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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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天宝年间,宣城丁家纸坊随着安史之乱的不期而至,丁氏家族遭遇生离死别,历经磨难的纸坊少主丁乙通过工艺改进制造出名扬天下的不朽宣纸,本剧演绎盛唐末期宣城泾县人家大悲大喜的人间故事。

衙役甲带着一干衙役拍门。

董刀儿开门:你们不是说三天嘛?怎么又来了?

衙役甲:三天?我们不盯着点儿,三天后董小姐恐怕真的就跑到爪哇国了,走,进去搜!

闺房。

衙役甲闯进,董刀儿紧跟,门外传来大呼小叫声:董姑娘,你出来,别藏着了,我们看到你了!再不出来,我们就要烧房子了。

董刀儿连连陪说好话:官家大人啊,请你们容我点空档,好去请姑娘回家呀,这么天天相逼,董家纸坊不只生意做不了,老少人口也活不下去啊。

衙役甲坐在董娇的雕花床上:董刀儿,你甭废话,你姑娘不回来,我就睡在这张床上等她。

董刀儿急得团团转。

大堂。

丁乙上前揖礼:安大人,草民丁乙自幼与董娇指腹为婚,衙门公人前去我岳父家搜人,言明送往长安,充陈后宫,我丁乙特来陈明姻缘,恳请大人放过董家姑娘。

安生:你有婚契吗?

丁乙:没有。

安生:可曾有过洞房花烛夜?

丁乙:不曾。

安生:那就好,说明你们没有干系,既然你们没有实锤,你来县衙不怀好意,是亵渎官威,轻谩国法,诋毁君父,恶意赖婚,之后,再有董姑娘失身的事儿,你丁乙只能用脑袋顶罪,什么罪名?哼哼,你敢跟皇帝老子争女人。

丁乙:大人,草民没有您说的那么大的罪过,无力讨要妻子回归丁氏社庙,已经是不忠不孝,您怎么能给草民不留一丝生路啊。

安生:来人,把这个咬文嚼字的,假斯文的家伙给我打出去。

一阵棍棒抡来。

县衙仪门外。

丁乙一脸创伤,独自在仪门外徘徊,透着万般无奈的神情。

衙役甲手里仵着棍棒,虎视耽耽地瞅着在台阶下转悠的丁乙。

丁乙似乎根本看不到衙役甲的存在,像驴拉盘。

李白策马而来。

丁乙似乎没有听到马蹄声,依然愁苦地低头转悠。

李白下马,上前拉住丁乙:你找啥呢?银子丢了?

丁乙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李白向衙门中走,顺口对衙役甲吩咐:你把李翰林的马看好,走失你得赔!

衙役甲看了一眼李白,不敢怠慢,急下台阶,揽住马缰。

偏房。

董娇焦急地拉着黎花的手:丁乙哥哪去了?他不会出事吧?

黎花:董娇,有人的时候你得叫夫君,不然,他出头说话肯定受狗官难为。

董娇:你别跟我贫嘴了,我有点害怕啊。

黎花:你不能害怕,见了外人要理直气壮,咱家汉子又不是偷来的,我不怕你怕啥。

董娇愤然:什么汉子不汉子的,黎花你这张臭嘴让我给你撕烂。

黎花急闪:千金大小姐,别闹了,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

董娇不依不饶:我早就听出来了,你就是咱们家最坏的小混蛋。

黎花抓着董娇的双手:咱们?咱俩是一家呀,你才明白。

董娇有气无力:你松开,让我撕你的嘴。

黎花:你凭啥?

董娇:我是妻,你是妾,你敢以下犯上,瞧我不收拾你。

黎花:你过门了吗?我已经是进门上炕的女人。

董娇:你少绕缠,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就是一个心思把姑奶奶绕进去,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我只是董家的姑娘!

大堂。

李白、丁乙与安生相见。

安生:嘟,你们是何人?

丁乙:我是何人你认得,他是何人我丁乙得给你说一声,他是御前赐封的翰林侍诏,李大人,李诗人,太白先生!是当今圣上的座上宾,来来来,您现在给他讲你的道理,然后咱们再找皇帝老子评评理。

安生举起惊堂木又轻轻放下:什么?他是翰林?李大人?

李白:足下是安禄山那个丑儿的儿子吗?

安生:本官是泾水县令安生。

李白:你爹爹派你到这儿了?我在长安时就听说了,丑儿跟你可有书信联系?

安生:谁是丑儿?

李白:安䘵山呀。

安生:我干爹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

李白:哦,原来你是安大人的干儿子呀?那就好说了,安䘵山是贵妃娘娘的丑儿,李白可是亲眼见,亲耳听到的。

安生:你!

李白:你方便时给你丑儿干爹捎个话,李白就在泾水游玩呢,你就说你叔说了,要请他来这里游山玩水,顺便可以看看你叔。

安生:你!

李白:没错儿,我跟安䘵山喝过酒,称兄道弟,既然他是你干爹,你得叫我一声叔父。我跟你干爹在长安后苑相识,你记得代我问你干爹问个好,丁乙,你跟安县令有什么话要说吗?

丁安揖礼:求安大人放我家娘子。

安生:你家娘子是哪个?

李白:董家纸坊千金,董娇。

安生:知道了,你的说法本县认可了,你可以走了。

李白:安生,丁乙,你们的事儿说好了?

安生皱眉:说好了。

李白:痛快,丁乙,咱们走吧?

丁乙:安大人,我与太白先生告辞了!

安生望着丁乙和李白出了门,气得咬牙切齿。

衙役甲上前:大人,这人是谁呀?这么张狂!

安生沮丧:他叫李白,是个上达天听的人物,爷不敢过于造次,强征之事先缓下来吧。

泾水县衙  日外

李白大笑,上马。

丁乙:大人,请到我家吃酒,吃家常菜,我给您铁锅燉大鹅,弄几个菜,我去把汪大人也请来,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李白:不用这么恭维,口舌之劳,咱们改天再叙,今儿路过于此,见过汪大人还得赶路。

丁乙:大人,没事到家来玩呀,俺全家连同俺娘子都会对您感恩戴德的呀。

二人牵马相携而去。

门口站着相送的安生和衙役甲,俩人都黑着脸望着李白和丁乙远去。

衙役甲:大人,您何必怕一个诗人?

安生:老子怕他?老子怕的还有他兄弟。

衙役甲:他兄弟是哪个?

安生:宣城郡的长史,怕的是李白跟天子和贵妃的交情,哼,眼前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衙役甲:大人,这个李白是路过吧?他走了您还怕他个甚?

安生:对,你说得对,咱派人跟着他,看他都去了哪里。

衙役甲向门内招手,衙役乙出门。

衙役乙:大人有什么事?

安生:你带人跟着那个骑白马的人,看他去了哪里,夜宿在哪里。

衙役乙揖礼:遵命。

上房。

丁乙:我给您说了李白的事儿,这事儿到此基本就暂时没事了,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好说。

董刀儿:以后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以后是啥时候天知道,我迫不及待要接女儿回家了,不能这么便宜你小子。

丁乙望着董刀儿急匆匆夺门而出,万般无奈。

丁家纸坊偏房。

董刀儿拉着董娇的手向外走:快走呀,丁乙把事儿搞定了,你还待在这里干啥?快跟爹回家。

黎花又气又恨:董坊主,你有没有点怜恤之心,董娇是我们丁家的人,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要把人带走?

董刀儿:快走姑娘,咱们不用理他们,哼!

董娇依依不舍:爹,我跟黎花吵架还没结束呢,我还想跟她接着吵。

黎花上前拉董娇:你不许走,来来来,咱们再吵它三天三夜!

丁乙进门:黎花,松开,让董娇走。

黎花松开了手,扑上前抱住丁乙:夫君,你这么忍让,你心里不难过吗?我都替你委屈。

董刀儿借机把女儿拉了出去。

丁乙搂住黎花:娘子,你不是还有我吗?

黎花蹦着脚哭叫:董娇是咱家人,这一走啥时再回来,你能管得了?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哭哭啼啼把家里的床帷,单子一一扯下来,扔了一地。

董刀儿帮着拣:你要干嘛吧,你要爹还是要那个小男人?

董娇:我要它们干净,我不在家,这里有多少混蛋进来过,我要把它们一一洗干净。

董刀儿取木盆,帮着女儿往里放:你早说呀,我以为你又要跟爹发飙呢。

董娇:洗完我还要住丁家,我是丁乙哥的女人。

董刀儿紧张地:你是他的人?他把你怎么了?

董娇: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他的女人!

董刀儿:你总是一惊一乍,想吓死你爹呀,好了,你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洗一遍,洗吧,要不要找佣工帮你洗?

董娇嘤嘤地哭泣,端盆向外走。

泾水县衙。

衙役乙匆匆入堂,走近桌案与安生附耳说话,安生不住点头。

安生:你去歇息,别的事情不用管。

衙役乙退身入后堂。

安生以手拍案。

侍立堂内的书僮和衙役甲吓了一哆嗦。

安生:丁乙肯定会骂本官贼心不死,我不理他也不落好,本官要董刀儿直接到县衙说话,你们去请。

衙役甲:大人,这事儿什么是个头呀?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开山筑宅的李财主,建庙的张财神,占山修墓的王二仙,都等着咱们去开光揭幕呢。

安生:给钱吗?

衙役甲:不是给过了吗?

安生:从前给过就不给了?

衙役甲:您就是想再要银子,也得找个眉目和由头呀,哪儿有张口要钱的道理?老爷,敲骨吸髓的事儿得悠着来。

安生:那就想个题目吧,谁去?

众人没人理会。

安生:哎,我刚才说什么?对,本官想董刀儿了,你们去请他过来。

衙役甲:您要对董刀儿恐吓呢还是利诱?

安生:只要折腾了他,怎么都行。

衙役甲:董刀儿并不好说话,我看,再去也是白费口舌,就算是利诱也动不了他的心。

安生:他动不动心不要紧,关健是爷动了心,那丫头越犟越撮本老爷的火儿,得不到董娇,老爷我死不瞑目。

泾水县衙,衙役甲和书僮下了台阶上了街。

书僮:咱们没路走了,怎么也得让大人死了能瞑目呀。

衙役甲:你还挺俏皮,我想的是怎么叫董刀儿开门,是哄他来呢,还是吓着他过来?你说怎么开口吧。

书僮:骗!

衙役甲:用什么骗?

书僮:行首需官衙的印信契书,那个董刀儿眼里只有名利,骗他准来。

衙役甲:好,果然是大人的书僮,说事儿都透着聪明!

河边  日外

两个佣工支着竹杆晾晒着布单,帷布之类。

董娇拎着木桶向回走。

董家纸坊内院。

佣工们都在忙碌。

董娇把木桶刚放好,衙役甲和书僮尾追到了,他们气喘吁吁。

衙役甲陪笑:小姐,您啥时从姥姥家回来的?这几天衙门找你好苦啊!

董娇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董刀儿从上房出来,脸上挤出媚笑:我姑娘没事了吧?你们来找的人是我吧?

衙役甲的脸拉长了:对,找的就是你,走,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董刀儿大惊:丁乙把我害苦了,他给我说没事了,我怎么就上了他的当!事儿不是来了嘛!

董娇:爹,你怕什么?这个家不是还有我,你们找我爹有啥事,你现在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

衙役甲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姑娘,我们只找董坊主。

书僮:董刀儿,是你跟我们走呢,还是叫你姑娘跟我们走?

董刀儿:我,我是当家的,我是坊主,有话跟我说,走走走,别说县衙,就是州府衙门我也跟你们走。

书僮和衙役甲互相暗竖大拇指。

河边。

董刀儿一路惴惴不安:二位官差大人,你们要带我去干什么啊,有话现在说不行吗?

衙役甲冷笑:何须多问?走便是。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望着揣揣不安的董刀儿,面带坏笑:来人,给董坊主搬坐儿来,本官要与董坊主共商大业。

书僮给董刀儿搬来一张椅子,置在案前。

董刀儿受宠若惊,坐了半拉屁股,忐忑不安:大人,虽然董刀儿是一介布衣,也确实能干点大事,有使用之处,请大人吩咐。

安生:看来,在本县主政之下的泾水县让坊主屈了才,所以,你当百家行首得有个契书。

董刀儿媚笑讨好:安大人办事规矩,有章法,小人实在是佩服。

安生:不急,既然许你管大事情,咱们得交交心才是呀。

董刀儿:大人有相佐之才,经天纬地之能,是国家栋梁,看人不会错,敢问契书呢?

安生:你急什么,啥事经过官府咱们就得有个前后秩序,谈事嘛,得有个章法,刚才你说什么,经纬呀,栋梁,相佐呀,都是屁话。我看你是个大才呀。

董刀儿:大人过奖了。

安生:你也为大唐的江山社稷出点力呗?

董刀儿:好呀,好呀,我董刀儿素有志向,效力大人必然当仁不让。

安生:把你女儿嫁给我这个朝廷命官吧,这可是件很体面的事情,也是对朝廷的报效啊。

董刀儿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上套入道了,真是蠢。

董家纸坊内院。

佣工们继续忙碌。

董娇快步出门

丁家纸坊内院。

门徒和佣工们都在忙碌,看到董娇回来,纷纷打招呼:董姑娘,刚才官府怎么又来人了?

丁乙跑了出来:董娇,别怕,他们不会怎么着董坊主,真敢来硬的,他们会当场把你抓走。

董娇: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们会把我爹叫到衙门吗?

丁乙:也许,他们是找你爹商量事儿吧,抓人和商量是两回事。

董娇:我害怕。

丁乙上前拉董娇:走,进屋说。

董娇:不!

丁乙:别在这里站着,粘灰。

董娇:不,你和黎花不正经。

院里人偷笑。

丁乙用力拽,董娇踉跄进了门。

院内哄笑。

偏屋内。

董娇恼怒:你要干什么?

丁乙:你在这里待着,跟黎花说会话,我去找黎叔商量一下,安生既然找你爹,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黎花上前拥住董娇:就是,他明着不来,也一定会使用别的招数。董娇,咱俩和好吧。

董娇:是你惹了我。

黎花:对不住了,我就是想逗你一下嘛,还真恼了?

董娇:真恼就不来了。

丁乙匆匆出门。

黎家纸坊,内院。

丁乙与正在辗压稻屑的黎叔谈心。

黎书身边放着一个干净的小坛子。

丁乙:这是黎花腌的卤蛋,她让我捎来的。

黎叔:知道了,搁那儿吧。

丁乙:黎叔,您看,我和董娇的姻缘一直定不下来,安生天天惦记着要纳董娇为妾,这事儿得跟董坊主说一说。

黎叔:有些话说了也白说,董刀儿就是个剃头刀子,专剃别人的毛,做什么事都当成买卖,本性就是这样。

丁乙:黎叔,这种事情还得您跟他说,我跟他说不出口。

黎叔:行了,你的心思黎叔知道,你先回去吧,我逮个空去看看,当面跟他说一说。

丁乙:谢黎叔,没事了,我先走了。

黎叔:黎花还好吧?

丁乙:挺好,挺好的。

黎叔:你们也该要个娃儿了。

丁乙:我想着呢,黎叔,这事儿我和黎花都想着呢。

黎叔:去吧。

泾水县衙大堂。

董刀儿义正严辞:大人,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您说的那样,得把姑娘嫁给您这样的国家重臣,而是本份让她做个黔首黎民,不沾老爷大人的光。

安生:国家重臣?你真会给大人我搭梯子,你想把我抬起来好撤梯子,没安好心。

董刀儿:我是真心实意。

安生:虚情假意。

董刀儿:真的。

安生:真的就把姑娘嫁给我。

董刀儿:真心实意不想让您胡思乱想。

安生:行,我不再胡思乱想了,我决定举董娇到官廪报到,随长安选秀廪官一起去长安,尽忠朝廷,献身皇帝陛下,你万一发达,千万别忘本官提携。

董刀儿:你是说,你把我姑娘推荐给宫中的选秀官员?

