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河:论词 八 要(五)
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作者:魏新河
纲 目
概 论
【附论:要眇宜修】
一、清
(一)雅正
(二)清空,不质实
(三)清高,尊贵
(四)清纯,洁净
(五)清爽,清凉
【附论:白石之清凉法】
【附论:词之音色温味】
【附:换字法与代字法】
【附:白石词中用冷色调字句】
二、轻
轻盈
【附论:轻盈法】
三、静
沉着,娴静,静穆
四、小
幽微纤细
【附论:说“小”字】
【附:白石词用小字句】
【附论:湖海楼词写作手法】
五、平
平和,平远,清远
【附论:词景】
【附论:词画相融】
【附论:填词图】
【附论:词中小序】
【附论:词中景趣意象】
六、宛
(一)宛曲,不直率
(二)含蓄蕴藉
(三)寄托遥深
(四)沉郁
【附论:说含蓄】
【附论:说寄托】
【附论:说沉郁】
七、曼
(一)柔美
(二)悠长
【附论:纤弱字辨】
【附论:词句四式】
【附论:词人之性格】
八、渺
空蒙微茫,依稀朦胧
清远,平远
澄怀观道,悠然意远。在意则冲和淡远,在景则平远散逸。平远一义,画中高致,所谓马夏,即善为平远者也,夏之《溪山清远图》处处皆有词意。此亦为词之专擅,常取远景、中景,号为“清远”,眺望之间,只作横向选择,不事上下撷取。如欧阳永叔“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是也,姜白石“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渚寒烟淡,棹移人远,漂渺行舟如叶”是也。诗中渔洋山人为最善。
《易·系辞下》:其旨远,其辞文。
况周颐 《蕙风词话续编》:词有淡远取神,只描取景物,而神致自在言外,此为高手。
郭思《林泉高致》载其父郭熙之说: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颠,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
韩拙《山水纯全集》:郭氏谓山有三远,愚又论三远者: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有烟雾溟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缈者,谓之幽远。
黄公望《山水诀》:山论三远,从下相连不断谓之平远;从近隔开相对谓之阔远;从山外远景谓之高远。
翁方纲《七言诗三昧举隅》:(王士禛)先生于唐贤独推右丞、少伯以下诸家得三昧之旨,盖专以冲和淡远为主,不欲以雄鸷博奥为宗。若选李杜而不取雄鸷博奥之作,可乎?吾观先生之意,固不得不以李杜为诗家正轨也,而其沉思独往者,则独在冲和淡远一派,此固右丞之支裔,而非李杜之嗣音矣。
【附论:词景】
词家当有山水烟霞癖,始得发见、品味、沉浸于词景,进能入乎词境,涵养词心,启发词意。无词心,则不能见词景、入词境、生词意,此词心也者,由沉浸熏陶养育来。况夔笙《蕙风词话》:“无词境,即无词心。”《复堂词话》:“桂林山水奇丽,唐画宋词之境。苏君(苏谦)超超,非少鹤丈(王锡振)所能掩,亦不负灵区矣。后起有王幼遐、况夔笙,宫商举应,伶翟争传已。”
在现实景物中,杭州西溪为最典型之“词景”,平远虚渺,散疏雅逸(此四字为郁达夫写西溪之语),是故周梦坡于西溪秋雪庵侧建“历代词人祠”,朱彊村诸人落成之。张岱《西溪记》:“西湖真江南锦绣之地,入其中者,目厌绮丽,耳厌笙歌,欲寻深溪盘谷,可以避世如桃源、菊水者,当以西溪为最。”周庆云《灵峰寺下院秋雪庵记》:“西溪蒹葭深处,有资寿庵,宋潼军节度使所立也。庵水周四隅,蒹葭弥望,花时如雪。明陈眉公继儒取唐人秋雪蒙钓船之句,题曰秋雪。”周庆云《重建秋雪庵碑记》:“沙屿萦回,一览不可尽,天然之画稿也。溪植茭芦苇荻之属。深秋,棹小舟,缘溪行,一白皑皑,低压篷背,则词家之胜境,又非画手所能到矣。”周庆云《重建秋雪庵附设历代词人祠堂启》:“境与词合,其西溪之秋雪庵乎?”王蕴章《历代两浙词人祠堂碑记》进一步说:“北山之北,西湖之西,环屏列障,拱揖者七十二峰,重洲小溪,绵延者三十六里。