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老人:不给娃娃们添负担
山里人的母爱就是不给娃娃们添负担
“野猪把人害得没办法,苞谷豆子种不成,刚说快成熟点,这害货山猪就能闻嗅到,一晚上就糟蹋完咧!唉!野猪不让拿枪打,学校留不住老师和娃娃,单就这两项,山沟里就逐渐冷清了,没人了……”村边埝畔上正在干活的大嫂一见到我们,就像遇到老邻居似的喋喋不休地发牢骚。
埝畔上的一块地挨着山,山脚下的一排老房已经倒塌,门上虽然都还挂着锁,但已锈严实了。地块不大,是原先的庄基院落。西红柿、辣子、茄子、豆角、韭菜、葱,一垄一垄很规整地摆布在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地块内。大嫂握着锄镢,在靠边处艰难地挖土平整,她说不给娃娃们添负担,要再栽些蒜,长成了,够一大家子吃一年。
大嫂的干活姿势明显不展脱,步履有点蹒跚,她说几年前突然半身不遂,医生说她脖子上的筋不通了,住了几天院,钱花了一河滩,没好转,不给娃娃们增添负担,干脆回到村里来,自己抡胳膊迈腿脚锻炼,半截身子带着半截身子动弹,居然逐渐有所好转,能慢慢地做饭洗衣务弄庄稼,一般零碎活架不住手。
大嫂说不能给娃娃们添负担。把老庄基院的地开出来,种些菜,隔几天就让老汉捎到城里,起码娃娃不用再花买菜的钱。她说大娃是个女子,嫁到城跟前,地被征了,一亩地才给了几万元,人家一倒手,卖了几十万。女婿家姊妹们多,没多余钱。两个娃凑够首付买了房,见天没黑没明地干,房贷一还就剩不下几个钱。女子头一胎生了个男娃,幼儿园学费贵得吓人……怀了个二胎,开始检查一直是个女孩,生下来也是个男娃,把女子气得直哭。两男娃咋养呀?学费、补课费、吃喝拉撒,娃大了要给买房娶媳妇,哪一样不是钱?
大嫂说老汉是个木匠,六十岁的人了,还毎天进城揽活打工,年龄大了,手脚就迟慢,叫人家工头成天像贼一样训训搭搭。没办法,谁让咱天生就是个山沟里的农民呢!农民前多年交公粮,把顶好的小麦晒干簸净,争先恐后拉到粮站,人家还嘴咬鼻子闻地弹嫌。稍微沾上点公家事的人,人家就有退休工资哩,农民有啥?几十块钱就打发了!最近让缴合疗,又涨了!从十来块钱到今年三百多,一家就要一千好几。没法子,儿子儿媳的,老汉都得替他们缴上。儿子更不容易!结婚时买房钱、财礼钱、席面钱,本该是大人的责任,谁让咱没本事呢!再加上我这病怏怏的害货,儿子出外打工挣的钱都给用在了过事里边。儿媳妇怀孕几个月了,营养得跟上,定期得孕检,没钱,你给人家医生笑呀!
“世事就是这样,返来复去地变哩!早些年沟里自然条件好,能打下粮,不受饿,我不顾父母反对嫁到沟里。现在,现在肠子都悔青咧……花椒树种了几埝子地,摘花椒上山下岭,衣服挂得稀烂,双手扎得流血,今年行情不好,一斤只能卖几块钱,农民弄点钱难呀!国家现在对农村的政策好,水泥路修通了,路灯安上了,听说野猪那害货也能定期打了……好就是好!但是农村特别是山沟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人都拥到城里,抬腿动脚都要钱,要想和城里人生活得一样无忧无虑、体体面面,几代人脱了鞋拼命撵,急忙都赶追不上……”
神情激动地说了几劲子,大嫂唠叨乏了,又开始圪蹴下来把蒜向地垄里填栽,她说她要守住山沟里的院落和土地,尽量不给娃娃们增添过多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