安生:这是一条飞黄腾达的通天之道,以后,你万一成了皇亲国戚,一定要记住本官的好。

董刀儿忽地起身:狗官,你想害老子,不嫁,不去,你给我闭嘴!

安生:你还没有当国丈倒有了皇亲国戚的脾气,敢不去我抓人!

董刀儿转身向外走:你是官报私仇,当我真怕了你!

安生望着董刀儿扬长而去,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丁家纸坊偏房。

董娇望着黎花的笑脸:我怎么觉得你就是笑,也透着坏?

黎花敛笑:你怎么横竖都看着我不像好人?

董娇:你真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黎花了,丁乙哥也变坏了,说,到底是我男人教坏了你,还是你教坏了我男人?

黎花:小没良心的,我和我男人一心为了你,怎么都成了坏人?

董娇: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黎花:明明是我男人,你说是你男人,咱们哪个不怀好意?幸亏没过门,还是个矜持丫头,过了门我看你坏飞了呀。

董娇扑上:我打死你。

黎花抵挡,二人笑闹一团。

黎家纸坊上房。

黎叔泡上茶,倒进了两个小碗。

董刀儿:黎叔,我找你商量办法,百家纸坊,咱哥俩最好。

黎叔:狗官又吓唬你了吧?我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来了。

董刀儿:你说,这事儿咋办呢?

黎叔坐下:你还是早点把董娇嫁出去,让狗官死了心。

董刀儿:小声,别让人听见,现在,晚了。

黎叔:怎么会晚了?

董刀儿:狗官说了,要送董娇到官庠,由选秀官员送她到长安,以备宫中候选,现在嫁女就是明着跟官府作对嘛,他们可以依律抓人!

黎叔:董娇不是在丁家纸坊住着嘛?街坊有几家不知?你就说他们已经婚嫁,他还能怎么着你?

董刀儿:他们会捉我入监。

董家纸坊。

衙役甲带一班衙役,敲锣打鼓到了董家门前,董家和邻里的丁家只有几个门徒和佣工出来看热闹。

丁乙走出家门,望着衙役们神色十分纳罕:你们这是干什么?

书僮面带嘲笑:丁乙,你听着,安大人说了,董家有女,适合宫中选秀!

衙役甲站在董家台阶上,环顾四周,大喊:还有,董家图谋不轨,意图选秀期间嫁女,安大人决定先下手,采用大唐选美荐举的办法,官府指定良家女赍发长安。

书僮接着大喊:所以,今日通告邻里及百家纸坊,但凡董家在此期间婚嫁即触犯国法。

偏房。

黎花与董娇正在嘻闹,他们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二人立刻傻了眼。

河边。

董刀儿在前,黎叔在后,二人一前一后向董家纸坊方向奔跑。

衙役们望着他们喘气断续敲锣打鼓。

汪宅临窗小桌,李白和汪伦正在下围棋,门外隐约传来锣鼓声。

汪伦:我听出来了,是泾水河边百家纸坊那边传来的,此时的泾水人家,到了婚嫁年龄的约有三二十人家,其中有丁家或董家要有喜事了。

李白:你知道的真细呀,看棋,要走心。

汪伦投壶:输了。

李白:怎么会?这里有活眼儿,可以打劫呀。

汪伦:哈哈,倒来可以倒扑,我看出来了。

李白:行了,弃扑还可以赢半子。

汪伦:半子之差你也算好了?

李白:边走边算,收盘不乱。

汪伦:知舆民情,方为父母。我得去看看,您在家复盘,让书僮给您换新茶。

李白:好,您去忙,我在院里舞一会儿剑,世道耍贱的多,道义使剑的人少啊。

董家纸坊外,门前人皆散去,只有黎叔,丁乙和董刀儿聚在一起,望着衙役们远去,连声叹息。

黎叔:路给堵了。

董刀儿:能走的路也绝了。

丁乙:哎,汪大人来了。

汪伦:我听着不对劲儿就过来了,丁乙,你说说是啥事儿?

丁乙:汪大人,安大人认为他在为李唐皇家选美人呀,董娇被他指定了。

汪伦:这并不是错呀。

丁乙:他们派人强发文告,责令董家看护好女儿,择日既发董娇前往长安。

汪伦:这哪儿有错吗?

丁乙:他明明知道我与董娇定过亲,他也想娶,现在责令董娇交付官庠,这怎么说都不对呀,这可是报复。

汪伦:我去县衙看看。

泾水县衙,大堂。

汪伦讽刺安生:选美原为私馕饱,借用官家为私用。桑麻小户不肯与,荐与官家博名望。安大人,您折腾的一切,泾水百户人家可是看在眼里的呀。

安生:汪大人,我为皇宫选秀,错了吗?

汪伦:为大唐宫中选秀没错。

安生:您告诉我哪儿错了?

汪伦:你明明知道丁乙与董娇定过亲,你也想娶,现在责令董娇交付官庠,这怎么说都不对呀。

安生哑然。

闺房。

董娇对着铜镜,铰了青丝。

董刀儿,黎叔和丁乙默然侍立,不敢上前。

丁乙:董娇,你只给我一个说法,我不再劝你。

董刀儿:姑娘,你只管说。

董娇:此生,我董娇只求在家修行,皈依佛门,青灯黄卷,不问俗事。

董刀儿:一辈子?

董娇:家门能容我,我只占这一间屋子,如果不能,我游走庙庵,荒庙。

董刀儿:不不不,这个家只要爹活着,能容得下你,不用多想,女儿,只有你活着,爹才有活下去的心,不然,爹陪你死!

泣声如雨。

二十三

范阳城,大营。

安䘵山铠甲齐全,站在点将台:我待颜真卿如手足,但他背信弃义,我一忍再忍,如今他敢抗拒辖制,拥兵自重,私拘信使,明为忠信,实为奸佞,此人不除是国家大患;除他之外,大唐最大的敌人是杨国忠,此人误国,天下无人不知,从即日起,我安䘵山会同天下义师,决心清君侧,斩奸雄!愿随我否?!

群情激奋,万众振臂!

众:清君侧,斩奸雄。

安䘵山:我们大营中与奸佞暗通之人,有本王身侧的丁四郞夫妇今日俘获,此夫妇长期通信颜真卿,出卖范阳军情,于我幽燕三镇生死存亡不顾,换取富贵银财,今天我于义旗之下斩杀其夫妇首级,祭旗攻取平河北原郡颜真卿的巢穴,抑浊扬清,为国效命!

众:杀!杀!杀!

声震天宇。

浑身瘫软,目光涣散的丁四郎夫妇被押赴斩首台。

行刑人摁倒夫妇二人,揪扯头发,使夫妇二人呈引颈状。

两个刽子手随着一声斩字喝令,鬼头刀一起落下。

血光迸溅!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沮丧:几件事我想跟你们说一下,董娇自己剃度,在偏房自己修行,这件事令人无可奈何,咱们放弃索求,到此为止吧。

书僮:大人,事已至此,我们真不如把她放进庵寺呢,万一假借修行思春丁乙,作出露乖出丑的事情呢?

安生:那不是万一,而是一万!本县又能奈何?

书僮:这样以来,董娇越过了一道皈依的门槛,进则是法门,不进是炼狱,进与不进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安生:你想怎么样?

书僮:这得您作主。

安生:不要折磨她了,万一哪天她对本官回心转意呢?咱们还是把心思收一收吧。安公逼咱们要钱,税捐朝廷也不肯放过,你们说,咱怎么办?

衙役甲:都给,给少点。谁也不能得罪,咱们过太平日子,不论是非。

安生:这句话说得对。

书僮:大人,我们衙门的衙役和胥吏都去挣钱去了,近日传闻安大人与史思明大人的事情比较多,说他们已经造反。

安生:你在哪儿听到的?

书僮:坊间。

安生:什么人这样说?

书僮:走卒贩夫,商贾卖浆者。

安生:他们懂个屁,安大人从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又兼任河北采访使,升任御史大夫、左羽林大将军,封东平郡王,他会造反?

书僮:莫非是史思明、史大人撺掇安大人造反了?这种事不会是空穴来风!

安生:史思明接任安大人的三路兵马使,同安大下私下交好,位高权重,那些胡言乱语的人真的该杀,你们遇到酒坊饭肆再议论者拘起来!

书僮和衙役甲:遵命!

董家纸坊  日内

偏房。

董刀儿送斋过来,捧着托盘。

董娇打坐,头戴青布小冠。

董刀儿跪坐女儿对面,把青菜和米饭放下一叹:女儿呀,爹想跟你唠一唠。

董娇双手合十,秀目紧闭,手缠佛珠。

董刀儿:天下大乱了,安䘵山和史思明造反了,颜杲卿镇守常山,颜季明往返于常山、平原之间传递消息,两郡联合成犄角之势,共同抵抗叛军。平原郡颜真卿发誓抵抗叛乱。

董娇睁眼:爹,您怎么知道天下的事?

董刀儿:这是汪伦汪大人说的,太白先生已经南迁,他要汪大人跟他走,汪大人不肯啊。

董娇:现在怎么样了?

董刀儿:你先吃斋,听爹唠叨几句。

董娇:您先说,我听着呢。

董刀儿:颜氏兄弟传檄河北抵抗叛军,十七郡纷纷响应,叛军所能控制的只有北部的范阳、卢龙等六郡。

董娇:他们不会南犯吧?

董刀儿:看情势颜真卿抵御很激烈啊。

董娇:那会怎么样呢?

董刀儿:女儿,别跟爹怄气了,还俗吧。

董娇:不。

董刀儿:真还了俗,哪天这里发生兵乱,咱们爷儿俩逃命方便。

董娇:我哪儿也不去,真到那个时候,我投泾水河自尽。

董刀儿一声长长的叹息。

内院。

大家都在忙,丁祖快步进入:西院忙不过来,丁乙呢,快出来。

偏房跑出丁乙:爷爷,您找我?西院缺人手,您只要叫人过去,不用跟我说。

丁祖:我找的就是你,快去西院看看浆料,看看新纸。

丁乙:我去就行,爷爷,您到上房喝点茶,您不用急,这次配料已经试过几次了,是咱们丁家出的最好的活儿。

黎姑娘端着米萝出门:爷爷,您歇会儿,别总是跑来跑去,磕了碰了的多不好。

丁祖:我没事,咱们上次纸季交了活儿之后,新招了不少人,大家都窝工呀。

丁乙:汪大人在的时候给咱们向西划了纸坊用地,改天咱们继续开工!

丁祖:你还要建新院子呀?

丁乙:不建也不行啊,好了,我先去西院了。

丁祖坐下取杯喝茶,黎花放下米箩小筐为爷爷锤肩。

黎花:爷爷,咱家好久没有收到公婆来信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听说,范阳那边造反了。

丁祖:我也是为这事儿犯愁呢。

黎花:要不要我和丁乙一起去范阳看一看?一年多前,我和爹去过一次。

丁祖:现在跟那时不一样啊,听说运河断了,不让行船,官道也封了。

黎花:信件也没法传递,我和丁乙都犯愁呢。

丁祖:还是把眼前的活儿干好,等你公婆回家时丁宣生意好起来,咱们再盖好一个西院,他们也有个新住处。

黎花:放心爷爷,我们马上开始动手,上次纸季到款弄处好房子够了,还有节余买青檀山林。

丁祖:其实青檀老皮用不了那么多,种植也赶得上趟,买那么多山林干什么?

黎花:咱们丁家纸坊不是还得帮别人家一起造好纸吗?

丁祖:那也够,能把大西院弄好就行,别让你公爹公婆没落脚处就行,唉,可惜,咱们家还是少一口。

黎花:您是说董娇吧?

丁祖:这孩子可怜,没少吃他爹的亏,好些日子不见她出门,你找个空档到她家看看。

黎花:我去过很多趟了,她闭门不肯见。

丁祖:那是心寒了,我看,你们还得去,把她的心暖过来。

丁乙入:爷爷,燕北那么乱,咱们还是给我爹写个信吧,您对我爹娘有什么要嘱咐的,我来写。

丁祖一叹:离乱之世,人不如猪狗,你跟他们说,爷爷只盼他们能平平安安回来,身上一文不名都可以,咱们不要名利富贵也要一条贱命。

丁乙:我想给他们说,咱们丁宣造的可好了,西院盖好了一处,再盖一处,最西边的大院子给爹娘亲住,中间的房子给爷爷留着,我还想说,我娶了女人。

黎花:你得写上我的名字,叫黎花。

院内。

黎叔带着两个佣工分料,过秤,煮米浆。

佣工甲:黎坊主,我们从前在张家坊、李家坊都干过,他们造纸跟咱们配料不一样啊。

黎叔:百家纸坊有百家的门道,除了用米浆和稻草一样之外,别的都有差别,你们觉得咱们黎宣质量在百家纸坊中怎么样?实话实说,不许奉承。

佣工甲:上品。

佣工乙:绝对上品!

黎叔:你们说说看,为什么是上品,跟他们哪里不一样,丁宣和董宣比咱们怎么样?

佣工甲:咱们比不上丁、董两家,不过,他们也各有不同,黎宣高于百家,劣于丁董。

佣工乙:都是做这一行的,好劣看一眼就能判断个差不多。

黎叔:看一眼就能判断?我干了半辈子了,我怎么看三眼也看不出哪里不同呢?

佣工甲:黎坊主,您也能看出来,只是不愿拿自家纸与别人比,说实话,您是不是特别沾沾自喜?

黎叔:那倒不是,咱们做的黎宣是按丁宣的方法做的,泾水人家能达到上乘纸品的也只有丁董,其余百家基本是黄宣,纸面淡黄,最好的是丁宣,白如雪花。

两位佣工频频点头:这话说得对。

黎叔:我说这话就是想告诉你们,咱们黎宣以后要自成一家,不能总是跟丁宣要工艺。

佣工甲:那是您要面子,这都是吃饭的手艺,非得跟人要,面子也过不去。

佣工乙:黎坊主,您说,咱们要做独特的黎宣,现在用的是丁宣的工艺,您想放弃现在的东西,重新自己分配黎宣的材料?你想要的黎宣是什么样的?

黎叔:丁宣做的是官府,宫廷,书家名家用的纸,咱们学也学不像,所以,咱们的重新假设用纸人是什么样,咱们得跟他们的想法贴近。

佣工甲:这个想法好,可是,您要跟哪些人贴近呢?

内院,大家都在忙碌,丁乙和黎花送丁祖出门,院内佣工和门徒纷纷打招呼。

甲:老坊主,您慢点。

乙:老坊主,抽空过来,给门徒们说会话。

丁祖:忙呀,顾不上了,纸坊出不来活儿换不来钱,没钱咱们少吃没穿呀。

丙:丁爷爷,甭怕吃不饱,咱们丁家可是纸业百户之首啊。

丁祖:首户也得干呀,不干就落在人后啦!

黎花和丁乙一前一后溜进偏房,外面嘈杂声隔断。

丁乙:大白天咱们躲这里干什么?

黎花:你以为呢?

丁乙:求姐姐放过我。

黎花:我打死你!

丁乙:姐姐饶命。

黎花:别闹,让人听到笑话。

丁乙:您到底要干什么?

黎花:你还有个老婆,真不要了?她可是非你不嫁的,注定是咱家人。

丁乙:董娇?不是看过她了吗?修行不与凡人答语,过几天再说吧。

黎花:没良心的东西。

丁乙:姐姐,您越来越不把我当哥了。

黎花:听话,咱们看看她,劝一劝,别再让她受苦受罪,你不心疼我还疼呢。

丁乙:她听你的?

