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诗精选：牛合群 · 丰收之舞（组诗）｜南粤诗刊◇2020年9月刊◇总第39期

南粤诗刊

●牛合群
『 丰收之舞（组诗） 』
（一）
从南到北，棉花白了，白了，白了
来自岗地，心有蓝天，集结玉米水稻芝麻黄豆
在秋天炸响笑声、光亮与冲锋号
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缠绕着母亲，和她的白发她的白云
亲热，舞蹈；舞蹈，亲热
倾听棉花大片诗与农谚般的自白
我看到了秋天匍匐的丰盈而又柔软的形状
秋风卷起万千棉花心，棉花又卷起谁的衣襟？
走进连绵起伏的棉花地
和煦的阳光也随之跌宕，跳跃，暖心
捧几掬鸟语，便发现白白的棉花
从我身边出发，沿着秋的小径
一路欢歌而来
是它，在为我带路么？
白云，也不甘示弱，张开天空的翅膀
在不远的前方，为我捧出蔚蓝的笑容
这种唯一被称作“花”的庄稼
似乎与风花雪月无关
当我弯下腰注视母亲的时候
才发现，和母亲一般身高的棉花
也可以这样丰盈，洁白，芬芳，美丽
美得像那个着碎花衬衫
梳一条乌溜溜齐腰长辫的村姑
让人心仪
我不忍触动，嗅嗅
就有一股豪气还透着淡淡的
慈祥与惬意、天真与童心
一点也不像干瘦的玫瑰，那样张扬漂亮
这种花香，城里人是闻不到的
农人却在每年棉花盛开的季节
沉醉于她的王国里，迷恋于她的瓜田下
棉花纤长，一丝丝，拴住了乡愁
棉花幸福，一点点，把故乡喂大
（二）
女人爱花
我的母亲却不爱花
母亲只爱她的土地
和土地上生产的粮食和白棉花
对那些夹杂在粮棉队伍里的叛逆分子——
野花野草，母亲总是恨之又恨，绝口不道
这，与晚年爱花痴迷的母亲判若两人
其实，成群的棉花
都是农家最瓷器的孩子
她们吃的多，吐出来的少（产量低），
稍有不慎，就经常头疼脑热，忙坏大家
她们的一生
要经过选种育苗、制钵培肥、整枝打杈
清沟排渍、中耕抬土、适时封沟、喷施叶面肥
打药治虫、保温保湿、分级采摘
等三十几个环节
尤其最后的棉花采摘
从开裂到收摘，过早，色泽差、品质低
过晚，则纤维强度下降
稍不小心，在你的手下
她们有可能成为白雪公主
也有可能成为丑小鸭
决定她们命运的，不是她们自己
而是母亲
还有和母亲一样穿棉衣棉鞋的棉农
有诗歌曰：
“清明谷雨紧相连，西北中原齐种棉；
立夏小满轻施肥，滋润幼苗壮棉田；
芒夏连暑勤管理，立秋采摘笑开颜。”
棉花像孩子一样一寸寸长大，一天天靓丽
迎风招展，个个都是花仙子
棉花像母亲一样一天天老去，在母亲的嘴边吐蕊
在母亲的眼中发光，在母亲的梦里飞翔
为了棉花，母亲经常是一个人叹息着
为了棉花，母亲从口中要省一些粮食
为了棉花，母亲的头发也白成了棉花
（三）
其实，棉花是最知道疼人的
不管你的外衣如何艳丽
而最贴身的却总是一件纯棉内衣
她无限的接近，却不伤你分毫
她无限的温柔，却不获取回报
她无限的辽阔，把无数的忧伤与悲悯都稀释殆尽
一朵棉花，就是我最小的故乡
就是一个游子回来了急于寻找的路标
一片温柔，就是我最早的天空
就是一首诗幸福与痛苦纠缠不清的地方
我总觉得，乡间要有棉花才算福祉
那种暖，靠着小路，靠着炊烟
靠着秋风，靠着生死，靠着江山
那种暖，靠着阳光，靠着年轻
靠着爱情，靠着村姑内心上升的旋律
现在，棉花从我身上走下来
已有好些年了
想来，我在故乡脱去的不只是一件棉衣
是把母亲一心的温暖
也随着那个我要离开乡村的日子
毫无疼爱地脱去了
我是穿土布长大的
这也是棉花，经过母亲的一双手
在很多日夜的纺织、裁剪之后
以衣裳的形式，统领我的身体与初心
而我最为念想的
是每个冬天都要穿在身上的棉衣
现在，即便是坐在城市的办公楼里
我对棉花那种刻进骨髓的记忆
依然在我的血液里游走
梦里还常常想起
乡下婆娑的、把我的头发与诗歌一点点染白的棉花
与风花雪月无关的棉花
（四）
站立的母亲
用一生喂养着棉花喂养着儿子
喂养她的丰收与希望，还有两亩社稷
早已变成一株棉花的母亲
小于死大于活着的母亲
每年的秋天总会迎风而歌
她希望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国家
能够与棉花共同健康
向上成长
像棉花一样，诗情画意，风月琳琅
如今，我和母亲一样
伸出写文章的手
触摸那洁白的羊群一样的棉花
就像触摸到母亲的奶头
就像回到最初的羊水之中
还是那样柔美香甜那样牵肠挂肚那样幸福绵长
道道纹理里
涌动的是母亲的乳汁与泪水、月光与河流
从容与谦卑、慈祥与善良、灵魂与血脉
棉花一样的母亲，通过一件棉衣
用暗藏的发白的火焰，温暖着我
心一样的祖国，以热烈与华贵
把丰收的气节提升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如今，一生低调谦卑的棉花又白又亮了
那是我喜欢的花
瞅着那憨态可掬、英姿飒爽的样子
我的心霎时温暖起来：
棉花，原来你已经长在我的生命里了

作者简介：牛合群：湖北省作协会员，枣阳市文联党支部书记，枣阳市作家协会主席，襄阳诗人协会副主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星星》《中国诗歌》《散文》《散文选刊》《散文诗》《中国散文诗》《散文诗世界》《千岛日报》（印尼）等报刊发表作品360多万字，入选《当代汉诗》《中国散文诗》《湖北文学》等不同年度选本。获光明日报“我的文化年”征文三等奖、巩义杯国际文学大赛铜奖、《星星诗刊》主办“锦绣邻水杯”全国散文诗大赛三等奖、湖北省2016年度文艺创新工作先进个人等奖项。出版散文诗集《半山》《一朵顶天》《千秋成珀》被国家图书馆收藏。

赞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