花飞一白,人在画中,月泻双清,舟牵岸上。寥天可接,招老鹤而下之;空波渺然,寻幽人而宛在。则其境寥廓,于词为近。有松石间意,竹屋语痴;作濠濮上观,薲洲笛脆。一庵人外,萧萧芦雪之吟;几日秋深,落落雨花之韵。则其境萧闲,于词尤合。”处处见其清远之致(参见拙文《杭州西溪·西溪之美》)。秋雁一行,遥山一抹,丛林一带,小舟一叶,远岸一曲,平波数里,野亭疏淡,小桥低矮……皆词之景也,此间绝无高大之物象,即如写长天雁字,微云淡月,亦宜做平远看,非高远也。最得旨趣者,莫若周草窗《献仙音》云:“一片古今愁,但废绿,平烟空远。”不仅得平远之趣,又造境空蒙,蕴含无尽(此一空蒙之境见后“渺”字条)。清远空蒙之境,诗中亦有,然不多觏,渔洋山人其犹善者也。
【附论:词画相融】
吾国诗书画三者向来号称一体不分,相辅相成,珠联璧合,第作者略有所侧重而已。吴龙翰序宋末画家杨公远诗集《野趣有声画》:“画难画之景,以诗凑成;吟难吟之诗,以画补足。”此数者历久远而致融合,词画为最。今日之所谓书家、画家者,多不通诗,而诗人、书家又多不通绘事,悲夫,此一整体未尝有今日之割裂也!致此融合交关之一体美艺,不能得到深度综合之理解。
吾国文字,厥初形声俱备,丛音众相,交相作用于吾人之视听情感,其能事甚广。一阕之中,布局排列,疏密横斜,不论声音情意,已有造型图画之美。季羡林《推荐十种书》:“诗不一定都要求懂。诗的词藻美和韵律美直接诉诸人的灵魂。汉诗还有一个字形美。”拙文《说辞美》中举过两个例子:比如“簾”字,不论它所包含的字义,单就外观字型来看,由于纵横交叉之笔较多,如玲珑的精巧编织,望之而觉有视觉上的工艺美。同时自然而然地让人想到那娟娟的细竹,或者是更富有诗意的潇湘斑竹等。又如“影”字,笔画有正有斜,景字方正,日、口上下叠立,似层楼窗牖状,有宫室苑囿之形,三撇平行,如丝如弦,有欹斜之美,如国画中兰竹枝叶迎风偃仰之态。由这些不同视觉效果的字组织起来的一首词(或用书法写出来),本身就具有千姿百态的图案美,宛如一幅画。此即文采、修辞,杜牧主张“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
词中此类字尤多。盖词家于物象形状之审美上,主要有方、圆二种,于字形之审美上即表现为方正与欹斜(欹斜在篆书中即是圆曲),直观上看,就是以横竖直笔为主的字与以撇捺斜笔为主的字。方者如青、華、圖、畫、菖、暈、圓、曲、寫、睡、無、蕪、許、雲、雨、黃、圊、譜、語、雁、蟬、西、聲、垂、碧、暗、塘、問、星、南、舊、蘭、壽、聼、廬、摘、梅、櫻、樹、樓等字,圆者如秋、愁、絲、殘、多、移、淡、沙、水、不、小、尖、深、吹、依、化、絮、柳、初、幾、溪、忍、浮、秀等字。前举簾、影二字,皆兼有方圆二美,即上圆下方、右圆左方者,此类字又如:夢、痕、翦、熨、蘋、繭、虛、數、闋、春、燈、酒、羅、菱、歌、篷、橋、籬、煙、江、都、認、徑、漁、瘦、袖、齋、纖、縷、翠、處、翻、斷、憔、懷、笛、笙、簫等。在篆书中,如日、月、心、曲等字,其弯曲圆环之形状,甚为可爱,极具图画之形状。审辨汉字音形之细微,除书法之外,唯有词中如此,其他文体则未。饶宗颐《词学理论综考·序》:“词之为物,合声文、形文、情文三者而为一。……其他韵文,无可与比拟者。”
苏子瞻谓王摩洁“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词亦何尝非是,甚者,更通于画也。余尝言,词与书画最为相通,互为生发,相得益彰,不可分割。书中钟绍京之《灵飞经》、王献之至《洛神赋》、姜白石《跋王献之姨母帖》则词之形象化身也,颜鲁公辈则非是。画中则小写意、工笔是,董玄宰所谓南画者与词相适宜,北画则否。吴门诸子若沈石田辈,清秀淡远,于词为近。画中往往在其边角处似不经意之笔墨更见词意,此则淡远迷茫处也。