黎花:不听。

丁乙:那可怎么办?

黎花:她听你的。

丁乙:怎么会?

黎花:你是开启她心窍的人,只有你才是她的钥匙。

丁乙:我怎么跟她说?

黎花:少装糊涂,你比我精,怎么说你自己想。

丁乙:那好,让我想一想。

黎花:你得快,三两天必须去看她,别让她的心彻底死掉。

丁乙:黎花,你真好,来,陪哥睡一会儿,犯睏。

黎花:你少来,自己去睡,我去捞螺蛳,你干嘛呀,坏蛋!

丁乙抱起黎花扔到炕上,自己开始脱衣: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黎花: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呀?

丁乙去掉外衫,倒下就闭上了眼,有气无力:真累呀,我好睏。

董家纸坊上房。

黎花和董刀儿对坐。

董刀儿长吁短叹:现在我想开了,可董娇不听劝。

黎花:这得慢慢来,我看,没事让丁乙哥多跟董娇说会话,造纸可没个头儿,人可不能耽误。

董刀儿:黎花,你在这里陪我说会话,叫丁乙去劝劝她吧,不能说服她就顺着她说吧,只要她开心,不反感。带上你们的点心。

旧日的闺房弄得像禅房,室内悬着佛祖的画像,画像前放着蒲团,从前的旧椅移向了一边,室内窗前悬着布帘,香炉除了檀香还有一柱蜡烛,火苗独烛。

丁乙把点心木匣放在床头,跪坐在打坐的董娇身旁,双手合十,一语不发。

董娇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轻启朱唇:施主,本庵只收女尼,不留游方僧,你去吧。

丁乙目不斜视:我本一心向佛,槛内槛外皆信三宝,敢问女尊长,你既然舍身佛门,红尘都从心里拂净了吗?

董娇:此处虽小,也是佛门净地,是你身上的尘埃带进了门槛,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丁乙:你既谨守清规戒律,什么样的尘埃能粘上你心中的净土?三界六道,处处是生门,我怎么没有嗅出你重生涅槃的气味?

董娇:你妄议佛法,生门哪里有什么气味?所谓气味就是你自己。

丁乙:勿嗔勿怒,当心坏了你的修行。

董娇皱眉:你是色相之魔,是幻形之魔,是魔界之魔,阿弥陀佛,快让这个臭男人离开我吧。

丁乙:我走了。

董娇:你走吧。

丁乙:走就走吧。

董娇:你怎么还不走?

丁乙:心里没有尘埃,何惧身边还有尘埃。

董娇:你怎么这么赖呀?

丁乙:这不是偈语,我想听梵音。

董娇敲了一下木鱼。

丁乙:佛祖度人,不知疲倦。

董娇又敲了三下。

丁乙:节奏带怨气,要敲得清澈,不紧不慢,声声沁人心脾。

董娇开始敲出一串平稳的木鱼声。

丁乙:好多了,你还得多练,多敲玉佛寺,渡送有缘人。

董娇:你我无缘。

丁乙:佛尘缘渊,何曾无缘。

董娇:求你,别折磨我了,我要哭了。

丁乙:修行之人哪来七情六欲,你还想哭,说明尘缘未了。

董娇捶打丁乙,丁乙岿然不动。

二人僵持,一阵沉默之后,董娇抽泣。

丁乙轻揽董娇:来世,我们还会相遇,此生,让我们修一段善缘。

董娇泣语:我再也不敢了,心死了。

丁乙:我会善待咱们的姻缘,至死也要保留这烛火一样的心灯,照亮我们来世的苦航。

董娇泪湿脸颊:你不要再抛弃我!

丁乙:我何时抛弃过你。

董娇:有过。

丁乙:没有。

董娇:我说有过就是有过。

丁乙:你说有过就是有过。

董娇:你忏悔。

丁乙:我的心游离过董娇,这是我要有一生来弥补的罪过,求姐姐宽恕。

董娇停止的了抽泣:好了,我不恨你了,走吧,不用再来。

丁乙:姐姐,我能不能跪着在这里陪你。

董娇:你只许跪坐,不许说话,静静地陪我。

黎花和董刀儿对坐油灯之下,二人吃着小桌上的米饭和青茶及腊肉。

董刀儿:黎姑娘,我再看看他们打坐完了没有,再不催他们,一会儿就到天亮了。

黎花:好吧,您去看看,我来收拾桌子。

闺房内,董娇重新换了新蜡,她的身边依然打坐着丁乙,董刀儿走近,发现丁乙如同睡着了,只是脸上沁出了汗珠。

董刀儿:姑娘,你们这是何必?就是庵堂打坐也有睡觉的时间啊,你们打算对坐多久呢?

董娇:这是缘份,长短打坐,佛祖看得见,您走吧。

董刀儿:姑娘,我不打扰你修行,可是,这个丁乙怎么办?他的娘子还在上房等着呢,要不要叫她先回家睡去?

董娇重新打坐:随便。

董刀儿:丁乙,你说呢?

丁乙:随便吧。

董刀儿:你这是图啥呢?

丁乙:图个六根清静,图我丁乙可以恕罪,图为救赎董娇不沦落鬼道。

董刀儿默然退了出去。

董刀儿持油灯回来:黎姑娘,我看你也回去睡吧,你端着油灯我送你。

黎花:谢谢坊主,不用了,我摸黑也能回到家里,明天我再过来接我丈夫。

董刀儿端灯:行,我还是送一送你好。

新蜡明亮,窗外传来门轴声动声。

丁乙和董娇两相凝视,二人目光都显得明亮。

董娇:你走吧,我现在不能还俗。

丁乙: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打坐,诵经,至到我们重新修缘到合适。

董娇:你有这样的耐心?

丁乙:不是我有,而你的执着让我像挨了皮鞭。

董娇:你终于开悟了。

丁乙:从来迷信衣与食,自始相信有痴人。

董娇:痴人不好吗?

丁乙:世间没有痴人,灵性会淹灭。

董娇微笑:此话怎么样?

丁乙:坚贞,守道,烛光都是一种痴心向上,它们坚守了人世间最可贵的希望;变节,屈从,阴谋是对人心,道义,尊贵的破败。你坚守了人的高尚,让我在最黑暗的时刻看到了执着的光亮。

董娇:你只是为得到一个女子才会屈服的吧?如果是这样,你跟安生有什么本质区别?

丁乙伏地而拜:您自己判断吧,我向你俯首。

董娇:如果我真的把你和他看成一样的人,我们不会长夜共守一盏灯。

丁乙再拜。

门厅,纸浆池,仇耆在赤膊搅拌,伍正前来帮忙搅拌,刘旺儿、傅成彬和其他门徒,帮佣抬着米浆向池内灌。

仇耆:你们一桶一桶都要记账,不许有任何差错。

刘旺儿和傅成彬等:大师哥您只管放心,分毫不差。

仇耆:你们去个人,问问小师娘,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伍正:您甭问了,师父整夜陪着大师娘呢。

众笑。

黎花恰从门外进来,穿厅要出门:你们大师娘快让你师父娶回来了,到时候咱们比现在还要热闹。

傅成彬:小师娘,您不吃大师娘的醋吧?

众笑:

黎花:家里添人,你们不开心呀?小师娘巴不得呢。

说着,黎花出了门。

董刀儿与黎花倒茶端碗,一起坐下。

黎花:董坊主,怎么了?我看您神神叨叨的。

董刀儿:听说了吧?安䘵山造反一路攻向了洛阳。

黎花:这关咱们什么事?咱百姓只管造纸卖钱,是不是朝廷又要收税银了?

董刀儿:我估摸着快了,你看,泾水人家都在拼命干活儿,一心想多存点钱好渡战乱。

黎花:董娇呢?我男人呢?

董刀儿:他们还在里边打坐呢,我没敢打扰他们,只要不死人,总比活死人好得多,你也别急,让他们在里边多待两天。

黎花:这句话对,董娇是您女儿不假,她可也是我们丁家人,她有个好歹丁乙也得死,我们丁家没了公婆,丁家老的老,小的小,非完蛋不可。

董刀儿:小的小?小的还有谁?

黎花:我呀,小妇人哪里能担得起这个家,所以,死活也不能让他们出事儿,董坊主,您这次真能成全他们小夫妻,我黎花第一个感恩的人就是您。

董刀儿:这话说的,咱们两家不就是靠着你们仨吗?哎,最近丁四郎,哦,你公婆来没来信。

黎花:我问过爷爷,他说好久没来信了。

汪宅。

驿卒传书:大人,这是川赣那边转过来的信,您收下。

汪伦取了一串钱,交给驿卒:你辛苦了,请收下吧。

驿卒接过钱,置入怀中,揖别。

汪伦自言自语:烽火遍地,家书如金,太白惠赐,解我忧戚。

窗前,汪伦边展信阅读边流泪。

书僮端茶凑近:老爷,太白先生讲些啥?什么事惹老爷这么伤心?

汪伦:颜大人的人在四川夹击洛川叛军,李白到他们那儿后才知范阳南犯的消息,太白得到消息专门写信给我。

书僮:看来,现在没有什么好消息,传信都是伤心的事情啊。

汪伦:这些事不能瞒报,我得去一趟丁家,你说,我是找丁祖说还是找丁乙说好呢?

书僮:丁乙吧,丁祖是老爷爷,别让坏消息气死过去,那还不如不说呢。

汪伦:你这句话说得有道理,咱们走一趟吧。

董刀儿:黎花姑娘,我不急,你也不要急,多给他们点时间聊去吧,只要他们没事儿,咱们三家没事儿。

黎花:三家?

董刀儿:还有黎家呀,丁家有事,你爹的事儿也就大了。

黎花:这话也对。

董刀儿:黎花呀,我老董也看出来了,丁乙对你不薄啊?

黎花:怎么说呢,相依为命呗。

董刀儿:我看出来了,他挺疼人的。

黎花:那是,吃苦受累的事儿都是他担着,女人吃苦他受不了,您只管放心,董娇进了丁家的门不会受苦,董娇进门住上房,我还是东偏房。

董刀儿:你说的我信,你是个诚实孩子,跟你爹一个样儿。

汪伦和书僮推门而入:丁乙呢?让他出来见我。

仇耆:大人,我家坊主在董家参禅念佛呢。

汪伦:你带我去董家,我找丁乙有大事儿。

仇耆肃然:什么大事?

汪伦:这可不该你打听,带我去就是了。

仇耆连忙洗手,揩手:请大人先走,我敲门。

汪伦由仇耆和书僮相陪进门:哟,都在这儿呢?丁乙呢?

董刀儿:大人您要找丁乙?

黎花起身施礼:见过汪大人。

汪伦揖手:黎姑娘也在啊。

黎花:我去叫丁乙。

说罢闪身出门。

丁乙和董娇坐而论道。

董娇:修佛就是修身心,身正心正,人不会不歪,但凡有颗纯良的心,都会与佛法有缘。

丁乙:与你一席话,胜读我一世书。

董娇:你的一世才多长?修行是一辈子到底的事情。

黎花:哥哥,汪大人找您有事。

董娇莞尔一笑:哥哥,你去吧。

丁乙:少陪,我去去就来。

董娇:说话算数,我奉茶以待。

丁乙起身相揖。

董娇跪坐施礼。

汪伦一脸严肃:这儿不是说事的地方,还是你家吧,事关你父母。

众人大惊。

丁乙:大人,就在这里说吧,丁董本是一家,不用迥避。

汪伦:你父母都已经遇害了。

丁乙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口气上不来,脸憋得眼睛直翻。

众人急上前掐人中。

汪伦:不许哭,忍耐一下,千万别让你家老人听到,这消息会要人命。

黎花抱着丁乙,泪如雨下。

丁乙流泪听汪伦叙述:我可以把平原郡将士传的信儿传给你,但是你不要让老人知道,一直瞒下去吧,老人早晚会有走的那一天,让他带着念头走。

黎花和丁乙点头。

董娇自觉丁乙离开有些怪异,起身徘徊了几圈没有忍住,推门欲出。

董刀儿出在了门口。

董娇:出了什么事?

董刀儿拉董娇坐到床边,抓着女儿的手:丁乙爹娘都死了。

董娇起身:我不信,这是汪大人说的?他怎么知道?

董刀儿:平原郡太守颜真卿给临邛太守写信要求联合抵抗安䘵山叛乱说的。

董娇:这么一会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董刀儿:是汪大人的书僮悄悄告诉的我。

董娇木然地转身:我得去看看丁乙哥。

董刀儿:你好久没有出门了,现在去看他,你身子骨能顶住?

董娇儿:这世上没有顶不住的事情,天塌了,还会有地接着。

丁乙满脸通红,犹如醉酒,他跪在汪伦的面前乞求:汪大人,您慢慢说,我能挺住,也知道应该怎么办。

汪伦:太白先生与颜真卿大人一直有书信往来,近日中断了,据前往四川截击叛军的北方义军说,安史图谋造反李唐之际,由于丁四郎与颜大人书信不断,安䘵山担心泄密,干脆杀了他们夫妻。

丁乙泪流满面:消息是否可靠?传言无可征信啊。

汪伦:为攻平原郡,安䘵山以丁四郎夫妻通谍罪名祭旗,当时征南的三军都在,其中有后来造反杀出的义军,他们的信息比较可靠。

丁乙:我爹娘的尸首呢?

汪伦:幽州河北和山东皆已沦陷,你父母的尸骸无从寻找啊。

丁乙悲痛难抑,伏地隐忍而哭。

门推开了,董娇趋步过来,抱着丁乙哭泣,黎花也随着哭。

汪伦:谁也不要哭,不然,丁祖恐怕会受连累,你们更不能让安生知道,待平叛后,丁家可以到范阳寻找遗骨。

安生带着几个随从回到大堂,坐在桌前翻看文书。

衙役甲和书僮凑上前。

安生快速翻看:税,粮草,两头逼我啊,都把我当成财神爷了!我总不能自己掏腰包吧?

衙役甲:大人,按两家征税公告张贴,加税名正言顺,想来,泾水人家也无话可说。

安生:他们要是不服呢?再闹事呢?

衙役甲:百家纸坊有头儿,让他给各家传令比咱们说更好。

安生:好,我写公告,抄写朝廷和安大人的公告,让董刀儿跑腿!

衙役甲:董刀儿,天降大任于你了,看,这是官衙公文,官府公示于桥头,和大街,你的事由就是通知百家交纳。

董刀儿扫了一家:这不合理,收双份不行,只能交一份儿。

衙役甲:你瞧见没有?这可是朝廷的征缴文告,这一份是东平郡王府征缴的。

董刀儿:只能收一份。

衙役甲:两边都要,不交杀头。

董刀儿:杀头?人都死了,谁还缴?

衙役甲:你看公告,这可是官府也惹不起的主儿,你不干也不行,杀头先杀你。

董刀儿:有什么好处?不能只管杀头不给好处吧?

衙役甲:好处有啊,你家那份儿免了。

董刀儿:我跟大家商量吧,只要大家能渡过这场劫,我宁愿把我那份捐给大家。

董刀儿:这可怎么办啊黎叔?

黎叔:这是逼人没活路啊,既然乱了,还交什么税捐?战乱之下,谁家有点钱不是保命的?不交,你们不用交,官府也不用交,咱们一起跟那个姓安的商量。

董刀儿:这可是与虎谋皮啊。

黎叔:虎有什么了起?商量通取皮不要它的命,商量不通要皮还得要命!

