块钱就能搞定的事
用得着这么折腾吗”
豆瓣话题#我在阳台种菜吃#，886万次浏览、1238篇内容，看起来好像人人都是绿手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放眼望去，整楼喜气洋洋的帖子只要发现一个臊眉耷眼的，那绝对是沉默的大多数的代言人。
可不是吗？从种子开始，你就得操心土的排水性、透气度、酸碱度、营养分量……否则勤勤恳恳浇水、施肥，莲子种着种着只剩秆了，丝瓜爬着爬着净开花了，大葱种成小葱，薄荷种出菌菇，青椒种成红橙黄绿小彩椒，忙活下来没一个能吃的。
幸福的农夫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农夫各有各的不同。/豆瓣话题#我在阳台种菜吃#
好不容易扛过育苗长出来，老天爷一场大雪就把整个露台埋了。
来年换个天暖的月份播种，小白菜还没成型呢就已经出现了菜虫危机，一觉醒来那只刚冒的黄瓜扭被不知名小鸟啄得半死，半个月了窗边的西红柿仍旧岁月静好不长个也不开花。
桥本爱种出了一部《小森林》，你种出了一部《被嫌弃的香菜的一生》。
这都算轻伤，严重的连芽儿都冒不出来。/豆瓣话题#我在阳台种菜吃#
等这些都躲过去，大病小病还在前面等着呢。
冷空气吹了会冻伤，施肥重了会烧伤，白粉病、黑斑病、炭疽病、灰霉病，说好的什么绿肥红瘦，种出来全是歪瓜裂枣，望着网店上赫然挂着的参考小萝卜，很想知道这是不是一则诈骗启事，专坑爱吃箩卜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图/bilibili@nya酱的一生
好，果子能吃菜叶能摘了，也不忍心抱怨那点收获还没自己的小尾指大。屁颠屁颠买一大瓶蚝油回来，就为炒阳台上亮晶晶的两根生菜；一整锅麻婆豆腐里最香的，是最上面那一把自己种的葱花；奶奶做的一大盘鱼里，就数自己撒的一点点藿香全场高光。
像天海女王家里的这种茂盛程度，我过过眼瘾就好了。/《三星营养午餐》
平日在菜市场10块钱就能搞定的事情，用得着费这么大劲折腾吗？
上个月，朋友HIRO种的豆苗全军覆没，她想起刚开始上网物色种子那会儿，跟妈妈炫耀自己小时候偷偷种过花生，对方直接打假：“你有那本事？”
回头看看那只满屋子溜达、卖萌不要钱的宠物猫，她乐不思蜀地自嘲，土豆又不能跳起来跟你玩，每天盯着它开不开花、蹿不蹿个儿，几个月了也就憋出一两颗屁大点的豆，超市货架那么大，你是不喜欢吗？
“我不要把鱼交给别人去杀”
菠菜一旦成为一盘标好价格的沙拉、茄子一旦成为红烧茄子，这时候人就只在乎够不够辣、嫌不嫌齁，而根本没工夫琢磨一颗土豆是怎么种出来的。
用辛波斯卡的调调来说就是，我们要为把香菜当成可有可无的佐料而向农夫致歉。
日本一位梦想成为葫芦条专家的6岁小男孩俊介，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深爱这片土地。/《热爱农业的六岁少年》
小时候，HIRO是真把嘴里的花生当回事，曾偷偷在天台刨土，撒一把家里吃剩的花生粒，溜平、浇水，一切交给自然风霜。她只管每天去天台瞧一瞧，今天又长了几片新叶子、比昨天高了几厘米。
等到最后连根拔起，泥巴里带出新的象牙色的花生来时，小卖部里抽五毛钱买一包盐渍花生的高兴，在这几颗脏了吧唧的果实面前，不值一提。
在年轻人心里，不管大不大，种出来了就是丰收。/bilibili@nya酱的一生
放在今天，火锅店的员工还在乎一棵菠菜是怎么被虫吃掉的吗？在乎清晨的鸟怎么不知不觉把小黄瓜扭儿啄去的吗？夜里的西红柿怎么全都开了口？葡萄藤怎么迟迟不翻绿？
每天晚上，店铺关灯打烊，服务生面对一水池的碗碟，坦白说，那就是一道归零公式。
李厚辰与青山周平在某次对谈中提到一种描述：“很多人每天去同一个地铁站两次，然后一直如此，经年累月地去，五年后，这个他去了3000次的地方，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他的痕迹。”
看似处理了无数项工作的我们，关灯一躺脑袋都是空空的。/Unsplash
2020年，某短视频平台每一天的平均搜索量超4亿次，某社交网站的搜索高峰期从早上9点持续到凌晨，某视频网站每一天的剧集人均播放时长为133.9分钟。
当手机屏幕熄灭，你还保持着一个小时前的姿势，外卖盒里吃剩的空心菜待会可以倒掉了，没有什么新的东西长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你离发工资的日子又近了60分钟。
“超市货架那么大，你是不喜欢吗？”巧了，还真就不喜欢。
不喜欢为金字塔尖的大亨一次次敲击回车，不喜欢把别人的经验从左边搬到右边，不喜欢和前排的傻子一样站起来看电影，更不喜欢把菜交给从没种过地的超市经理，往上洒几滴做作的自来水。
“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蝴蝶随意地飞，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只是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在家种菜的年轻人，初衷也就为了这一点蓝悠悠吧。
✎作者 | 方咏心
✎校对 |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