我们必须知道,南宋诸公常常用词作画,而产生一种新的带有画意的旨趣,创立出一种新题材,词境由此更为工美。或有专事描绘一体,排遣字面,组织图案,别见揣摩布置字词音色之功夫,几乎纯为作画,此一种“词画”之新题材,知之者鲜。至若梦窗“山色谁题,楼前有雁斜书”句,则俨然画幅,而修辞之技巧能事极矣。玉田“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鹿潭“剩数丛、败苇荒芦,合写横塘秋意”皆直取画意者,余词“近出芦花,中添庵舍,远拖一痕山色”约略似之。此谭复堂所以有“南宋人词,情语不如景语”之言,亦即人所谓南宋词“情浅”之故,王观堂《人间词话》至谓“白石有格而无情。”又云:“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白石耳。”皆不知以词作画之别趣故也。盖此种境界实较北宋更为含蓄,看似其“含情量”不多,实则富于比兴,幽微深隐,含蕴寄托更多,不似北宋之较为炽烈显露,而是摧刚为柔,化显为隐,是真正意义上的“寄情山水”、“意内言外”。试思,山中着茅舍数椽,水上添扁舟一叶,当有多少人生感慨在内,若不深思,沿波讨源,只是泛泛看去,不过数间房子、一只小船而已,是真“情浅”矣,而其背后之炎凉际遇、淹蹇侘傺诸多不称意等深沉感喟并未窥见也,世风征利,人情浮躁,对此美文,走马观花,未祥其里,遽言尔尔,是唐突也。故南渡以降,词家多有“恋景”倾向,特重“景趣”,借景隐情,而词中景语益多矣。词中描景,约有二类,一为园林式,珠帘玉榭,花木亭池,宜近取。一为山水式,烟水雨螺,江湖洪洞,宜远量。北宋诸公多取闺阁园林之详近深幽,情感炽烈,而南渡诸家多取自然山水之微茫平远,意思隐曲。
又爱于词前弁以小序,此犹画中之题句、款识、钤印也。
厉樊榭《张今涪〈红螺词〉序》:“以词譬之画,画家以南宗胜北宗。稼轩、后村诸人,词之北宗也。清真、白石诸人,词之南宗也。”
金启华、萧鹏《周密及其词研究·周密雅词的美学艺术·词境的书画意味》:“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词受到来自音乐、绘画、法书、诗赋、骈文、古文诸多方面的影响,而表现出音乐的意味、绘画的意味、书法的意味……是很自然的事情。”又:“盛行的北宋画坛的工笔翎毛花草,以纯客观的忠实而细腻的笔触,精心刻画物象,其创作形式推动了南宋咏物词走向前所未有的繁荣。而稍后出现的写意花草(如赵孟间、郑思肖的兰草)与寄托人格的咏物词,其创作精神亦复相通。”又:“(草窗)行笔犹如小米泼墨山水,上部大笔渲染,意色酣畅,蛇走龙飞,而山脚和四边却渐渐虚淡,化为一片空白,给人烟雾缥缈、舒卷依稀,似可捉摸又不可捉摸的感觉。极尽动静、大小、虚实、浓淡之变化。”
【填词图】
题图之风,至清大昌,填词家尤盛。盖图画之与情景皆可任意为之,词家自南宋以降多有“以词作画”之习,此予之创论也,昧于此者往往于作者词中苛求情意,大言比兴寄托,以至穿凿附会。此风之行,益加词画之融合,远胜于诗画关系之密切。词人所题之图,除一般山水、花鸟、人物题材外,多为与文事相关者,如读书图、山居图、吟馆图、斋轩图等,而尤以填词图为普遍,予尝留心于此,发现至清代以来,填词家人人皆有填词图,或多至数幅,而题咏者人数亦皆甚为可观。兹略述之。
填词图名最著者,当推陈其年“迦陵填词图”,此图有数本,释大汕最初所绘,后世有多本临摹者。其年尚有“紫云出浴图”,陈鹄画,辗转归张伯驹先生,张为现代收藏第一人,我国书画珍品多在其手,自言“余所藏书画尽烟云散,唯此图尚与身并,未忍以让。”此图现在旅顺博物馆。之二图题咏甚伙,分别汇集成卷,康熙以下巨手名公多有品题,蔚为大观。
戈载有《戈顺卿填词图》。顾千里作《戈顺卿填词图序》。
吴兆骞有《鸡塞填词图》。陈方恪有《锁阳台·裴伯谦丈属题所藏吴汉槎〈鸡塞填词图〉卷子》词。
唐寅曾作《陶榖填词图》,绘陶承旨。
冒辟疆有《水绘园填词图》。
许增有《煮梦庵填词图》,郑珊绘并题志“咸丰辛酉迈孙吾弟别于祁门,阅今三十七年,无意相逢,须眉无恙,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矣。不图兵火余生,尚留我两人重逢于六桥天竺间,谓非得天独后耶。为迈孙补此图,是偿三十七年前宿诺也。丁酉四月客杭州。古皖郑珊时年八十又八画并记。”如冠九、夏承焘等多家题。
林琴南作《徐又铮填词图》。
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顾蒹塘拜石山房词》:“(蒹塘)丈之姊羽素幼慧,多巧思,每出新意,绣人物花卉,得价恒倍。亦工词,有绿梅影楼填词图,题者甚众。”
朱彊村有《彊村填词图》,沈曾植作《彊村填词图序》。