董刀儿:黎叔,这话可不敢说,这是谋反啊。

黎叔:东平郡王造反了还这么横,咱们只是抗税有什么不敢?这样吧,咱们跟丁乙商量,然后召集百家纸坊共同商量。

丁乙正在与董娇和黎花说话,丁祖过来:丁乙,好,你们仨和好了?不逗气了?

董娇羞惭:爷爷,瞧您。

丁祖:爷爷?这可是第一次这么叫我,从前可是加丁的。

董娇:丁爷爷。

丁祖:董姑娘脸小,说一句她就受不了了,还是叫爷爷吧,噫,我好像听你们这里边有人哭,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丁乙:没人哭啊?你们谁哭了?

丁祖:放屁瞅别人,我说的就是你。

丁乙:没有啊,您听错了吧?

丁祖:我眼不瞎,耳不聋怎么听错。

黎花:真没有,可能刚才大家说笑的声儿有点大。

大家正在说话,董刀儿和黎叔匆匆进门。

董刀儿:丁乙,安生收双份税,说是朝廷和安䘵山都要收,咱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办!

丁乙连连向他们使眼色:行,让爷爷跟两位姑娘说会话,咱们到我屋里说。

丁祖:在这里说不行吗?我又不糊涂。

丁乙连连打圆场:不打扰,咱们换个地方,收税可不是闹着玩的。

董刀儿:就是,这可不是小事。

丁乙小声:我爷爷还不知道我爹娘出了大事,咱们在那儿说事他肯定会打听,露出来我怕爷爷顶不住。

董刀儿连忙关门:对对,要不,咱们到我家说吧。

黎叔:对,咱们换个地方。

董刀儿:丁乙,这事儿你得拿主意,我这个行首可是你推荐的,我遇到难事儿你得管。

丁乙:您不说,我也得管,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不管,长话短说,您二位长辈有什么想法。

黎叔:抗税,反正是乱世,要乱大家一起乱,上面不管咱们百姓死活,咱们还管他的税?

丁乙:有道理。

董刀儿:官府对付不了他们的上头,可以拿问咱们斗升小民,说杀就可以杀,咱们怎么抗税呢?

丁乙:有道理。

董刀儿:你说怎么办,不是要你夸我们说的对,说出办法。

丁乙:宁叫一门死,不让百家哭,抗税!

董刀儿:我不想死,也不想一门死!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丁乙:我替你去谈!

董刀儿:那也不成,里边还搭着我姑娘呢。

丁乙:别怕,咱们谁也不会死。

丁乙从容步入,揖礼:草民丁乙见过安大人。

安生:你来干什么?本县不想见你,来人,把他打出去。

衙役棍棒上前。

丁乙:且慢,我只说一句话,安大人,如果我走了全县就会抗税,不是朝廷杀你,就是东平郡王杀你,如果他们都不杀你,泾水县的百姓也会杀了你。

言毕,转身外走。

安生急呼:叫他回来!

两根木棍拦住了丁乙。

仪门外,黎叔和董刀儿紧张地向仪门内窥望。

安生怒目:丁乙,你也恐吓本官,此时,现在,马上我就可以让衙役把你乱棍打死,不用上报,这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丁乙镇静如初:此时血流天下,伦常失序,逆贼横行,天道受创,你这个县令如顺天道,尚有路走,激起天怒民变,你会被人撕碎喂狗,我丁乙不怕你打死。

安生:桥头公告你没看到吗?

丁乙:当然看到了,不然,我不会进来跟你商量办法。

安生:找我商量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丁乙:民不缴,官也不用缴,以待时变。

泾水县衙外

仪门外,纸坊人家越聚越多。

董刀儿:大家都看到了吧,又是夺人命的双重税,这可是要逼死人命的啊,是要让百家纸坊有半数人家绝望的税法啊。

众人气势汹汹:一文不交!横竖是死,跟狗日的拼了!

甲:丁乙在里边跟他们谈呢。

乙:他们要是敢杀丁乙,这个县衙里的人谁也别想活。

两:对,要死大家一起死,手拉手进阎王殿,谁也别想想落下。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丁乙,你说的是好办法?

丁乙:听我的,就这么办,看他们谁敢进来强收?还是那句话,乱世就得乱得来,不能让百姓背锅,要死大家一起死,不能让百姓死在前面!

安生:我看你丁乙天生就长着反骨呢。

丁乙:官逼民反,没活路总得趟条活路,安大人,你听不听我的想法吧?如果听,咱们就好好说,如果不听,我回家候着。

安生:别走,搬椅子过来,请丁坊主坐下说,端茶上来。

西院上房。

丁祖在屋内转来转去,目光阴鸷。

佣工甲端茶壶进入:老坊主,您怎么了这是?

丁祖:家里肯定出大事了。

佣工甲:什么大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丁祖:你们串联起来隐瞒我一个老翁,你们还有良心吗?你说,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佣工甲:征税,双份的,丁乙师父没有给您说?

丁祖:不是这事儿,还有!

佣工:那我就不知道了,您要是不信,到院里问一问,咱们东西院的人都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丁祖老泪纵横:我儿子死了,他和娘子都死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跟我说呀。

佣工甲大惊失色:竟然有这等事?老坊主,您是怎么知道的?咱们西院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啊。

丁祖揾泪:不说,你不许跟任何人说,西院怕我知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丁家纸坊,上房。

董娇:黎花,我不放心,我想到县衙看看去。

黎花:咱家男人不是说了吗?他要跟县令去谈判,咱们女人家家的去干什么?又不是打架。

董娇:咱家男人?

黎花:董娇,你认了吧。

董娇:我这模样还有男人?

黎花:丁乙是我男人,不是你男人吗?

董娇低头:你说话总是那么露骨,真受不了你。算了,不跟你计较,我想回家了。

黎花:回家也行,你把头发蓄上吧,现在天下动荡,贼寇称王,万事都不能确定,百姓的苦日子马上就开始了,早点嫁过来,咱们仨生死在一起不好吗?

董娇:你又来了。

黎花:怎么?你真不想?

董娇:别那么咄咄逼人。

黎花:改天我让人把你闺房的东西搬进上房,过日子吧。

董娇:我想通了,我会自己搬,黎花,我先走了。

黎花:董坊主又没逼你,多在这里待会儿怕什么?

董娇:我心里不踏实,我还有罪孽没消呢,我得去打坐,跟菩萨说会心里话。

黎花:你总是这样,有些人间烟火的话不宜说给佛祖听,也不好让菩萨知道。

董娇:瞧你这张嘴,我怕了你了,好了,明儿还让丁乙哥过去陪我说会话,你不介意吧?

黎花:我不介意,明儿我让他过去。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恹恹地燃香,打坐。合掌闭目,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今儿,咱们交心?因为你我还有泾水人家都面对绝境。

丁乙:那好,我们可开诚布公地谈。

安生:你说说具体办法,解决共同的困境,不过,你要是误我大事,哼,我不须动手,上面也会派人杀了你。

丁乙:死我不怕,不过,我知道安䘵山与史思明私下谋反,令平原太守颜大人忧心忡忡,只得苦心孤诣地与他们暗中苦斗,最终积蓄了对抗逆流的力量。

安生: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丁乙:颜公躲开了锋芒!

安生:你先告诉本官,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丁乙:我父亲的来信。

安生:丁四郎在范阳是节度参军,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写这种信?

丁乙: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父母已经被安䘵山所害?

安生:范阳举事,东平郡王用丁四郎的头颅祭旗,风闻江南江北,官府岂能没有耳闻?

丁乙抑制悲痛:可怜我的爹和娘。

安生:羔羊与狼相伴,也会令狼感到不安。

丁乙:安大人,是不是我父亲与我书信不断,安䘵山担心泄密,干脆杀了他和我娘?

安生:确实如此。

丁乙:以后,我与安䘵山有不共戴天之仇。

安生:你既然知道了一切,又能怎么样?

丁乙:这是世代恩仇。

安生:一介草民,命如草贱,所以,我劝你认命不要再生是非,你先说怎么交税不惹你我的麻烦吧。

丁乙:拖!拖到安䘵山完蛋,哪个还会要你交?到时候,朝廷还会体恤谅解你,还会给你官做!

安生一拍脑袋。

丁乙:开窍了吧?

安生:那些官府告示不许撕,泾水人家不用交便是。

丁乙起身:明白就好,丁乙告辞!

泾水县衙,丁乙从容走出,泪流满面。

众惊异。

丁乙:我们无能为力,等待时局变化,我跟县令达到成识,双重税暂时取消。

众人欢呼。

董刀儿不安:丁乙,这公告还在呀。

丁乙:公告不用管,我们只需要等待!

黎叔:丁乙为大家办了件好事啊。

董刀儿:你是怎么跟那个姓安的说的?他怎么会听你的?

丁乙:把泾水人家的命运跟他的命运绑在一起,他不听就没了命,不仅是咱们被双重税压死,要死会一起死。

董刀儿:我怎么想不起来呢。

黎叔:你就想起来也没用,能说出这话的人就只有丁乙。

董刀儿:这是为什么?

黎叔:因为他无私,而且,他勇敢。

丁乙到了家门,看到丁祖在丁院门前站立,他走了过去:爷爷,您站在这里干啥?

丁祖:爷爷怕你回不来,只能在这里等着。

丁乙:走,咱们回家。

董家纸坊。

董刀儿兴冲冲进入,看到女儿吃了一惊:你不是在丁家吗?啥时回来的?

董娇:您知道我没在,您过来干嘛?

董刀儿:我想谢谢佛祖保佑啊。

董娇:保佑您什么?

董刀儿冲着佛像叩拜几下,起身:女儿啊,丁乙把双重税的事儿压住了。

董娇不信:他有那本事?

董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他进去见官,出来就没事了。

董娇好奇:他是怎么说动的狗官?

董刀摊手:我也不知道,你抽空问他吧,丁乙听你的,他一定会对你说。

董娇:我才不问他呢,我还要吃斋念佛呢。

丁家纸坊内院。

大家簇拥而上,围住了丁乙。

仇耆:我正准备带大家一起去衙门了,您回来了,没事了?我们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丁乙:没事了,大家好好干,啥时战乱到了咱们泾水,想好好干活都没机会,眼前没事了,以后的日子神鬼莫测。

仇耆:师父,我们大家都信你,只要咱们抱着团儿过日子,有您在,大伙儿谁也不怕。

丁乙:仇耆:师父没本事,有事儿还得靠大家一心帮衬。你和伍正把你们在外面的铺面房都退了吧,集中在咱们纸坊铺面房,当初是师父的心太大了。

仇耆:师父,我们这就去把文房四宝搬回家。

丁乙:这个世道要变坏了,大家抱团求生!

大家异口同声:师父,您放心!

仇耆:我们都是您的门徒,您说怎么干大家就怎么干,好了,没事了,大家继续干活儿,伍正,走,咱们带几个人搬家。

偏房,夜半。

黎花吹灭了油灯从自已的被窝钻进了丁乙被窝:一个人睡太冷,暖和暖和。

丁乙睡意朦胧地抱紧黎花:以后咱们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黎花:哥哥,你说梦话了?你的脸怎么湿了,你哭了?

丁乙哽咽:我做梦了,想爹娘。

黎花安慰:哥哥不哭,俺也想公婆,咱不哭,明儿再问问汪大人,万一是误传呢。

二十四

丁乙:汪大人,您对我说的事儿只是一个结果,它的来龙去脉是怎么回事?

汪伦:颜真卿察知安䘵山反叛势在必行,可是他没有抓到把柄,不敢向朝廷奏报,万一有误会招杀身之祸。为了测试安䘵山对大唐的忠心程度,他故意写了一封举报安䘵山心存不轨的举报信,以察其动态,不料,生性多疑的安䘵山得到颜真卿的信件后,把身边可以泄密的几十人杀了。

丁乙:我听不明白。

汪伦:官家争斗就是比谁更狠,安䘵安深知奥秘。

丁乙:您接着讲,我回家后慢慢想。

汪伦:颜公听到安禄山把身边的人杀掉之后,立刻把事情的经过写给朝廷,要信使直接找宰相张九龄或姚崇密传皇帝。没料到途中信使被安禄山劫获。

丁乙:后来呢?

汪伦:后来,安䘵山立刻又派人进入长安,监督这两位老宰相门外。颜公真卿为防万一,另信使假扮商贾随之进入了长安。

丁乙:颜公真是个思虑细密之人啊。

汪伦:当信使将入相府之时,安䘵山派去的杀手情急杀人,长安府尚书令蒯琳审讯杀手,动用酷刑,可是被捉的杀手当场咬衣襟毒物自尽,远在平原郡的颜真卿只得苦苦等待,他没想到的事情就是中断了他和朝廷的联系。

丁乙:哦,正邪争斗这么曲折啊。

汪伦:在安䘵山的操纵下,他的部下纷纷以北御狄戎之名,置备兵勇,集结兵马,意图响应造反,后来,安䘵山终于下了决心,先杀丁四郎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

丁乙泪流而下。

汪伦:这就是我大致了解的经过,国家危难犹如危石之下的鸡蛋,破碎怎么能避免?所以,我痛恨那些拥兵自重,为一已之私祸乱天下的乱臣贼子。

丁乙悲恸不已。

丁家纸坊  日内

纸浆池,丁乙网筛纸页,面无表情,气氛严肃,周围干活的人个个不苟言笑。

丁祖手拄藤杖,倚门而立。

丁乙发现爷爷,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仇耆,上前:爷爷,您有事?

丁祖:别总低着头干活了,你到了年龄,咱们丁家该添人口了,总不能绝门绝户呀。

丁乙:爷爷,我懂了。

丁祖:你懂什么?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眼里只有青檀,只有丁宣,它们只是保佑我们丁家子孙不饿死,有饭吃的本事,又不能替代丁家的血脉。

丁乙:爷爷,我知道了。

丁祖:你伤了董娇的心,那孩子有骨气啊。

丁乙:您说的对,她比我更有情义。

丁祖:把笔和砚的铺面房撤了吧,集中在咱们铺面房里,仇耆和伍正他们几个伙计都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又是周而复始的战乱,大家都得想办法活命的时候。

丁乙:爷爷,我已经让他们都回来了,铺面房都退了。

丁祖:这里的活儿你交给他们吧,你别整天在这里泡着了。

丁乙:爷爷,我听您的。

偏房。

丁乙更换衣裳:黎花,抽空帮哥把衣裳洗一洗。

黎花取桶和棒锤,收拾换下的衣衫:哥,你要去干啥呀?

丁乙:爷爷管我要丁家后代呢,妹妹,你说,咱们做夫妻也有些日子了,你怎么没点动静呢?

黎花:你整天干活累得要死,回到家睡得像死狗,你心里没个数吗?

丁乙:唉,累死累活能支撑起这个家就不错了。

黎花:你把自己收拾得跟赶考似的,要干嘛?想祸害哪家姑娘?

丁乙:我去开导董姑娘,我发现了,董娇比安大人更难对付。

黎花:只有我是上赶着,那是黎花我没办法,贫不择夫。

丁乙:要不要把你退回黎叔家,省得委屈了你。

黎花:要退也得退你,滚出家去,这个家是我和爷爷的,你不要回来。

丁乙系带: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住进董家,董坊主巴不得留我呢。

黎花:不行,想跑?没门,你是我的人。

丁乙:我得想一想,要不要回来,省得你天天撵我。

黎花:哥哥,我错了。

丁乙:错哪儿了?

黎花:玩笑开大了。

丁乙:还有呢?

黎花:不知天高地厚

丁乙:还有没有?

黎花:以下犯上。

丁乙:咱们是兄妹夫妇,没有谁是下谁是上,这话有点过了。

黎花:美的你!哦,我又错了。

丁乙:黎花,你说我真去找董娇劝她回心转意,你不吃醋吧。

黎花幽幽地:吃。

丁乙:你平时表现的大度和贤淑还挺迷惑人的。

黎花:不取悦于你,早晚也得让你有别的心思,男人但凡有点本事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丁乙:这是实话。

黎花:你也想啊?

