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盘药物经济学

如果说十年前药经报告是领导办公室里的一幅画,现在,它已经成为政策决策者手里的一把刀。                                                                                  ----- 冯克思

近几年药经有多火,已经不用本教授赘言。不光本专业毕业生被企业疯抢,还惹得不少学经济、学管理甚至毒理、临床的人入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样一个原本“小众偏门”的交叉学科是如何走上神坛的?它的基本原理是什么?是如何辅助决策的?就让本教授一一拔草解毒。

什么是药物经济学?

正本先清源,论辈分,药物经济学应该算是经济学的孙学科。

二战后,各国循序将重心转移至经济建设上来,一时间,经济学百(kai)花(shi)齐(xia)放(zheng),随便什么都能整出个XX经济学。

于是,一些锐(wu)意(suo)创(shi)新(shi)的经济学家们,开始关注卫生领域的资源分配效率问题,即在资源稀缺的前提下,采用何种方案(干预措施)可最大化卫生收益。

当干预方式是药物或药物组合时,就形成了卫生经济学(HE)的分支:药物经济学(PE);当干预方式为手术等医疗技术时,该研究即是卫生技术评估(HTA)。

药物经济学为什么火?

和其他经济学分支有些不同,卫生经济学生来就不是帮个人发财的。

从其定义不难发现,卫生经济学的研究成果对政府决策颇有价值。特别是在和平年代,面对技术进步和老龄化,医疗费用支出在各国屡创新高。如何控制费用,优选最佳医疗方案是各级政府必须面对的实际问题。

往大了说,是应该把更多的钱投入到公共卫生体系好,还是投入到医疗体系好?往小了说,为肥胖人群实施免费减重手术是否合理?是否应鼓励类风湿患者使用生物制剂?决策者需要越来越多的科学决策依据,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政府有能力为所有人群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除了临床医生的建议,我们还必须考虑不同选择带来的经济负担,并努力寻求一个可持续的平衡点。

以上都是漂亮话,主要原因是医保目录评审时要参考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这么好的工具近几年才用呢?前几年干啥呢?为啥不用呢?

前几年?都整的这么定量这么透亮,领导的英明决策如何体现呢?

楼歪了,正一正。本质上卫生经济学作为一种评估工具,它的广泛应用离不开现实背景:

近十年,医保盘子结余率逐年降低,部分地区已经出现当年收不抵支的情况。因此,所有与控费相关的政策工具全部得到了空前的重视。卫生经济学也从十几年前的“听着玩”,变成了现在的“必须交”,成为国谈最后定底的重要参考依据。

另一方面,总书记上台后,启动了强力反腐与追责机制,官员的职业风险剧增。不少人从争权走向让权,决策机制从个人决策/集体决策转向程序决策。卫生经济学有较为扎实的理论基础,可以给出定量结果与建议,在国外也被广泛应用于医保准入等评估决策。

所以,HE火了。

HE/PE/HTA的基本原理

卫生经济学一脉属于强应用学科,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技术和模型日臻完善,但基本原理老太太都明白:谁划算用谁。

即:成本一样看产出,产出一样看成本,两不相同看效率。

为了更直观的解释具体情形,我们把各种方案的比较汇总在下图,横坐标为不同干预方式的效果/产出,纵坐标是干预方式的成本。

我们理想的方案一定是效果好/产出高,成本低的,即我们希望它们都处于点2的位置。但实际情况往往是新的产品疗效更好但价格更高,就需要我们分类别评估。

和对照方案(紫色点)相比,干预方案的成本-效果/产出有以下几种情况:

  1. 当干预方案和对照组效果相同,成本更低(绿点1)时,无需复杂比对,干预方案划算;同理,若干预方案效果更好且成本更低(绿点2)时,干预方案划算,这也是支付方最期待的创新技术所在区间;

  1. 当干预方案和对照组效果相同,但成本更高(红点4)时,干预方案显然不划算;同理,若干预方案效果更差且成本更高(红点3)时,干预方案不划算且应该被淘汰;

以上2种情况属于特殊/极端案例,处方药及严肃医疗领域中较为少见(常见于保健品、医美等非严肃医疗),现实中更常见的情况是:

3、干预方案处于黄点567的情况,即效果更好且价格更高或效果不如对照方案但价格更低。这时,我们就需要一些技术来确定“贵/便宜的值不值”了。在卫生经济学领域,最常用的衡量指标是增量成本效果比(IncrementalCost Effectiveness Ratio),缩写为ICER,是不是有点眼熟?没有错,就是大名鼎鼎、老生常谈的“爱色值”。ICER的计算非常简单:

分母是干预方案与对照方案的产出/效果差值,分子是成本差值,比值代表着干预方案同对照方案相比获得单位产出/效果变化所需要的成本。

有机灵的同学会发现,当干预方案处于对照方案斜率上方时经济,处于其下方时不经济。

没有错,非常直观,斜率线上所有的点,都是和对照方案有相同单位成本产出的方案。

斜率上方相对于斜率上的点有更高的成本,因此不经济。

斜率下方在相同产出时成本更低,因此更经济。

三种基本方法

在计算ICER的时候,成本需要考虑直接成本与间接成本

直接成本包括干预方案本身的成本(如药费、手术费等)、疾病诊疗成本(挂号、检查等)、副反应控制及支持治疗成本(输血等)。

间接成本包括因治疗疾病产生的交通、食宿、误工等。

此外,在一些HE做的比较深入的地方,还会考虑患者本人的精神及家庭和社会因照护病人而产生的损失。

各种成本转换为货币后加总,可构成ICER的分子项。

分母的效果/产出项常见有三种不同的形式,即构成HE的三大分析方法:成本效果分析(CEA),成本效益分析(CBA)和成本效用分析(CUA)。

当产出用具体的某种临床指标进行描述时(如血压、血糖、总生存等),该研究即为成本效果分析(CEA),由于临床指标清晰易得,这是现实中最常用的分析方法;