郑文焯有《冷红簃填词图》,顾若波为绘。曾习经作七绝:“西风久下藤州泪,社作今无竹屋词。解识二窗微妙旨,樵风一卷亦吾师。”郑与曾交厚。光绪十九年(1893年)郑纳吴越歌儿张小红,填《折红梅》词,顾若波为绘此图。1918年郑殁,友人持图遍征当日名家题咏,曾诗即其时作。
汤贻汾家藏《红豆村庄填词图》便面,贞愍自题:“潦倒词场六十秋,自抛红豆种离愁。村扉一出人争识,翠版红牙拜白头。”(见徐珂《清稗类钞》)
王西神有《四婵娟室填词图》。柳亚子《题莼农〈四婵娟室填词图〉》有“度曲居然玉茗风,壮夫何敢薄雕虫”之句。
李宗祎有《双辛夷楼填词图》,题辞有林纾、陈宝琛、郑孝胥、杨锺羲、陈衍、王允皙,王寿昌、诸宗元、夏敬观、周树模、樊增祥、郭则沄、黄浚、罗惇曧、卓孝复、冒广生、朱孝臧、梁鸿志、吴用威、黄孝纾、林葆恒、金兆蕃、许承尧、叶恭绰共二十四人。李慎溶长女李宗祎亦工词,有《花影吹笙室填词图》。
顾太清《瑶华·代许滇生六兄题〈海棠庵填词图〉》:“衍波笺,斟酌宫商,付与双鬟低度。”
郁载瑛有《雪屋填词图》。朱华作。朱华字文江,清朝道士、画家。武原道士张谦高之徒,居于乍浦苦竹山天后宫。诗画皆佳,笔墨秀逸。
倪宝健有《白门秋柳填词图》,金应仁作并题:“又香四兄研友属写白门秋柳填词图,戏拈此阕以供一笑。庚子(1780年)仲夏六日雨窗。子山金应仁”朱昂之题引首,黄增禄、董国华、汤雨生、兰桂、戈载、陈希恕、程庭鹭、朱焘、杨敬傅、奚疑、何锺秀、柳清鸿、宋志沂、张茂炯题跋。
潘灵瑞有《听风听水填词图》两卷合装,杨岘题引首:“听风听水填词图。瘦羊三兄先生属题。壬午(1882年)五月。庸斋杨岘。”一为故增收作并题识:“眼中无数好花枝,峻宇雕栏适四时。绿满窗间饶别趣,听风听水自填词。甲子以后为瘦羊高士拟徐青藤意,即正,棱伽山民。”又“此幅何以污瘦羊之目,奇哉!戊寅七月,民自记。”一为金心兰作并题“壬午夏六月上澣为瘦羊先生写,即请教正,金□。”叶廷管、金熙、金玉、吴重熙、吴恩熙、金守正、袁榴、黄杞孙、朱和羲、曹毓秀、高望曾、介繁、王彦起、张鸿卓、张鸣珂、朱延射、遵璈、顾文彬、亢树滋等均有题咏。
丘逢甲有《题兰史香海填词图》诗。
夏剑丞有《吷庵填词图》,钱聚朝1858年作,陆维钊作《长亭怨慢·题夏剑丞丈〈吷庵填词图〉》
林葆恒有《讱盦填词图》,题咏汇为一册。陈宝琛《摸鱼儿·题子有填词图即送其南下便道游岱》写于1934年,见《沧海楼诗集》。陈方恪作《石州慢·题林子有讱庵填词图卷》。
吴昌硕1890年庚寅《为谭复堂写烟柳斜阳填词图》,黄宾虹题首,夏承焘等多家题跋。藏浙江省博物馆。
徐珂有《纯飞馆填词图》。徐蕴华《新雁过妆楼·题仲可叔〈纯飞馆填词图〉》,蔡元培1923年4月23日作《纯飞馆填词图》。张元济:“仲可仁棣同年移居康家桥,绘此图以见示,朋辈题诗殆遍。仲可知余不能诗,然必欲余为之,谓不可无此文字因缘,图留余处。未久而仲可遽作古人,重违其意,勉成数什,还付振飞世讲藏之。仲可同年能文章,尤善倚声。怀才不遇,橐笔沪埂.晚年卜居康家桥,与余结邻。年未六十,遽尔下世。其子新六为余掌教南洋公学时所得士,卒业后留学于英法美。学成归国后,初供职财部,旋改入浙江兴业银行。发扬光大,成绩昭著。不幸于去秋乘飞机赴渝,中途遇敌殒命,可伤孰甚。顷忽检得仲可手札一叶,属题《纯飞馆填词图》。久久未报,怅歉无似。因补两绝,聊赎食言之愆,并以志恸。”
陈摩作为庞树柏作《听雨填词图》并志:“独笑先生嘱制斯图,为纪念令弟檗子先生而作。池塘断梦之悲,风雨怀人之感,迸集毫端矣。癸未新秋,迦庵陈摩。”
胡士莹有《霜红簃填词图》,陆维钊画。30年代初浦江清在长诗《寄题胡宛春霜红簃填词图》中称陆维钊、徐声越、胡士莹为“天下音声付年少,浙中并起有三人:宛春、徐(声越)、陆(微昭)皆驰妙”。
吴梅有《霜崖填词图》。吴湖帆作《高山流水·吴瞿安霜崖填词图次吴梦窗韵》。
向迪琮有《玄宴室填词图》,黄西爽绘并题曰:“仲老词宗嘱写,即祈教正,甲辰新秋,吴兴黄西爽。”沈尹默题引首:“玄宴室填词图。仲坚先生属书,尹默。”向迪琮又使陈少梅绘《柳溪填词图》,陈少梅并题:“柳溪填词图。仲坚先生雅令。丁丑冬日,少梅陈彰。”
陈少梅又为孙亦梅绘《寒香室填词图》,并题曰:“亦梅学词于柳溪先生,思清笔健,每有奇句。柳溪先生颜其所居曰寒香室。庚辰冬亦梅三十初度,因作此图为寿。少梅陈云彰。”
谭篆卿有《聊园填词图》四幅,汤涤、姚华、溥儒、刘含章作。黄节、关庚麟、林志钧、赵椿年、傅岳棻、陈洵等多人品题。