丁乙:动点凡心是真的,可是我不敢啊,眼前就你们俩就能折腾死我。

黎花:你说的也是实话,当初我家境况到了那种地步,都是你出手相帮的,更况你人好,我对你痴情也是自然,知足遇你这样的好丈夫。

丁乙轻揽黎花,拥她入怀,二人依偎。

董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哟,丁乙呀,你有事?

丁乙:董坊主,我想打听一下,这几天衙门来没来人?

董刀儿:没来,真来的话,我早就去找你了。

丁乙:哦,黎叔找过你没有?

董刀儿莫名其妙?黎叔?他找我?

丁乙:哦,没找就是没事,我不是惦记着嘛。

董刀儿:哦,你要没啥事,我要干活了,如今人心惶惶,家里得储粮啊。

丁乙:哦,是这样,我想找一下董娇,您看方便吗?

董刀儿:不方便,她修行呢,我都不敢打扰,你也不要打扰了,你回家干活去吧,我这里还挺忙。

丁乙几乎被董刀儿推了出去。

闺房内,董娇正在打坐,室内香烟袅袅,她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起身向外张望。

门厅,董刀儿向门外瞅了一眼,小声发牢骚:我家的祸都是你惹的,还想勾搭我家姑娘,哼!

佣工甲:董坊主,你还想把咱家小姐嫁那个县令呀?那个狗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人。

董刀儿:你说的是,不过,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丁乙。

佣工甲:我看呢,咱们小姐一个人整天在闺房不出门也不是好事儿,真不如让她多个朋友,能说会儿心里话,别闷坏了。

董刀儿:她一个人惯了,不出门更好。

佣工甲:黎姑娘人不坏,她们可以多亲近点。

董刀儿:你别饶舌了,董娇一心向佛,诚心修行,黎花怎么好打扰她呢?

佣工甲暗自摇头。

河边。

洗衣台,黎花正在杵锤衣物,丁乙挽袖上前帮忙。

黎花推让: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儿,你怎么回来了?

丁乙:董坊主不让我进门。

黎花:这个没良心的,等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先回家等着,泡点新茶。

丁乙:我怎么这么笨?这种事儿都整不了。

黎花笑,浣衣:不是你笨,是你不开窍,傻哥哥,其实,你根本不用客气,进门就大声叫着找董娇,她就会跑出来,还用跟董刀儿虚头巴脑客气?

丁乙:你说的是,要不,我再试试?

黎花:那就免了吧,你的脸面也是我黎花的脸面,我不能教我家男人那么低三下四,我去让董娇到咱家来,我看他能拦得住。

丁乙搭衣杆,帮助晾晒衣物,拎着打满水的水筒,拉着黎花上了河堤。

黎花:你在家准备好你的围棋,另外,你准备饭菜吧,丰盛点儿。

董家纸坊门厅。

黎花进入,欢声笑语:哟,董坊主忙着呢?董娇呢?还在闺房闷着呢?快出来,这艳阳的天儿,在家闷坏了,出来到咱家玩,别闷在家里闷出病来呀。

她说着就进了内院。

董刀儿插不上嘴,张口结舌,欲拦,人已经走了。

闺房,董娇戴着灰色尼帽正在屋里转悠,听到窗外传来黎花的说笑声,急忙开门而出:黎花,你来,我在呢。

内院。

黎花上前拥抱住董娇儿:你个傻丫头,你不知道出来晒晒太阳啊,不是我说你,去咱家说笑会儿不行呀,走走走,咱们跟丁乙哥下棋玩,让他亲手给咱们做腊肉,烧鱼吃,我卤的鹅鸭蛋,你吃都吃不完。

董娇的一只胳膊由黎花拖着,一路笑得像银铃似的拖进了门厅。

黎花笑着:董坊主,女儿家家,正青春呢。你怎么总是关着她,我们去自己家玩去了,您不用惦记,哪儿好也不如自己家好,丁家才是董娇的家。

董刀儿:这是什么话!

黎花:她是丁家的女主人,小主人,你敢说不是?

董娇:我哪里是什么主人,你慢点儿,怎么像抢人呀。

黎花:你是咱们的人,还用抢呀,你自己不想自己的家呀。

董娇:你个坏蛋!让我自己走,我又不是不认门儿。

董刀儿欲拦又止,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随着黎花一路说笑离开。

浆池旁,佣工们个个偷笑。

董刀儿眼睁睁地望着她们扬长而去,气得掐着腰喘粗气,说不出话来。

佣工甲:行了,姑娘大了,得让她有个小心思,管那么多干嘛!

丁乙在炕桌上摆上了围棋和茶壶茶碗儿,黎花半抱半搂着董娇进门,丁乙跳下炕,手脚无措,一脸傻笑:我刚才去看你了,我怕你闷得慌,来,咱们一块儿玩棋。

黎花:你们小夫妻先玩,我去给你们弄饭,你们喝点酒,开心点儿。

董娇:什么话,哪来的小夫妻,你们俩才是呢。

黎花闪身出去,顺手合上了门。

炕桌前,丁乙:这可是云子儿,一颗黑白子儿可以换二两白银。

董娇摸棋:你哪里弄来的?这么贵重。

丁乙:用丁宣跟长安一个客商换的。

董娇:你也太奢侈了。

丁乙:我本想着太平盛世家里藏点值钱的玩艺儿,没想到又起了战乱,现在想卖也出不了手,还是咱们自己留着玩吧。

董娇:你和黎花平时也玩呀?

丁乙:哪里有空档呀,平日的活儿还干不过来。

董娇:今儿怎么有了空闲。

丁乙:爷爷给我放假,让我和黎花陪你开心,他怕你一个人修行心里郁闷。

董娇:修行不郁闷,心无旁骛,佛祖相陪,内心非常安静。

丁乙:兵荒马乱,生死不定,我们能往哪儿躲,或许,哪天官府又来征募,不定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多少人流离失所。

董娇:你也皈依佛门吧,那时,啥也不用想。

丁乙:这么多人跟着丁宣吃饭,外面的商贾也靠它们换钱过日子,我躲了,大家怎么办?

董娇:他们也可以修行呀。

丁乙:人人求佛寺门下,谁耕织,谁红尘,谁来传宗接代?

董娇:贫嘴。

丁乙:董娇,咱们和好吧。

董娇:你少动淫邪之念。

丁乙:我可什么也没说呀。

大家开始帮灶,煮鱼切肉洗菜。

仇耆小声:小师娘,师父和大师娘在屋里干嘛呢?

黎花:那得问你师父。

伍正凑趣:大师娘戴着尼僧小帽,是不是头发都剃光了?

黎花:我可没见,不能乱说。

刘旺儿:今天别叫大师娘走了,就跟师父在小偏房把亲结了吧,省得麻里麻烦,浪费时间。

傅成彬:刘旺儿说得对,我傅成彬第一个赞成。

黎花:你们跟小师娘说没用,你们得跟大师娘说去,谁能说动,犒劳酒肉三天!

大家不吱声了,他们突然看到董刀儿冷着脸站在他们身后。

黎花笑:你们开玩笑得有个分寸,你们大师娘可是千金不得的人物啊,怎么能由着你们胡咧咧,哟,董坊主,你啥时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董刀儿哼了一声,夺步向偏房走去。

黎花:快烧菜,你师父的老丈人来了,你们无论如何必须劝他多喝几碗酒。

菜锅入肉,一阵油烹之声。

董刀儿怒气冲冲,撞进门来。

炕桌前正在下着围棋的董娇和丁乙吓了一跳,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董刀儿上前给丁乙刮了一耳光:丁乙,你们一起设计想害我女儿,门也没有,董娇,跟爹走,这里没有一个是好人!

丁乙捂脸:这是怎么了?我们没有怎么啊?

黎花急奔而来,上前揽住丁乙,抚摸他的脸,愤怒:董刀儿,你凭什么打人!

董刀儿:凭他勾引我女儿,凭你们一起设计谋算她,我打他是轻的,哪天我会杀了他。

黎花:你敢!再动他一下我黎花就跟你拼了!

董刀儿上前打黎花:我打死你们,你拼一下让我看。

黎花一阵王八拳。

董刀儿狼狈还手。

丁乙急拦。

董娇的脸由白而红,大怒:别打了,丢脸丢得没边界了。

这里,门内挤进下家的门徒和佣工,大家有的手里捧着热腾腾的炒肉。

丁祖拄着拐仗进院,看到灶台上炖着肉,还有一些待烧的鱼鹅,急得大喊:人呢,都哪去了。

偏房。

董娇脸色煞白:爹,您折腾够了没有?

董刀儿:爹是为你好啊。

董娇急得掉泪:你出去!这里是我们丁家,不是你的董家。

内院。

丁祖没人理会,他趋身上前,到偏房窗前听他们吵闹。

偏房内。

董刀儿扬手欲打董娇,谁知董娇一动不动地怒目而视,他胆怯了,放下手。

丁乙:董坊主,你这是何必,我们原本给您留着酒呢。

董刀儿扬手又是一巴掌:闭嘴,你没安好心!

董娇上前拉住董刀儿的一只胳膊:不许打人!

董刀儿的另一只手向女儿的脸上打去。

一声脆响,空气凝固了。

内院,丁祖听到一声脆响,急冲冲拎着拐仗向偏房里闯。

偏房内。

董娇泪下:爹,我是丁乙的人,心是他的,身子也是他的,我们父女就此告别了,您走吧,在这个家里,您什么都不是,只是个亲戚,您管的事儿太多了,以后,我的事儿您再也不用管了。

董刀儿:你敢造反!还有你,丁乙,咱们到官府说去,找安大人说理去!

丁祖进门:董坊主,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嘛,老儿我在西院就嗅到了肉香味,要不要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说家长理短啊?

董刀儿毫不理会,向外闯去: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丁乙,我要让安大人替我做主!

河边,董刀儿在在前急走,丁乙和董娇在后边急追。

不料,董刀儿回身给了女儿一脚,一脚踹翻了董娇。

董刀儿:伤风败俗,董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丁乙急扶董娇,表神悲怆。

董刀儿快步向前急走,没有再回头。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与两个商贾在数点银子,桌案上白花花一片。

门外,一阵嘈杂声,安生不及清点,用桌布急掩。

董刀儿向里闯,被两个兵卒摁倒在门坎上。

安生:谁呀?敢无礼闯堂!

董刀儿:草民董刀儿鸣冤,状告强民加贼盗丁乙!请大人受理!

安生大怒:外面跪着,候着,不叫你不许入堂!

两个兵卒拎董刀儿出去。

安生挥手,衙役甲和商贾急抬箱,装银子。

他们抬进后堂。

安生:押董刀儿进来。

仪门外。

两个兵卒摁押董刀儿。

街上,丁乙背着董娇向这里跑来。

还没有等丁乙上台阶,出来两个衙役押董刀儿进入大堂。

丁乙欲闯堂,被两个兵卒用枪挡在门外。

大堂上。

安生拍惊堂木:大胆董刀儿,你大胆,擅闯公堂该当何罪?

董刀儿跪哭:大人作主啊,我女儿被丁乙下了迷魂药,不肯回家,我这个爹当得憋屈,请治丁乙风化罪,责令他归还我女儿。

安生笑了:行啊你董刀儿,我娶你女儿你横把着竖挡着,现在遇到对手了?

董刀儿:大人主持公道,还我董家体面名声,严衙恶人丁乙。

安生:丁乙的罪名是啥呀?你告他的缘由,细细说来,本县与你作主。

董刀儿:我女儿在他家住过,他又勾走了我女儿董娇。

安生:董娇在丁乙家住过?

董刀儿:千真万确!

安生:这可是淫乱罪名啊,你女儿失贞,你可没有监管,也有罪的,来人,传董娇,今儿本官可得好好给你们分辩个一清二白。

董娇:民女在,我爹告的人丁郎也在。

安生惊喜不已,兴奋大喊:通通带上来!

仪门外。

丁乙放下背上的董娇,搀扶她一同入门。

大堂上。

安生一拍惊堂木:统统跪下!

丁乙和董娇岸然不跪。

安生:丁乙,你为什么见官不跪。

丁乙:草民无罪,为何下跪。

安生:你是被告。

丁乙:草民一不犯法,二不作科,被何人所告?

安生:跪在大案之前的董刀儿告你勾引良家之女。

丁乙:勾引是何罪?名出何典?大唐诰律可有此罪,我与董娇隔壁为邻,自幼熟识,泾河两岸,百家纸坊无人不知。敢问大人,告我勾引良家之女,可有目证?旁证,佐证,证据可在?

安生:对呀,董刀儿,他勾引你女儿的过程、后果、状纸、证人、证言,统统交上来。

董刀儿:我女儿在他家的偏房是我亲眼所见。

安生:你女儿怎么到了他家的偏房?

董刀儿:他的女人黎花到我家叫去的。

安生:黎花叫你女儿到他家时你可在家?

董刀儿:她是当着我面叫的。

安生:你当时为何没有制止?

董刀儿:我一时糊涂,后来,觉得事情不好,我找到了他家。

安生:你到他家,看到董娇和丁乙是什么情状?

董刀儿:二人在炕桌上下围棋。

安生:有什么不可描述之状吗?

董刀儿:没有。

安生:你方才说,你女儿曾住在丁家你讲述一下。

董刀儿:那天,有人到我家抢劫,我女儿跑到丁家躲避。

安生:哦,原来如此。

董刀儿:当时我也没办法。

安生:废话少说,本官问你,你女儿不穿女装,不尼不俗,这是何故?

董刀儿:她一心惦与丁乙的婚姻,我欲以女儿婚姻换取丁董两家纸坊联合,丁乙不肯,我女儿对婚姻失望,决心在家礼佛,铰发明志,一直在闺房身着海青,身许佛门。

安生:如此说来,你女儿遁入空门了,好了,董娇,我来问你,为何朝廷命官你不肯嫁,宁入空门,请给本县讲出一番道理?

董娇:既然心许丁郎,又怎能朝三暮四?

安生:不嫁官家,嫁庶人,这是什么鬼念头?

董娇:执一念立誓,岂敢妄许富贵?

安生: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董娇:人无气节与猪狗有什么不同?我想问县令大人,这番道理能说通吗?

安生色迷迷:小娇娘倒是越发招人怜爱呀。

董娇:大人位忝公堂,请自重!

仪门外。

黎花率门徒四人被拦在门外,她不住地吵攘:我家良人何在,快让他出来!有理走遍天下,有理出来大声讲。

衙役甲出来:严禁喧哗,当心拘你进大牢。

黎花:你们出来,有理怕人听呀,我得听听你们讲什么见不得人的道理。

大堂上。

安生:外面何人要进来?让她们进来,大堂听问。

仪门外。

士卒甲看到陆续有人过来看热闹,跟着的还有丁家门徒:这位大嫂,您自己进去,别叫他人跟着行吗?

黎花:不行,这几个是我家门徒,我家的事儿,董家的事儿,他们比我都清楚。

士卒甲只好放入他们几个,拦住看热闹的人。

大堂上。

安生:公堂之上无家私,董刀儿,本县奇了怪,你家女儿到了婚嫁年龄,官娶得,民娶得,官家也娶得,你为什么不让她嫁呢?

董刀儿:我把她养大不容易啊,怎么随便嫁人?

安生:这可是触犯条律的事儿,可罚,可打,可强制!董刀儿,你说,你女儿可曾与丁乙有染?

董刀儿:不曾!

安生:那,我把她送宫廷候选可由不得你!

