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门下弟子多
师徒传授时代,名山绝业,得以弘扬,收徒自不能少。治艺立论之外,精力多投之于栽培后学。杏坛设教,马帐宏开,遂有多士陶甄、桃李盈门局面。
越是名家,收徒越多。齐白石门下,号称弟子三千,著名者有李可染、李苦禅、娄师白、王雪涛、许麟庐、陈大羽等。张大千也是桃李广植,著名者有曹大铁、陈从周、何海霞、田世光、梁树年、胡爽庵等。
齐门弟子多平民后学,甚至引车卖浆者流,起初居则土屋茅瓦,食则粗米淡菜,衣则不足以御寒,夏不足以避暑,一如他自己的草根特质。大风堂弟子似多王谢子弟,孙家勤为孙传芳的幼子,曹大铁是常熟巨富,潘贞则从事烟草生意,糜耕云开办有纺织厂,王康乐为工商界人士,胡若思、巢章甫为沪京古玩商人。
齐门有八大女弟子,孙诵昭、刘淑度、胡絜青、杨秀珍、郭秀仪、吴瑞臻、郁风、新凤霞,皆非平民出身,社会名媛者也。无从下笔、才思枯竭乃作家噩梦,也画家寐魇。年怕中秋月怕半,其晚年生活的主干,惟绘画与女人,在女人堆里绘画,无需掩饰,信笔涂抹,自饶逸趣,由此透明鲜活,更加生机勃勃。据郁风回忆,1950年代初的一次家庭聚会上,老人被一群女客围着说笑,如坐春风,神采奕奕,突然有一女士提议,请老人表演节目,其一时兴起,欣然应命,举双手作吹笛状,以湖南乡音唱起小调:“一位姑娘七十七,再过四年八十一。手拉弦子咕噜响,樱桃小口吹横笛。”且歌且表演,引得哄堂大笑。大风堂女弟子则更多,包括李秋君、侯碧漪、冯碧池、方召麐、高苔华、黄蔓耘、简文舒、钱悦诗、俞致贞、邵幼轩、吴浣蕙、王旦旦、叶名佩、郁慕贞、郁慕洁、郁慕娟、郁慕云、郁慕莲等等。时人惊叹这些女弟子个个面容姣好,旗袍衬身,动作优雅,一如其笔下的仕女,或掩面微啼,或侧几微盼,或行影欲碎,或婉约抿卷,或垂首娇嗔,或搔首弄姿,无一不迷神醉心,令人欲罢不能。印象以情绪为基础,对于貌美之人,很容易被误以为其他方面也优秀,但未必。登山临水,欢宴良宵好月,探秘访幽,佳人修竹清风,千金散尽还复来,是大千居士一生的状态。
齐白石对弟子多扶持,画《五蟹图》赠李可染,上题:“昔司马相如文章横行天下,今可染弟书画可以横行也。”为李可染《瓜架老人图》题句:“可染弟画此幅,作为青藤图可矣。若使青藤老人自为之,恐无此超逸也。”为李苦禅题写“不似吾,真吾徒”句,予以肯定。评价陈大羽:“赵吴以后,独见陈君。”赞赏刘淑度篆刻:“门人刘淑度之刻印,初学汉法,常以印拓呈余,篆法刀工无女儿气,取古人之长,舍师法之短,殊闺阁特殊了。”诸论虽有趋时之嫌,却不掩真诚扶持之意。张大千同样热心提携后进,对谢玉岑残疾的儿子谢伯子,动辄数百大洋资助,对胡爽庵同样给予资金之助,1976年,孙云生荣获台湾最优国画家金爵奖,颁奖时到场“站台”。虽带几分专断,却是春风在身,令人心悦。
其时,学校美术教育已然兴起,艺术平民化的路子大致成型,传统观点却仍确信口传心授、耳提面命的效果。于大师门下,立雪受业,畅聆麈教,一次用完一辈子的好运,恭领亲炙,不足为惜。能力比人脉重要,人脉由能力而来,这些艺术家背后,兼具理论家身份,大师学问也需弟子广布,且能衣钵再传,光大师门,载之丹书,垂之青史。
为学画而来,以绘事终老,最是自然不过,然名师难出高徒,“一白高天下”,齐门弟子中,少有从大师羽翼下挣脱者。或学画,或学书,吴昌硕的弟子也多,著名者有王一亭、赵云壑、陈师曾、陈半丁、李苦李、朱屺瞻、潘天寿、王个簃、吴茀之、沙孟海、诸乐三、朱复戡等,却能师其意,不师其迹,诸弟子成就也大。由于背景不同,大风堂弟子路子较之要宽,陈从周是国内最为著名的园艺专家,顾翼是会计行业权威人士,叶名佩是苏州吴门琴社的创始人。平民子弟学画,多为生存计,带经而锄,负薪挂角,摹得皮毛,即能获利,闻其名不详其实者夥矣。富家子弟学画,或为修身养性,或为附庸风雅,目的不同,结果自异。
奇木蓊郁,蔚若邓林,成百年风雅;艺学克衍,文脉薪传,为一门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