江蔚云有《阳波阁填词图”》,黄宾虹、溥心畲各画一幅,沈禹钟为作文《阳波阁填词图记》。
王东培为仇采(字述庵)画《鞠燕斋填词图》并题《卜算子》。
詹安泰有《潄宋室填词图》,王显诏绘。詹安泰作《显诏为余制漱宋室填词图漫题一解》,并作词《翠楼吟》。陈寂题诗有:“无庵琢词过廿载,颠倒二白百不疑。”之句。
卢前有《饮虹簃填词图》。吴梅作《北正宫水仙子·题冀野饮虹簃填词图》。
张次溪《白石老人自传》(据齐璜口述整理):“我画山水,布局立意,总是反复构思,不愿落入前人窠臼。五十岁后,懒于多费神思,曾在润格中订明,不再为人画山水。在这二十年中,画了不过寥寥几幅,本年因你(张次溪)给我编印诗稿,代求名家题词,我答允各作一图为报,破例画几幅。如给吴北江(闿生)画的《莲池讲学图》,给杨云史(圻)画的《江山万里楼图》,给李释戡(宣倜)画的《握兰簃填词图》,这几幅图,我自信都是别出心裁经意之作。”
陈方恪有《齐天乐·题赵叔雍高梧轩填词图》词。
潘景郑有《寄沤填词图》。
林铁尊有《半樱簃填词图》。梅冷生作《高阳台·题半樱簃填词图》,为叶遐庵辑入《广箧中词》。
乔大壮有《惜秋华·为沈太侔题晚闻室填词图》及《满庭芳·题瑴庵填词第三图》。
范锴有《花笑庼填词图》,黄均绘并题识:“白舫仁兄工诗余,属制花笑庼填词图,复赋一绝句呈正。嘉庆己巳仲春,作于汉上之听雪楼。谷原弟黄均。”章藩初山甫、 程秉畊云、潘时彤紫垣、铁花道人湘亭、孛填芝仙、金蓉镜、周庆云梦坡皆有题。
王铭远有《煮雪填词图》,吴藕汀绘并题《壶中天·题外舅瘦匏老人煮雪填词图》,王弟王瑗仲署端并跋:“大哥近喜治诗余,五百里外,时以见示。吾乡金风亭长自谓,倚新声玉田差近,不翅为吾哥咏。近属女夫吴藕汀写此图,藕汀画能拔俗,此尤有一卷冰雪意。哥邮来督署,喜而书之。昔见亭长书八分长屏,摹之略得神似,此窃取其意。然病中久不作书,举止生硬,则去亭长远矣,乞教正。”
沈祖棻有《涉江填词图》。程千帆作《木兰花慢·为祖棻作涉江填词图并题》。
马祖熙有《踏莎行·敬题翁公松禅瓶庐填词图》词。
以上略举,填词图尚多多也。
【附论:词中小序】
词前小序,始自白石,这一发展,于诗词语言之外,又把文语吸收进了词的体系中,使得属于词体系的语言更为丰富,它可以用经史类简洁庄重的语言,也可以用正论类严谨典雅的语言,也可以用散文类优美浪漫的语言,无所不宜,多样化的文言之美在词序中异彩纷呈,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小序语言”。
小序功用为述缘起、导蕴涵、助升发,应本着不与正文相犯的基本原则,当以白描叙事为主,文笔需简洁优美,一不要用力渲染景物,略作勾勒,点到即可;二不要展开抒情议论,略略点题,即要住笔。因为上述二者是要在词的正文中作为主题来着力抒写的。假如词之正文纯为抒情议论,则小序亦可写成如明清小品一样的纪事描景的优美短文,两不相犯,两相阐发。但这是少数现象,尤其是南宋词中,没有景语的词更是凤毛麟角。
最简洁完美的小序如蒋鹿潭《一萼红》序:“舟过小村,幽景殊胜,因动莼鲈之感。”事件、景物、主意俱全。
又如蒋鹿潭《满庭芳》序:“秋水时至,海陵诸村落辄成湖荡。小舟来去,竟日在芦花中。余居此既久,亦忘岑寂。乡人偶至,话及兵戈,咏‘我亦有家归未得’之句,不觉怅然。”已嫌微涉情景。
又如陈其年《金缕曲》序:“积雨乍晴,竹逸买舟,拉云臣暨余郭外春游,访万子红友不遇,因过石亭探古梅,并坐古香庵小憩。”于叙事中含有无限诗意,并嵌入了“积雨、买舟、郭外春游、石亭、古梅、古香庵”等既朴实又典雅、寓藻彩于平实、富有诗意的词汇,为词的正文留出很大余地。这应是小序的规范语言
又如厉樊榭《念奴娇》序:“甲辰六月八日,予将北游,东扶、圣几饯予湖上,泊舟柳影荷香中,日落而归,殊觉黄尘席帽,难为怀抱矣。因用白石道人韵,歌以志别。”其中“柳影荷香”四字虽然很美,但非小序简朴语言,而是词的语言了,藻彩过浓,故可以删去,移到词的正文中。
纯纪事者如厉樊榭《采桑子》序:“晚秋同程松门泛舟红桥登平山堂。”其简洁的程度到了一个字去不掉的地步,小序之精炼要当如此。又如朱彝尊《高阳台》序:“吴江叶元礼,少日过流虹桥,有女子在楼上,见而慕之,竟至病死。气方绝,适元礼复过其门,女之母以女临终之言告叶,叶入哭,女目始瞑。友人为作传,余记以词。”纯为纪实,不事议论、不着情彩。