董刀儿急喊:有染,我女儿曾在丁家偏房的炕上与丁乙睡过。

安生得意洋洋:既然如此本官判令如下,董刀儿之女董娇留在家里,日罚白银一两,至倒董娇婚嫁为止,婚嫁由婚契和媒妁凭信为准,本官即发你家官文印信,按年月日收取罚款,退堂!

匝道,河边。丁乙背着董娇在前一路走去,黎花和徒众紧随。

黎花:哥哥,你要是累了,让徒弟们替你背一会儿。

丁乙:哥哥我准备背一辈子,这才几步?怎么能说累?

董刀儿走到最后,到了黎家纸坊前,他停止了脚步。

黎花回头招呼:董坊主,快走呀,您说把董娇送您家还是带进我家呢?我看还是进我家吧,省你家银子。

董刀儿:不能送你家!

黎花:你可得想好,咱们不能半截砖不挨非得挨整砖!

黎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唉声叹气。

黎叔:你咋能办这糊涂事儿呢?家丑不可外传,你把自己姑娘一起弄进公堂丢丑,你平日的精明劲儿呢?哦,我算明白了,精明过了头就是犯傻。

董刀儿:行了行了,我这是破鼓遭人锤,你还是帮我拿个主意吧。

黎叔:马上回衙门,找狗官,说清楚今儿就给姑娘办嫁娶,你真能拖得起?

董刀儿:我刚从那儿出来。

黎叔:回去吧,再回去,一纸公文入衙门,九牛拉不回。

董刀儿被黎叔连拉带推弄出了家门,他把着门框:不行,你得陪着我一起去,人家要媒妁凭信,婚契呢。

黎叔:那就等会儿,咱写完再去也行,让安生这个狗官中止勒索。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你俩可是熟脸,这么快回来送银子了?

董刀儿:我想少交点银子。

说着,递上媒妁凭信签字的婚契。

安生认真看着:行,你们等一会儿,再给我们加上一个官印,回头记得请大家一起去喝喜酒,民官同乐嘛。

董刀儿苦笑:大人能赏脸,草民巴不得呢。

说着,他接过加盖官印的契书,随着黎叔一起出门。

望着他们出了门,衙役甲:大人,这事儿您怎么办得这么痛快?

安生:这姑娘是属麻雀的,捏在我手里必死。

书僮:您还怕她死?

安生:斗来斗去也没得到过什么。

衙役甲:这就对了嘛,大人还得自己找乐儿,多弄点银子咱们去行院吃花酒。

仪门外。

董刀儿不想走,一脸苦相。

黎叔:姑娘嫁人,从她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你还想怎么着?你能养她到老呀,她得有自己的一大家子人,唉,跟你说这个干嘛,你不走我走了,家里事儿多着呢。

董刀儿急追:黎叔,这事儿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黎叔:什么事儿?

董刀儿:把这两个东西给丁乙和黎花送去,我姑娘算交他们手上了,是好是赖再也由不得我了。

黎叔捏着两张纸片子,看着董刀儿抹泪,不由笑了:瞧你这点出息。

丁家纸坊。

黎叔拖着董刀儿进门:你怎么能不来呢?你姑娘的婚姻大事不比你的脸更像个脸?快跟我进来!

院内都在做饭,几个门徒各忙各的,切菜,烧灶,煮肉。

黎叔拉着董刀儿,喊:黎花、丁乙,你们出来!

黎花奔出来:爹!我来了。

黎叔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黎花已经扑到了面前,父女执手相向,女儿笑得灿烂,父亲笑得满足:这孩子,还像小时候,你嫁人了,稳当点儿,丁乙呢?

黎花:都在呢。董坊主,来,屋里坐。

偏房。

炕上围坐董娇,丁乙,还有一个是黎花的空位。

丁乙:黎叔,董坊主。

黎花:咱们还是坐大桌吧,来,咱们把大桌抬一下。

董刀儿和董娇默然相对,董娇低着头。

黎叔:正好,我把婚契也带来了,我和董坊主回到衙门办的,今儿,就当办喜事了,张罗不及赶趟儿,啥事都是天注定,瞧,一切都这么现成。

黎花悄悄出了门。

内院。

黎花对大家吩咐:多加几个菜,今儿人人都上桌,你们叫爷爷和西院的人都过来,该买的买去,把西院的桌椅都搬来,今天是大师娘进门的大喜日子。

众人开如奔忙:好嘞,喜事儿今儿办了!

偏房内。

董娇:今天不行,得等我长出长发,穿上嫁衣,三跪九拜才算成亲。

黎叔:等也行,今儿不算,就当黎叔到你们家坐客,给你们做证婚仪宾,这个家早晚是你的,黎叔到你家做客,你不招待酒喝?

董娇点头:招待,这辈子都招待您。

黎叔:瞧,这姑娘多好,跟黎花一样心肠热,以后你和黎花就是亲姐妹,黎叔当你是亲闺女,黎叔能给黎花的也会给你。

董娇哽咽:黎叔,你要是我亲爹该多好。

董刀儿恼怒得说不出话来:怎么,我就不是你亲爹了?

董娇泣不成声:您要是我亲爹就不会把女儿弄到仇家的公堂丢人现眼。

黎叔的眼圈也红了,冲董刀喊:你把姑娘委屈成啥样儿,董娇才会这么哭?她有多要强你这个当爹的心里没个数吗?

董刀儿说不出话来。

黎叔安慰:姑娘,今天不哭,黎叔高兴,其实,你爹他也高兴,只是一时犯糊涂,是吧董刀儿?

董刀儿:屁!

黎叔:董刀儿,我跟咱姑娘陪个好话,你要是不说好话,你再有事不要找我,这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董刀儿为女儿抹泪,董娇躲闪。

黎叔:陪好话,有错全是你错了,我们姑娘没错!

董刀儿小声:姑娘,爹错了。

董娇哭出声:你有什么错?不如让你踢死算了。

董刀儿声音透着哽咽:爹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

院内摆放了两桌酒席,仇耆等悬起了灯笼。

丁乙喜气洋洋。

黎叔:这灯笼是从哪里借的?

丁乙:我从官衙借的,顺便送了安大人一瓮黄酒。

泾水县衙大堂。

公案上放着大瓮,上面的酒字显然是新贴上去的。

衙役甲:大人,丁乙办喜事,您还借他官灯?我看他是成心恶心您。

书僮:就是。

安生:你们懂什么?来来来,今儿咱们喝酒,逛行院,给爷找身便装,哈哈,咱不要那个董娇,以后可以夜夜做新郎。

衙役甲:您想开了?

安生:一万两白银呀,够爷找一千个姑娘了,哈哈,泾水花舫新来姑娘听说是百越新买的,嘿嘿,哪天兵祸皖东,咱们只有生死难料的日子。

衙役甲:大人,那个丁乙跟您做对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您对他这么大度可不太近情理呀。

安生:安大人意欲攻击洛阳,如果淮西李希烈兵叛,必攻汝州,那时我们这里还会有太平日子吗?

衙役甲:大人,真会有那么一天?

安生:自涿州向南,赤地万里,白骨盈野,才几天呀,天和地都变了。

衙役甲:是啊,天堂到地狱就是这么几天。

安生:咱们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何必计较一个女人,万一泾河乱兵杀来,咱们还得靠泾水人家避难求活命呢。

衙役甲:大人考虑周全,要去行院还是花舫,小人门儿清,您只管吩咐,小的给您保驾,钱也不用您拿,我找几个关进去的财主,让他们家人掏银子就可以。

安生:这不太好吧?

衙役甲:真有乱兵来了,咱们就砸狱,他们不吃亏。

安生: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办。

衙役甲:得令嘞!

花舫,春水花月夜。

羊角灯,笙乐,花酒。

身着便装的安生携书僮和衙役甲进入画舫内,窗外灯火照河波。

老鸨上前笑迎:官爷您怎么才来呀,姑娘们想死你了。

安生:本员外来过吗?

老鸨:这不是把您想来了吗?

衙役甲也换了便服:别胡说,钱员外是来听曲儿的,今儿就不走了,留宿画舫,有新来的姑娘叫来,让钱员外过过目。

老鸨:姑娘们都过来,今天可是你们的好日子,钱员外怜香惜玉,格外会疼人。

一队花枝招展的姑娘扭扭搭搭排着队向这里走来。

老鸨:从前的生意可不是这样,都是战乱闹的。

衙役甲:从前的生意怎么样呢?

老鸨:想见我们姑娘一眼没有千八百的银子都难呀,现在过夜也闹不到这份钱。

丁家纸坊,偏房。

众人拥董娇进入,热闹而喜庆。

黎花喊:大家都出去,新娘要扮妆了。

大家都被黎花撵了出去。

灯烛下,炕着放着一套红色裙装。

黎花:董娇,这是从县里成衣坊买回来的,你试一试?

董娇:黎花,我只给你和丁乙哥说,今夜不入洞房,没有长发,没有选好的吉辰吉日,没有拜过祖宗,没有三拜九叩就不能叫大婚。

黎花:董娇,你真的就这么计较呀?

董娇:人心里有纹秤,自有分寸。

黎花:今天还回董家过夜吗?

董娇:不,我已经算丁家人了。

黎花:您想行过大礼再与丁乙合卺?  董娇点头。

黎花:行,我听你的,女儿家一辈子就这么一回,我没讲究,心里现在想一想还是很疼,都是没娘的孩子,你比我懂得什么叫金贵。

黎花流泪。

董娇帮她试泪:我们同是女儿,常常身不由已,所幸,我董娇能修到你这样的姐妹,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黎花:从今天起,咱们姐妹也定一个名份,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从此不再直呼其名。

董娇:妹妹考虑的周到。

黎花:姐姐。

董娇:妹妹。

二人慢慢靠近,近距离凝视。

内院,夜月,灯火下。

众人都在喝酒,喧闹。董刀儿已经喝醉了,被架起身往门外走。

丁祖和半醉的黎叔纷纷招呼:董坊主,您要回去了?

董刀儿勉强回头:丁祖,明儿见了。

花舫,春月不眠夜。

酒桌前,安生已经微醉,两个姑娘帮着灌酒。

姑娘甲:钱员外,您再来一杯。来,我用嘴喂你。

书僮和衙役甲连连喝止:不要再让钱员外喝了,收拾一下让钱员外歇息。

姑娘们立刻放安生倒在软塌上,一起收拾酒具和碗碟。

又有两个姑娘进来,拉书僮和役衙甲:两位哥哥也快去歇了吧。

衙役甲冷着脸:我们回去睡,你们伺候好老爷,不然,小心吃鞭子。

姑娘甲:哟,这好时辰说出这煞风景的话,好没意思。

衙役甲招手书僮,离开。

偏房,新婚夜,烛火通明。

丁乙被仇耆扶进,笑着出了门。

坐在炕头的黎花和董娇相视一笑,一起上前搀扶。

黎花笑问:哥哥,真醉了?

丁乙笑着摇头:咱们,咱们仨睡一条炕?

黎花:美死你,我跟你说,董姐姐说了,你们没有郑重行婚姻大礼,永不合巹。

丁乙怔了一下,低头:好吧,我可以去睡上房,这儿留给你们,不过,咱们仨先说会话儿。

黎花:你还等什么?

丁乙:等他们把院了收拾干净,人都走了,我再回去,让别人看见不好。

上房。

董刀儿拎着油灯近床,把灯放桌案上,没有吹灯,和衣倒在床上。

隐约中,传来董刀儿的哭声:凭什么呀?姑娘是我养大的,你们白得,凭什么呀!

丁乙开了个门缝,向外张望,回头:我走了。

黎花点了个油灯:我送你。

人还没有出去,董娇:妹妹,你记得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黎花:放心,姐姐等着我。

上房。

炕上躺着一排小伙子,他们纷纷伸头张望。

黎花把灯给了丁乙:哥哥,早点睡。

偏房,黎花脱鞋上炕,铺好两个人的铺:姐姐,你睡我的铺,我睡哥哥的。

董娇脱衣,摘帽:门闩好了?

黎花:姐姐放心,哥哥是规矩人,他不进这个屋子,没人敢进来,除非请。

董娇:门,闩好了?

黎花抬头看一眼,钻进被窝:放心闩好了。

董娇:妹妹,我想跟你说会话。

黎花:说吧。

董娇:我吹了灯吧。

黎花伏身自已吹了灯。

室内一片黑暗。

黎花:姐姐,你想说什么?咱们姐妹聊吧。

董娇:我给你讲个故事。

黎花:我从小就喜欢听,可惜爹不会讲,你要是我姐姐该多好,你给我讲,我们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你给我讲。

董娇:我讲的故事是跟我对应的,如果我是故事中人,你看我像不像。

黎花:姐姐快讲。

董娇:从前呀,仪凤年间,有一位落第书生叫柳毅,他回乡途中路过泾阳。

黎花:泾阳在哪里?我从前听说那儿有恶龙,专干坏事。

董娇:你先听我讲,那个书生遇见洞庭龙君的小女儿在荒野牧羊。龙女向他诉说了嫁与泾水龙君次子后备受丈夫和公婆迫害的情形。

黎花:你说的泾水是不是咱们泾县这的这条河?

董娇:它们通着,天下的河海相通,你先听我讲嘛。

黎花:好,姐姐你讲,我不打断你了。

董娇:小龙女托柳毅带信至洞庭龙宫。柳毅答应替他传书给父亲。后来,龙君之弟钱塘君勇武过人,飞身而击,杀了泾水龙宫六十万兵将,小龙女得救。

黎花:姐姐,我还想问一句。钱塘君是不是小龙女的叔叔?

董娇:是。

黎花:好,你接着说。

董娇:洞庭龙宫上下对柳毅敬谢不已,钱塘君深感柳毅为人高义,要把龙女嫁给他,但因言语傲慢,遭到柳毅的严词拒绝。

黎花:可惜啊,后来呢?

董娇:后来,小龙女不忘柳毅之恩,扮作凡间女子嫁入柳家,二人终成夫妇。

黎花:姐姐,你就是那个小龙女。

董娇:你呢?

黎花:我就是钱塘君,只是我的前世是男儿,今世错变了女身。

上房内。

众人抢丁乙的被子:不许在这里睡,你回你的偏房吧,两个娘子陪着,跑过来明明就是气我们嘛!

丁乙恼火:我衣服都脱了,你们想冻死我呀。

众不依不饶:出去,出去,推师父出去!把门给他关上,不许进来。

一群赤裸的门徒把同样赤裸的师父推到了门外。

门闩的响动声,清脆而响亮。

二十五

泾水县衙,大堂内。

安生,衙役甲,书僮三个人同时打了个哈欠。

衙役甲:大人,您没睡好?

安生:那个老鸨子挑唆两个姐姐咕捣了我一夜,挺受用,这可是个好买卖!

衙役甲:那是。

安生:乱世最好的买卖就是它了,我琢磨着咱们也弄它,凡来泾水河走花舫的抽份子,咱们负责保护,还给他们开执照,有军情不测提供警报,你说呢?

衙役甲:这个可以有,不过,您可是官,参股不好,我给您经办,您把县丞的事儿办了吧。

安生:我今儿就给你报,你用心做事吧。

衙役甲:谢过大人。

书僮:我呢?大人,您也得提拔提拔我呀。

安生:你替他,以后我不要书僮了,你专门穿皂衣跟着本县伺候着。

书僮:谢大人。

安生:不过你们都别急,县丞的事儿先办,我得给宣城太守送点好处。

衙役甲:大人只管办,这点钱我出。

安生:谁出不一样,等信儿吧。

日盈窗。

丁家纸坊,铺面房。

小床上,丁乙裹着一个薄被子,趿鞋在箱柜里翻动,他什么也没找到。

丁乙无奈地伸头向门外看了一下,跑了出去。

上房,丁乙裹着棉被拍门:快开门,我来取衣裳!快开门。

门开了。

丁乙一头扎了进去。

人们望着丁乙的模样,个个瞠目结舌。

偏房内,黎花穿衣:姐姐,你多睡会儿,我出去看看,哥哥好像没在上房睡,他在铺面房房可能将就了一夜,那里有一床薄被子。

董娇抬头,惺松:在铺面房房睡了一夜?会不会冻坏!