当产出全部折为货币时,该研究为成本效益分析(CBA);

当产出由效用指标(常见有质量调整生命年QALY,失能调整生命年DALY)表达时,研究为成本效用分析(CUA)

QALY是把生命状态折算成完全健康状态时的数值,死亡QALY=0,完全健康状态下1年的QALY=1,带病情况下视疾病的严重程度可通过不同的方法折算生命状态。如失明状态下1年QALY=0.5 (假设),即相当于完全健康状态下的半年生命。同理,DALY即为QALY的反面,指因疾病发生的健康年损失,如残疾造成剩余寿命30年的DALY为20年,则仅相当于健康生活10年。

理论上来说,CBA是最符合经典经济学评价的分析,货币比货币,效率最直接。但由于卫生产出常常难以货币化,因此CBA也是三种方法中应用最少的。

CUA通常认为是比较高级的分析方法,效用指标跳出具体某种临床指标的束缚,更能综合描述产出的价值(因为产出往往不是单一指标可以描述的,比如肿瘤常用总生存OS来描述临床产出,但OS无法衡量患者的生存质量)。但由于效用指标不是客观指标,常需和临床试验协同获取,因此应用不如CEA。

注意,以上三种方法也经常被统称为成本效果分析(吉林省吉林市自己体会),CBA和CUA可以认为是效果指标的特化表达形式。

关于模型

HE的基本理论并不难理解,唬人的是各种模型。不少非药经专业的同学都在会上被什么马尔科夫、分区生存模型整蒙了。

其实不必太在意这些模型,所有的模型都是对真实世界的一种模拟和仿真。如果你能直接搜集到真实世界中的全部数据,那就不需要模型了。

你需要特别关注的是模型的假设,以及每种模型和真实情况的仿真程度。不管它是什么模型,只要它和真实情况有偏离,那就可以去挑战,去调整,去优化,直至它在现有条件下无法进一步贴近实际。

不要觉得你不专业,爱甩专业名词的一般也不咋专业。

药经与国谈

叨叨了半天,我们盘盘药经最核心的应用:国家医保谈判。

众所周知,国家医保谈判是一场价值格谈判以药学和临床专家为主体的综合组形成谈判池,由药经及测算组专家形成谈判底价,由天选之人

最终完成实际谈判。

药经测算是形成谈判底价的重要参考。一般来说,药经测算的价格往往成为谈判价格的上限,国际参考价常常成为价格下限,再根据基金冲击及市场因素进行调整。

一个高质量的药经报告,既要合理的挖掘产品价值,又要合理的控制成本差异。即:

在专家能够接受的情况下,最小化ICER。在评审时,一个经验性的ICER阈值是不高于1个GDP/QALY。这个非常容易理解:治疗疾病的花费不应超过一个健康人平均一年创造的社会价值,否则在经济学上是不划算的。

CEA探讨值不值的问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话题,就是负不负担得起。好东西谁都想要,但是体系可能无法支持。预算冲击/影响分析(BIA)是用来计算新的干预方式纳入医保后,对基金总盘子的影响。需要考虑疾病流行病学、临床选择及市场份额等因素进行计算。

当产品又不经济又无法负担时(第三象限),方案往往没有谈判机会(如往年大部分罕见病产品);当产品展现出经济优势但基金影响过大,难以负担(第四象限或基金可负担,但不太经济时(第二象限),往往需要通过谈判降低价格或约束报销条件,来让其推向第一象限

药企中的卫生经济学

准入领域三大错觉:


搞GA的以为自己是官员

 

搞策略的以为自己是分析师

搞HE的以为自己是科学家

企业中的HEOR本质和医学部一样,都是为产品提供优势证据的团队。

医学部侧重临床证据,HEOR侧重经济学证据。

由于中国医保评审可接受的ICER阈值远低于西方国家(常取3倍GDP为阈值),加上国内人均GDP水平低,许多产品都难以做出有效(经济)结论。这时,HE人员必须运用自身专业知识努力寻求商业目的和学术要求的折中,而不是一味强调模型及学术要求。这一点,很多从业者都做的非常八股,不知变通。

同时,针对肿瘤、罕见病等领域,也应配合专家发声,探讨分类确定阈值的思路。

经济学不是万能的,对于很多疾病,治疗本身就是不经济的,有时我们甚至遇到即使药品免费也不经济的情况,因为药物延长了生命,而支持治疗的成本已经远超阈值。因此,政府常常综合其他因素进行决策。

生命无价,而资源有价,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矛盾和权衡中前行。相信最终解决医疗卫生问题,不是靠无限的投入,而是靠技术进步和人才进步。

期待有一天,我们不再需要卫生经济学,因为那时我们已有能力为所有人提供必要的医疗服务。

特别感谢我的师弟 杜兰大学卫生政策管理学博士 洪冬喆先生为本篇学术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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