白石小序确乎优美,然有三点不足:一是不够简约。应该是字字精炼,不留一个没有用的废字。像那些“词以记之、倚声和之”之类的蛇足尤不能存。《聊斋》文笔,最为合适。如果没有必要写小序,宁可无题,或精置数字概括之以为题,如白石云:赋茉莉、寿石湖居士、赋潭州红梅、元夕不出、乙酉之秋苕溪记所见、湘中送胡德华,等。二是过于装饰。小序最好是素面朝天,一点都不要化妆,完全用朴素的语言来写,直书缘起,因为正文才需要粉墨登场。实际上,小序越是朴素,越富诗意,和正文对比就越是明显,这也和“词外求词”的观点相符。白石《杏花天影》序云:“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算是较少藻饰的了。他如“清风徐来,绿云自动”、“暮色渐起,戍角悲吟”、“柳色夹道,依依可怜”、“玉雪照映,吹香薄人。……山横春烟,新柳被水”、“山空水寒,烟月交映”等句,与词句何异?三是题文相犯。由于词是抒情赋景的,那末小序就要让路,只能是点到为止。序中已述,词中再咏,浪费笔墨,最为忌讳,这一点前人早已指出,后人极力效仿白石,也难免此三病。
举几个例子:范成大《吴郡志》:“吴王种香于香山,使美人泛舟于溪以采香。”又如苏轼《后赤壁赋》:“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这样的句子,径言其事,较少文饰,却富饶诗意,可供小序借鉴采拾。又如夏承焘《与钱名山函》:“今日与内子自湖上归,有幸捉笔,遂至三纸。窗前寒绿浮空,恨不与故人夷犹一叶,共诵白石词句也。”书信中这样漂亮的句子,当然很好,但如果作为词的小序,则嫌“窗前”二句有妆饰。如把“窗前”六字置于词中,有谁会说它不是优美的词句?
苏子瞻《承天寺夜游》、张宗子《湖心亭看雪》素美淡雅之极,极富词意,可以参考和比较:
《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湖心亭看雪》: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如果把这两篇小文作为词的小序,那么由于作者对主要景物进行了过多过细的精美的描绘,还由于文中的抒情议论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展开细写,那么词的正文就可以展开抒情议论了。如再要写景,就犯重复。
再举例如下,从中可见诸家各有得失,惟蒋鹿潭差近。
吴梦窗《惜黄花慢》序:次吴江小泊,夜饮僧窗惜别,邦人赵簿携小妓侑尊,连歌数阕,皆清真词。酒尽,已四鼓,赋此词饯尹梅津。
吴梦窗《探芳信》序:与李方庵联舟入杭,时方庵至嘉兴,索旧燕同载。是夕,雪大作,林麓洲渚皆琼瑶。方庵驰小序求词,且约访蔡公甫。
张玉田《湘月》序: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兴。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指声也。
张玉田《桂枝香》序:如心翁置酒桂下,花晚而香益清。座客不谈俗事,惟论文,主人欢甚,予歌美成词。
张玉田《月下笛》序:孤游万竹山中,闲门落叶,愁思黯然,因动黍离之感。时寓甬东积翠山舍。
张玉田《国香》序:沈梅娇,杭妓也,忽于京都见之。把酒相劳苦,犹能歌周清真《意难忘》、《台城路》二曲。因嘱余记其事,词成,以罗帕书之。
周草窗《三犯渡江云》序:丁卯岁未除三日,乘兴棹雪,访李商隐、周隐于余不之滨。主人喜余至,拥裘曳杖,相从于山巅水涯、松云竹雪之间。酒酣,促膝笑语,尽出笈中画、囊中诗以娱客。醉归船窗,紞然夜鼓半矣。归途再雪,万山玉立相映发,冰镜晃耀,照人毛发,洒洒清入肝鬲,凛然不自支,疑行清虚府中,奇绝境也。朅来故山,恍然隔岁,慨然怀思,何异神游梦适,因窃自念人世间不乏清景,往往汨汨尘事,不暇领会,抑亦造物者故为是靳靳乎?不然戴溪之雪,赤壁之月,非有至高难行之举,何千载之下,寥寥无继之者耶?因赋此解,以寄余怀。
周草窗《采绿吟》序:甲子夏,霞翁会吟社诸友,逃暑于西湖之环碧。琴尊笔砚,短葛疏巾,放舟于荷深柳密间。舞影歌尘,远谢耳目,酒酣,采莲叶探题赋词,余得《塞垣春》,翁为翻谱数字,短箫按之,音极谐婉,因易今名云。