黎花:应该不会,很冷的话他应该找咱们要厚被子,唉,这个傻哥哥真没准儿。

泾水县衙。

衙役甲带来几个奇装异服的人:禀大人,有个篷莱国人要见您,汪大人当县令的时候,给他发过执照,他想在咱们泾水开间纸坊,跟咱们大唐长久做生意。

安生:叫他上来。

衙役甲出门,领来一个髡头汉子,进门揖礼:篷莱国人氏见过大人。

安生:这个人也会说咱们大唐语言,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甲:从前他们来过这儿,有爪哇国,篷莱国,高句丽国人。这位叫髡头,他长期在大唐运河做生意,髡头是汪大人给他起的名。

安生:大唐帝国准许你们来了吗?

髡头:当然,汪伦大人给我们发过牒度护照,他是官家。

安生:你又不是僧道,他发这个给你干什么?拿来让我看。

髡头递上文书:大人为我们出行方便。

安生翻看后掷还:你想在这里做生意也可以,得按行规纳捐税,不过,你想做什么生意?

髡头:我想做造纸生意。

安生:你是划着船来的吧?

髡头:是的,大人。

安生:造纸,你会吗?

髡头:不会。

安生:你不会怎么做这种生意呢?

髡头:我想向百家纸坊学习。

安生:人家都是养家的手艺,为什么要教你学造纸呢?

髡头:我可以把泾水的纸卖给海外诸国,这是一种交换,他们的纸,我一定帮他们卖。

安生:我们宣城的纸只卖大唐就够他们养家糊口,何必要卖给海外小邦呢?

髡头: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小邦也有金银珠宝,咱们可以交换。

安生:你可以先交官府钱,先干着,我们等朝廷命令,如果上面不准你还得离开,这样行吗?

髡头:我们交押金是吧?可以!

安生:这是不退还的,你同意就可以先干着,发生意外或风险,你得自己担。

髡头:我们只要安分守已就不会有风险,我同意。大人,您能不能帮我们介绍纸坊,我们愿白干活儿,从中学习。

安生:这不好办,他们要不要你是他们的事情,官府不管,你们可以自己谈。

髡头揖礼,掏银子置放桌案:那我就谢过大人了。

仪门外,衙役甲拍着髡头的肩膀:我的好处呢?不能白引见你大人呀。

髡头:好处有,我给你银子,不过,你得帮我介绍坊主朋友。

衙役甲:这个好办,你只要给我利息就可以。

髡头从怀里掏银子:没问题。

船泊黎家门前,衙役甲带着髡头上岸,船上留着三两个船工还有一个少女。

他们紧张地向黎家纸坊张望。

董家纸坊。

门厅。

董刀儿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没抓没挠的失意样子。

佣工甲:董坊主,咱们小姐嫁出去了,您就甭惦记着了,嫁出的女,泼出门的水,家家都是如此。

董刀儿不耐烦:抓紧干活,少来聒噪烦我。

佣工甲没趣地低头轧稻草,不敢再吱声。

丁乙带着大家干活儿,他低头轧草,一言不发。

仇耆:师父,对不住了,我们真不知你去睡了铺面房呀。

丁乙不说话。

吴正:早知这样,我们不会闩门。

丁乙:少说话,快干活儿。

大家都笑了。

仇耆:师父没生我们的气就好了。

黎花把炕桌弄好,铺好棋盘,把两个放子的壶放在桌上:姐姐,来,教我下棋。

董娇:你不是会吗?跟哥哥没下过呀?

黎花:不过,可是我只知死活,扑眼,别的不会,他总是让我二十个子儿,不然,我没法跟他对垒。

董娇坐在炕桌前摆弄棋子:这围棋变化多端,消长消长,真是神鬼莫测之术啊,你只要会基本章法,他让你两个子也难赢。

说话间,丁乙端着茶盘进来:两位小姐姐下棋呢?

董娇:哥哥,让你委屈了。

丁乙:没有啊,挺好的,仇耆他们跟我闹着玩,早就习惯了。

董娇:哥哥,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黎花:你们说,我去喂鹅喂鸭了。

董娇:黎花妹妹真懂事,让咱们有空说私房话,哥哥坐吧。

丁乙:你想说什么都行,我听你的。

董娇:我们虽然已是夫妻,可是没有行婚娶大礼,不能作数,我不想这辈子就这么把自己嫁掉,哥哥,你也不是草莽,我董娇虽非名门大户小姐,也知礼仪。

丁乙: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姑娘,我敬重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我们会一生一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董娇:哥哥,至此我虽是你的妻子,还是完壁之身,请允我回家蓄发,另择吉日,嫁妆齐备再行周公之礼。

丁乙略惊:回家?

董娇:你不会强我所难吧?不会愈礼,霸王强上弓吧?

丁乙:如果是的话,你会怎么样?

董娇:我会很失望,我不愿丈夫与一个尼姑合巹一床,不仅不尊重,也会令为妻心感伤痛。

丁乙:我们自幼一直长大,我丁乙没有想到你董娇有如此细致的女儿心。

董娇:哥哥的大度,我董氏会感恩一生一世。

丁乙:那,你怎么回去呢?怎么对人们说这件事呢?

董娇:只说为妻佛缘未了,尚需还俗补礼,到时为妻会秀发盘结,红妆沐浴,身着嫁衣,致敬天地祖宗,自此而终与你,生同衾,死同棺。

丁乙:可以了,爱妻如此郑重其事,为夫怎敢不从?

董刀儿正在长吁短叹,突然看到董娇进门,依然是离开家时的装束,又惊又喜,上前端祥女儿:姑娘,爹不是做梦吧?怎么感觉就是在做梦啊。

说着,他把董娇的手放在嘴里轻咬了一下,听到董娇哟了一声才自语自语地说:不是梦,是真的,我女儿疼了,叫了,不是梦啊。

董娇:爹,您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董刀儿:你想爹了,不想嫁了,是不是?

董娇:不是,我是想在这养好头发,郑重其事地嫁一回。

董刀儿神情失望:好好好,爹由着你,只要你在爹身边多待一天,爹能看到你就知足了。

董娇:女儿嫁出门多好?您还可以再纳个小娘子,给我生个弟弟。

董刀儿一叹:曾经想过,现在不想了。

董娇:为什么不想了?

董刀儿:爹有一个女儿就要了命,再要一个,你们不把爹锯两瓣才怪呢,不要了。

董娇:您骗人,我真嫁了,您一定会娶。

西院上房。

丁祖板着脸:丁乙,你跟爷爷说董娇怎么走了?

丁乙:爷爷您甭管,她就是想回家养养头发,很快还会回来。

丁祖:你不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

丁乙:爷爷,您信不过董娇,您孙儿可信得过。

丁祖:爷爷没说信不过她,爷爷是信不过这世道!

丁乙:行了,爷爷消消气儿,我先回去了,您找我就这点事吧?

丁祖:除了这事儿,我找你干什么?走吧。

偏房。

黎花粘着丁乙:哥哥,我想姐姐了。

丁乙:我也想,谁知她会不会想咱俩。

黎花:想不想你,我不知道,我敢说她肯定会想我。

丁乙:瞧你得意的,你有什么魔法让她想你?

黎花:我就是魔法,因为我想谁,谁就会想我。

丁乙:你真这么灵?那你说说,黎叔想不想你?

黎花忧郁地:想。

丁乙:既然他想你,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带点你腌的蛋,送他一瓮黄酒。

黎花:哥哥,嫁给你真好,谢谢你。

丁乙:是我对不起你,婚事办得草率,这辈子,我欠你的。

黎花:何必这么计较,我真的不太在乎。

丁乙:你没有在乎的事情吗?

黎花:当然有,我在乎你对我是不是好,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男人,嫁你值了。

丁乙:你这么容易满足呀。

黎家纸坊上房。

丁乙和黎花各抱一个瓮进门。

黎叔凑来看,嗅:一个瓮里是酒,一个瓮里是卤蛋,好,丁乙,你陪黎叔喝点儿?

丁乙:我不喝,这是我和黎花孝敬您的。

黎叔:来,坐,我听说董娇回去了?是怎么回事?

丁乙:您听谁说的?

黎叔:反正就是你们东西两院的人说的。

丁乙:没事,她回家就是想养头发,嫌咱办的婚礼潦草。

黎叔:真潦草的是我家黎花。

丁乙:要不要再补办一回?

黎叔:没必要。黎叔想知道你以后怎么对黎花和董娇,能不能公平?

丁乙:黎叔您放心,我丁乙一定会一碗水端平,要有的都会有,要没有的都没有。

黎叔:行,我信你。

丁乙:黎叔,您忙着,我还得回家干活,黎花,你想陪爹就多陪会儿。

黎叔:不用,你们走吧。

说着,他在黎花耳畔小声说了句话,黎花回答:知道了,爹,我和丁乙哥先走了。

河边。

丁乙好奇:黎花,刚才你爹跟你说了句什么?

黎花:我不告诉你。

丁乙:咱们俩从没有秘密。

黎花:爹跟我说的那句话不秘密。

丁乙:那他为什么不当咱俩说?

黎花附耳丁乙。

丁乙挠头:明白了,是哥错了,今儿咱们就改。

黎花有些不好意思:今儿?啥时候。

丁乙:那么想要娃?

黎花:你怎么能说出来!

丁乙:你说,黎叔是不是想着呢?

黎花:他很想。

丁乙:那得当回事了。

黎花:咱们得快点。

丁乙:总不能是白天吧,天黑了,上炕了再补上。

黎花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哥哥,看你的了,其实我早就想了。

丁乙:那你不早说。

黎花:这怎么好意思,这事儿怎么能说得出口呀。

衙役甲带着髡头的船靠近了丁家门口。

衙役甲带着髡头看铺面房房里的丁宣。

丁乙打招呼:这个人好怪,跟咱们中土人士不一样,他是哪里的客商?

衙役甲:我先带他去了黎家纸坊,又去了张家,李家,王家,后来他不知听谁说的丁家纸坊是泾水百家纸坊是第一家,他非得来。

丁乙:货比三家嘛,泾水百家得经得起人家挑剔。这位客官,您怎么称呼?

髡头:您就是丁乙坊主吗?

丁乙:在下就是丁乙。

髡头:坊主大人,请受我一拜。

言毕郑重双膝跪下,叩首。

丁乙大惊,急扶:丁乙受不了这个大礼,客官想要纸我可以给你优惠,不必客气。

髡头:我要拜您为师,请收纳门下。

丁乙:收纳师门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不过,我得先了解你是谁?是哪里人氏,还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学造纸。

髡头:我是篷莱国人,想学好造纸带到我的国家,为民众用纸奉献手艺,不知坊主大人能否允许。

丁乙茫然地望着衙役甲:我从前没有遇到这种事,大哥,您遇到过吗?

衙役甲:我也没有遇到过,不过,这个人的度牒还是汪伦大人给他办的。

丁乙:既然是汪大人信得过的人,我丁乙自然也信得过。

髡头:既然坊主大人认可,我不要工钱,跟着您干活就行。

丁乙:就你一个人吗?

髡头:我还有家眷,还有船, 我们的船上有粮食,如果坊主给我们一块地皮,我们可以自己建房子,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住船上。

丁乙:你的船在哪里?还有你的家人,带我看看,我家这里有片地就是准备修建新纸坊用的,如果你们想用,我们可以一起把它修建起来。

髡头:我可以帮坊主把房子建起来。

西院外侧空地 依山临水。

丁乙:咱们有不少人手,再雇两个工匠就可以在这里建房和院子,按老式房建筑就可以,房子建成之前,这里可以搭建临时棚房,你们一家就可以住下。

髡头:坊主大人,两个船工不用住在这里,一年后他们会再过来,住在这里的只有我和妻子真子。

真子鞠躬:坊主大人请多关照。

丁乙:假如你们夫妻想住西院子里的偏房也可以,我让他们腾出来。

髡头:真是太麻烦您了。

丁乙:好了,走,我带你们去西院吧,帮他们一起收拾屋子,马上就可以住下。

髡头夫妻跪谢:师父待我们如同父母,感激不尽。

丁乙:再也不许这样了,这样的礼节在大唐只对父母和天子,我们百姓无法承受。

闺房。

董娇把闺房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室内多了一个书架。她换了女儿妆,而头发用纱巾包裹起来,别有情趣,更特别的是她化了淡妆,比从前显得多了一份俊秀,还透出几分俏皮。

董刀儿喜气洋洋进入:姑娘,咱们泾水有了新鲜事儿,丁家来了个篷莱国门徒,那份打扮真没见过,留的是一个髡头。

董娇:那女人呢?

董刀儿:这个天气穿得很少,布衣像小毯子一样厚实,还祼着半截胸,赤着一双脚片子还没有袜子,瞅着就可怜,叫什么真子。

董娇:她长什么样儿?

董刀儿:比你矮半头,倒是挺细净。

董娇:您去丁家看了?

董刀:没有,我在铺面房窗口看到了,官府那个大个儿衙役领着他在百家转来转去,最后到的是丁家。

董娇:丁乙哥哥收了他?

董刀:哎,你怎么不叫他丁乙哥,又怎么叫丁乙哥哥了?

董娇:他是我丈夫嘛,叫哥哥好一些。

董刀一叹:唉,那天,爹不闹腾还没那张索命的婚契呢!真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董娇:您后悔了?

董刀儿:肠子都悔青了。

董娇:我觉得挺好。

董刀儿:你的头发还是长慢一点吧。

董娇:爹,您怎么不盼人家好吗?

董刀儿:头发长了,你就走了,那两天你没在,我不敢来这屋里,看到它,心就是刀割似的疼。

董娇:好了,咱不说它了,说说那个篷莱国的女子,她叫真子吧,她真的是篷莱国人?

董刀儿:我没听到她说话,不过,她那样子我倒是见了,她和她丈夫一样,好像礼数特多,好像学的是咱们中土大唐,比咱们还过份。

西院偏房。

髡头和真子正在收拾房子,两个船工也在帮忙,他们平整地面,砌垒火炕,粘贴窗纸。

丁乙在屋里走来走去,到处指点:炕头可以烧柴,暖和,你们自己要经管好。

髡头不住地道着谢。

衙役甲进门:这个去处不错,髡头,你可别忘了我的好处。

髡头不住地四处鞠躬。

丁乙:大哥,咱们泾水人家没有欺负外乡人习惯,您又找髡头要银子了吧?他许了你多少?

衙役甲:他给过我二两,我还想再要二两,这人真磨叽。

丁乙:这点银子记我账上,改日一并给你,让过他们吧,初来乍到,日子还不知怎么过下去呢。

衙役甲:也行,你可得记得,我先走了,跟着他转了半天,误我多少事。

丁家纸坊,内院。黎花正在烧灶,看到丁乙回来:哥哥,那个髡头门徒在哪里吃饭?要不要叫到咱们东院吃。

丁乙:他在西院干活,随着西院吃吧,都是粗茶淡饭,能吃饱就行。

黎花:纸季快到了,你得两边跑着点儿,出活别太慢,现在我爹又雇了新人手,怕误事呢。

丁乙:家家都忙,好像天下只有泾水过得是太平日子。

泾水县衙,大堂。

两个皂衣人板着脸匆忙入内,他们从怀里取公文。

甲:禀大人,朝廷勤王诏令,要各府县着人口数量招募兵勇和粮草阻击叛军,剿杀逆贼,按条款泾县须派一千人马。

安生:这样吧,先招待二位酒饭,本官须找当地豪杰商议。

衙役甲示意后院:二位上差,请。

甲乙揖手:望大人急解朝廷危困饥渴。

他们刚离开。

安生示意书僮:咱们得找管事儿的过来商量,这事儿不是官府一张公告就能办成的,你把行首董刀儿,黎坊主,丁乙找来吧。

书僮:我怎么跟他们说?