周草窗《曲游春》序:禁烟湖上薄游,施中山赋词甚佳,余因次其韵。盖平时游舫至午后则尽入里湖,抵暮始出断桥,小住而归,非习于游者不知也。故中山极击节余“闲却半湖春色”之句,谓能道人之所未云。
周草窗《拜星月慢》序:癸亥春,沿檄荆溪,朱墨日宾送,忽忽不知芳事落鹃声草色间。郡僚间载酒相慰,荐长歌清釂,正而供愁。客梦栩栩,已飞度四桥烟水外矣。醉余短弄,归日将大书之垂虹。
周草窗《齐天乐》序:丁卯七月既望,余偕同志放舟邀凉于三汇之交,远修太白采石、坡仙赤壁数百年故事,游兴甚逸。余尝赋诗三百言,以记清适,坐客和篇交属,意殊快也。越明年秋,复寻前盟于白荷凉月间,风露浩然,毛发森爽,遂命苍头奴横小笛于舵尾,作悠扬杳渺之声,使人真有乘槎飞举想也。举白尽醉,继以浩歌。
周草窗《乳燕飞》序:辛未首夏,以书舫载客游苏湾,徙倚危亭,极登览之趣,所谓浮玉山、碧浪湖者,皆横陈于前,特吾几席中一物耳。遥望具区,渺如烟云,洞庭缥缈诸峰,矗矗献状,盖王右丞、李将军着色画也。松风怒号,暝色四起,使人浩然忘归,慨然怀古,高歌举白,不知身世为何如也。溪山不老,临赏无穷,后之视今,当有契余言者。因大书山楹,以记来游。
陈其年《金缕曲》序:舟泊枫桥,同吴广璧小饮金苇昭斋中,归过寒山寺,因忆昔年阮亭王先生入吴,夜已曛黑,风雨杂沓,阮亭摄衣著屐,列炬登岸,径上寺门题诗二绝而去,一时以为狂。今别去六七年矣,怅然赋此,并怀阮亭。
陈其年《摸鱼儿》序:家善百自崇川来,小饮冒巢民先生堂中,闻白生璧双亦在河下,喜甚,数使趣之。须臾,白生抱琵琶至,拨弦按拍,宛转作陈隋数弄,顿而至致。余也悲从中来,并不自知其何以故也。别后寒灯孤馆,雨声萧槭,漫赋此词,时漏已下四鼓矣。
厉樊榭《一萼红》序:丁未始春,客吴兴。郡治后圃,有爱山台,南宋时建,盖取东坡“尚爱此山看不足”之句。日与客登临其巅,苍弁清苕,奔赴襟舄,情味洒然,如遇白石、草窗诸名胜于五百载上。乃歌此曲,以寄予怀。
厉樊榭《湘月》序:扬州胜处,惟红桥为最。春秋佳日,苦为游氛所杂。俗以大舟载酒,穹篷而六柱,旁翼阑槛,如亭榭然。每数艘并集,或衔尾以进,则烟水之趣希矣。戊午十月十七日,风日清美,煦然如春。廉风、萸亭、宾谷、葑田,招予与授衣、于湘,唤舟出镇淮门,历诸家园馆,小泊红桥,延缘至法海寺,极芦湾尽处而止。萧寥无人,谈饮间作,亦一时之乐也。悬灯归棹,吟兴各不能已,相约赋《念奴娇》鬲指声一阕,而属予序之。
厉樊榭《忆旧游》:“辛丑九月既望,风日清霁,唤艇自西堰桥沿秦亭、法华湾洄以达于河渚。时秋芦作花,远近缟目。回望诸峰,苍然如出晴雪之上。庵以秋雪名,不虚也。乃假僧榻,偃仰终日。唯闻棹声掠波往来,使人绝去世俗营竞所在。向晚宿西溪田舍,以长短句记之。”
蒋鹿潭《角招》序:壬子正月,游慈惠寺。舟穿梅花林,曲折数里而至。石峰峭碧,沙水明洁,佛楼藏松影中,清凉悦人。十年后与郭尧卿复过其地,则夕烽不远,寺门阒然闭,梅树半摧为薪,存者亦憔悴如不欲花。尧卿谓白石正角招谱后,罕有和者,曷倚新声,纪今日事。余即命笔砚,尧卿击芦而歌,盖凄然不可卒听也。
蒋鹿潭《凄凉犯》序:十二月十七日,夜大寒,读书至漏三下,屋小如舟,虚窗生白,不知是月是雪。因忆江南野泊,雪压篷背时光景,正复似之。
蒋鹿潭《琵琶仙》序:五湖之志久矣,羁累江北,苦不得去。岁乙丑,偕婉君泛舟黄桥,望见烟水,益念乡土。谱白石自度曲一章,以箜篌按之。婉君曾经丧乱,歌声甚哀。
蒋鹿潭《一萼红》序:清明前一日,偕周莲伯散步城北。红日已西,乃至虹桥。复买小舟过桃花庵、莲性寺。烟水凄然,游人绝少,共溯洄者,渔船三两而已。
蒋鹿潭《角招》序:陈小翠扬妓也,居南水滩,门外多杨柳树,春来一碧,如烟如潮。江西黄琴川为赋南滩春柳诗数十章。小翠每谓之曰:“青青若此,忍使有随风报秋之感耶。”
文廷式《齐天乐》序:正月二十五日,游龙华,道中梅花盛开,然天寒春迟,孤艳迥绝。二月二十日再游,则桃花如海,夹岸杨柳新绿垂阴,菜花初黄,梅花亦未尽落。江南春色,使心怦怦。乃知时光感人,非寄之语言,不能自已也。
朱彊村《徵招》序:残暑方炽,骑秋一雨,园林户箔洒然。碧池风来,竹声戛戛落波际。敷簟水西榭,与润生弟夜话,以白石自制腔写之,并拈其诗中句发端。
朱彊村《霜花腴》序:宋词人之侨吴者,世但称贺方回、吴应之诸贤。叔问谓梦窗《鹧鸪天》杨柳阊门之句,盖有老屋相近皋桥,其《点绛唇》怀苏州词所云南桥殆指此。又两寓化度寺词皆有怀吴之思。岂垂老菟裘,故以此邦为可乐耶?
朱彊村《倦寻芳》序:陈止斋和张端士夏日诗序云:屈原、贾谊、陶渊明,文辞皆喜道孟夏,而悲乐不同。虽所遭之时异,要亦怀抱使然耳。今年立夏后,沉阴阁雨,凄然如秋。天时人事,其悲乐似有适相应者。拈此以记,惜无由起止斋而质之。
朱彊村《塞翁吟》序:苇湾泛秋,晚莲向尽,以美成涩体写之。
【附论:词中景趣意象】
南宋词人突出的“恋景”情结,大大增强了“景趣”和“画意”。读南宋词,必须要知道在领会辞采和情感的同时,把它当作一幅画来解读和欣赏,否则就会有很多的蕴涵被遗漏。他们的恋景,有几个特别喜爱的物象:
一是水。这可以说是词家第一爱好,因为水的柔美、清雅、平远、悠长、微茫及其象外之趣,和词实在是太相似了。词家大量地写水和相关的事物,成为词的一个重要标志意象。如果不许写水,词就恐怕难以存在,所以有人说词是南方的。北方词景少,北人为词亦无法离开水,集中必有扁舟、小舟、烟波、兰桨、桂棹、柔橹、篷窗、采菱、菱歌、江行等语,实则北人终年与舟楫无缘,加上词人多为城居,野逸之趣、舟行之乐多为想象,我们只能美其名曰“卧游”。今时更甚,一则人们难得出城一次,日与楼房街道、空调汽车为伴。二则环境破坏严重,野水高荷、垂杨古道之自然景观殆尽。就算到公园里划船,也不可能“薄荷花而饮”了。
二是轻柔朦胧的平远之山,如春山、秋山、远山、眉山、轻岚、云烟、空翠、青黛、寒林等物象。
三是与烟、影、痕有关的事物。如烟雨、烟柳、烟水、烟波、烟螺、梅影、柳影、花影、月影、梦痕、心痕、春痕、秋痕等物象,都是词家所爱吟咏的。
四是园林花鸟。如亭台、小楼、倚栏、水榭、纱窗、小桥、回廊、庭院、鹧鸪、子规(杜鹃)、流莺、双燕、秋雁、秋鸿、寒蛩、促织等及各种花草,虽然北宋也多,但不如南宋更加集中和赋予他们更多更细的意思,慢慢地,很多的词语和物象逐渐具备了符号的作用,如一提到鸿雁必然联想到书信,一提到斜阳必然联想到身世之感或暗指政事,一提到美人必然联想到修洁美好或宠遇谣琢,等等。
总的来说,略可分列如下:
一、建筑
园林,城郭楼台,亭阁轩榭,窗、栏、阶、篱,庭院、寺观、板桥、茅屋等。
二、花鸟
梅、兰、竹、菊、荷、桃、李、杨柳等。莺、燕等。
三、山水
山类:云烟岚气,春山、秋山、从林。登临、山行、眺望。僧,友,童,仆,马,驴等。
水类:江河、溪流、涧瀑等。属类如:舟、楫、桨、橹、桥、略彴、菱、藕、鱼、渔、菖蒲、藻荇等。
四、形体
四体五官类:眼、口、颈、肩、腰、手、足等,
器物类:衣裙、首饰、菱镜、薰炉、流苏、屏山、秋千、妆、扇等。
五、文艺
文房类:笺、缣、素、纸、信、笔、毫、字、画、砚、棋、壶觞、樽俎、茶酒等。
音乐类:笛、箫、笙、琴、瑟等。歌舞。
六、天文。
季节、节气。星、月、晓、夜、风、雨、霜、雪、烟、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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