安生:有话就直说,我得跟他们要钱粮,这么久他们闷头发财,除了正常交纳捐税,兵马费一个子儿也没交过呢。

书僮:我去找他们过来,您等着便是。

黎家纸坊外。

书僮拍门:黎坊主,县衙召集各家开会了。

黎叔开门:不去!

书僮:不去也得交兵马税,不然可是要杀头的,朝廷诏令发到了州县,您最好还是过去商量一下,不然,吃亏的永远是草民。

黎叔:你爱找谁就找谁,我只按条款交纳钱粮,找我商量呀?别想。

说着,门,哐当关上了。

书僮无奈,沿河边匝道奔跑。

董家纸坊外。

门开,董刀儿出来:谁呀?找我什么事?

书僮:安大人找您议事,请快去。

董刀儿:找我议事?没听说过官家找草民商量事儿的。不去!

书僮:我叫您不去,一会儿衙役们得上门,您自己惦量,您顺便把黎坊主也叫过去,彼此留点脸面,话不多说,我还得找丁坊主。

丁家纸坊,上房。

书僮深揖:丁坊主,安大人有请。

丁乙:有啥事呀?我听一听。

书僮凑近:大事不好,乱兵逼近泾水,大人找几位过去商量对付办法。

丁乙:乱兵?是朝廷的还是叛军的?

书僮:叛军,安䘵山的人。

丁乙起身:安䘵山怎么了?

书僮:造反了!

丁乙急穿鞋:走,马上去。

书僮:且慢,您得叫上董坊主,黎坊主,他俩可都你的老丈人。

丁乙:那也得跟人家商量,不能强逼,你先走吧,我捎带把他们都叫过去。

河边,桥上。

黎叔一路抱怨:他们真会找人,让你来请我,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他们。

董刀儿:黎叔说的是,我压根就不想来。

丁乙:安生又逼粮草索要银子呢,咱们相宜行事,如果安䘵山的人兵犯泾水,对咱们百家纸坊还真没有好处,这事儿还得听听官府怎么说。

仪门外,把持大门的兵丁多了起来。

丁乙走在前面,书僮揖手相迎:三位坊主,就等你们了,快请!

大堂。

大案前已经摆好了几把椅子,大案上摆放了茶壶茶碗,安生身着官服,严肃端坐。

丁乙三人入堂,安生起身作揖,丁乙还礼,黎董敷衍。

安生:请坐。

大家坐定,安生把诏令推到三人面前。

仨脑袋挤在一起观看,脸色大变。

后堂,客房,炕桌,两位差人喝酒吃肉,衙役甲端酒上菜,跑来转去一阵忙乎。

皂衣使:大哥,你也坐,来,一起喝吧。

衙役甲:不了,小弟只管把两位大哥伺候好就行,吃好,喝好,想要啥只管说,酒肉管够。

皂衣使甲乙:谢谢了。

皂衣使甲:实不相瞒,跑了那么多州府县衙,哪里也不如泾水县衙,唉,这兵荒马乱的,除了一路胆战心惊,担心被人劫杀,还得饿得要死。

皂衣使乙:谢谢大哥,安大人款待!

大堂上。

安生:说吧,咱们有办法?一千人呢,百家纸坊能出多少?

大家哑口无言。

黎董愁绪满面,唉声叹气。

丁乙:不用花钱。

三人眼前一亮:还有这种办法?

丁乙:借人演练,出人者按人头不用交纳一人税捐,出马匹者减人头一半。官家来看给他们看,安䘵山来也只能看,不能调。

安生:怎么能不让调呢?

丁乙:乡团操演,是民间自卫,调人不给,一个字,拖。两个字,自卫。三个字,办团练。

安生:军令如山,我怎么敢?

丁乙:没兵的人不敢罢你的权,有兵你会让他们逼死。拥兵自重,你至少还可以多活几天。

安生陷入沉思。

黎董二人相视点头。

安生:如果上面派人取而代之呢?

丁乙:假的,当假的对待,按假冒处置。

安生:那不是造反吗?

丁乙:守一域自强,就是最大功劳,大丈夫不拘小节。

安生:万一上面定罪于我怎么办?对,还可以乘船而逃,丁乙,你一定要替我看管好那两个外邦人,他们可是驾船好手。

董刀儿:你想一跑了之?这事儿到此就说完了?

安生:还是丁乙说得对,守土才是最大的事儿。凡不出钱的得出人,出人就在泾水县守土。

董刀儿:上面要是派人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安生:谁要钱要粮也没有,派官来只能混吃喝留客宿,想替换本官的什么令就是假的,杀!丁乙,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丁乙:安大人是明白人,咱看破不说破,我可是什么也没说。

安生:丁乙,没想到你的小脑袋很灵光,你给本县当泾水监事吧。

丁乙:啥是监事?

安生:就是当头儿,用诏令募集子弟,守卫泾水,钱食自带,免税,打明儿起,给你三五个衙役使着,有事直接找我。

丁乙:就这么办?

安生:晥东人尚武,你只管集中营所,招之能来即可,你要什么好处呢?我得给你点操心费。

丁乙:我有几个门徒,让他们替我管四个营所就可以。

安生:下一步呢?

丁乙:山口设哨,点狼烟,给大家分派点粮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去拼命,咱们该上缴的钱粮支付一半给子弟吧,留一半备用。

安生:行,准了。

丁乙:事儿说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吧?

安生:往哪儿走?泾水桥头设营所,你得给我盯着。

丁乙:我是生意人,守营所最好是官家人。

安生:不行,你出的主意你得出头。

丁乙:我能不能回家住?

安生:回家也行,你得保证随叫随到。

丁乙:这个可以办到,我们可以走了吧?

安生:你怎么总是走呀走?泾水快被围了,你往哪里走?

丁乙:我得派人招募子弟呀,坐着办不成事呀。

安生:你俩老丈人该干点啥呢?

丁乙:都是我的副营管,你得给银子䃼帖,行吗?

安生:这种事儿甭问我,你自己看着办。我叫你给你拨钱粮,只做哨所资用,进出山的路口都给我设三道岗!钱和权都交给你。

丁乙:上缴钱粮半数为底线,由我使用,说话算数。

安生:算!

丁乙:发放刀枪?

安生:发!

丁乙:营所我说了算?

安生:你说了算!

丁乙:发官衣吧,让好能一眼辨出谁是是团练,谁是发号施令的人。

安生:发!你们仨,一人一套。

丁乙:还有。

安生:你说!

丁乙:我得随时与大人见面,随时会有事给您商量。

安生:县衙你随时来,出去办事,我会告诉你。

丁乙:一言为定!

安生:绝无二话,你立刻招人,架营所,领银子和米粮!

泾水桥,衙役们张榜,敲锣打鼓,引来无数人观看。

匝道,河边。

衙役们敲锣打鼓,引来无数人追着看。

山口,村民开始搭建观望塔架。

丁祖守在大门口,看着丁乙骑着马走来,怒道:丁乙,纸坊不要了?你四处闲逛什么呢?还弄了身官衣,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丁乙下马,牵马走来:爷爷,如果我不做这个团头,咱们泾水人家得逼死一半,我得替父老担事儿。

丁祖:你把仇耆他们都弄走了,纸坊里的活儿谁干?

丁乙:爷爷,咱们不守山口,没有人通风报信儿,一旦乱兵杀进来,咱们造再多的纸有什么用呀。

丁祖:给朝廷的钱粮不交,你们自己组团守土,一旦朝廷卷土重来,你就是罪魁祸首!

丁乙:爷爷,如今安贼䘵山造反,钱粮是百姓活命的本钱,都交了于事无补,还会由着他们祸乱,您说,安䘵山,史思明哪个不是朝廷重臣?还有多少史䘵山,安思明躲在朝廷衣冠下祸害天下?交给他们不如自己眼看着自卫。

丁祖:你还是说家里的活儿谁干吧。

丁乙:减少造纸,当兵护家。

偏房。

黎花:哥哥,这兵荒马乱什么时候是头呀?

丁乙:乱几天就好了,刚开始大家不熟团防是怎么回事,等一切理顺了,大家回家等待召唤就是了。

黎花:这得待多久啊?

丁乙:也许三到五月,也许,一辈子都是这么混乱。

黎花:这些奸雄,不除就会祸害百姓!

营所,众人围聚大篷帐内,烧着木炭取暧。

安生:本县特意召集你们纸坊坊主,丁乙及几个门徒和县衙吏胥议事。如今,团练和营所头目,路口和山隘口都搭了哨卡,钱粮都到了,人员也备齐了,练习武艺可不能耽搁啊。

丁乙:您放心,大家没事就练习拼斗,如小股乱兵咱们都能撵走他们。

安生:注意搜罗民船,把所在县域的船都扣押起来了,甭管是商船,打渔船还是花舫。

丁乙:能扣的都扣了。

安生:咱们泾水实行团防后,许多逃亡的财主都投奔泾水来了,他们捐助的钱粮能把分发出的库存都能补上,这头份功劳都算丁坊主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咱们该安居乐业了。

丁乙:家备刀枪,招至即来,大家心里都有谱。

安生:今儿东平郡王也派人来催缴钱粮,我在这儿躲一躲,丁坊主,你的一张好嘴不能浪费,你得替本县抵挡,不然,咱们看家的钱粮得掏光。

丁乙:大人放心,让我跟他们周旋,你要在花舫不放心,可以到寺院躲一躲。

安生:好了,咱们该说的都说了,大家都回去吧,日子该怎么过还得过下去。

众人散去。

安生:丁乙,你等会儿。

丁乙小声:东平郡王的人在县衙?

安生:可不嘛,跟催命似的,你去给我挡着,我把百姓都逼跑了,我靠谁养着呀。

丁乙:我去县衙,黄昏后我到花舫找您。

安生:好好说话,哄走就行,但愿他们再也不要来了。

大堂,书僮正在小心伺候,端茶倒水。

书僮见丁乙,上前笑迎:丁团练,这两位是东平郡王使者催缴粮草,安大人病重不能迓迎,还是请您跟上差解释一二。

丁乙:两位上使先吃酒饭,粮草之后随后再议。

使甲:团练是个什么东西?快叫安生这个小王八蛋过来!我们东平郡王府从不跟狗说话。

丁乙忍怒:上差何必动怒?有话好好说嘛。

使乙:你滚出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丁乙:既然二位是上差,请先呈上印信。

使甲把印信向丁乙脸上掷来:拿去看。

丁乙平静地从地上拣了起来,呈在衙役甲面前,二人仔细端祥。

衙役甲察言观色:丁团练,您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呢?

丁乙:不慌不忙地收进怀里:假的!

二位使者大惊!

丁乙:来人。

衙役甲会意,大喊:来人,印信是假的!

书僮急忙避闪,四个士卒挥刀舞枪杀入。

丁乙一声大喝:杀!

一时血光迸溅。

闺房。

董娇出门,董刀儿进门。

董刀儿:兵荒马乱,只能在家待着有动静藏起来,没事千万别出去。

董娇:爹,我在家闷得慌。

董刀儿:我去叫黎花过来陪你说话。

董娇:爹,您真好,我等着。

大堂。

书僮惊得脸色煞白。

丁乙:两个贼一无印信,二无凭证,冒充上差,欺诈官衙,经本县团练丁乙盘问恼羞成怒,欲图行刺,当场被士卒所杀,为避流疫烧毁尸首,存留骨殖以备核实。

众人茫然不知所措。

丁乙:找人抬到山下,烧了,就地填埋。

衙役甲吓得尿了裤子:丁团练,这事儿万一泄露,你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丁乙: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再说,安䘵山史思明逆天而行,祸乱天下,咱们早死几天晚死几天还不一样吗?

衙役甲:您说的是。

丁乙:到时,朝廷拨乱反正,必勘问泾水罪名,我们凭此信和信使遗骨可证明清白,抬走,埋掉,留个埋人的记号,便于寻找。

闺房。

董娇与黎花亲热一番,执手坐下。

黎花:姐姐,你啥时回咱家呀,我可想你了,上次给我讲的故事,在我肚子里转来转去好多天,那个故事真好,柳毅越来越像咱哥丁乙。

董娇:你还说柳毅像你呢。

黎花:姐姐,你再给我讲一个吧。

董娇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我正在看呢,新书。

黎花:快给我讲一讲。

董娇: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个小孩子。

黎花:我从没有小的时候,好像一直就很懂事,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努力地做,一直到嫁给了哥哥,我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长大过。

董娇:以后,咱们家你有哥哥,有姐姐,可以当小孩一辈子。

黎花:姐姐,你的头发快点长吧。

董娇:好啊,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讲故事。

黎花:姐姐,这是本什么书?

董娇:南柯一梦。

黎花:我想听。

大堂,两具尸体被裹布抬出,余下的衙役和士兵用破布擦洗桌椅和地板。

书僮不敢相信:事儿就这么完了?

丁乙:完了。

书僮:他们再派人来呢?

丁乙:说话好听点,有酒有肉;敢这么横,一起作伴!

书僮暗暗吐舌。

衙役甲:丁团练,咱们怎么跟安大人说?

丁乙:咱们就说,两位信使索要了几百两银子,乘着酒兴一路向西,不知所终了。

衙役甲:这是我们大家亲眼所见,亲眼所见!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确实如此,他们一路向西而去了。

闺房。

窗下光线乳黄。

董娇:本朝有个名叫淳于棼的人,嗜酒任性,不拘小节。一天,适逢他的生日,他在门前大槐树下摆宴和朋友饮酒作乐,喝得烂醉,被友人扶到廊下小睡。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有两个紫衣使者请他上车,马车朝大槐树下一个树洞驰去。

黎花:这世上哪有穿紫衣的人?车马怎么能进树洞,果然是醉死梦生。

董娇笑着继续讲:他只见洞中晴天丽日,另有洞天。车行数十里,行人不绝于途,景色繁华,前方朱门悬着金匾,上书“大槐安国”,有丞相出门相迎,告诉他说,槐安国君愿将公主许配于他,招他为驸马。

黎花笑:他肯定没有娘子,净想好事呢。

董娇:淳于棼十分惶恐,与金枝公主糊里糊涂结亲,并被任命“南柯郡太守”。淳于棼到任后勤政爱民,把南柯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前后二十年,上获君王器重,下得百姓拥戴。这时他已有五子二女,官位显赫,万分得意。

黎花:只要想出的全是好事,人就快倒霉了。

董娇:果然是啊,妹妹,你说对了。

黎花:我是胡说,姐姐快讲。

董娇:淳于棼哪料到,有个檀萝国突然入侵南柯郡,淳于棼率兵拒敌,屡战屡败;金枝公主又不幸病故。淳于棼连遭不测,辞去太守职务,扶柩回京,从此失去国君宠信,他心中悒悒不乐。

黎花一叹:这个人有点像东平郡王,终成南柯一梦。

董娇:别捣乱,听故事。

黎花:嗯,我不说了,姐姐讲。

董娇:君王准他回故里探亲,仍由两名紫衣使者送行。 车出洞穴,家乡山川依旧。淳于棼返回家中,只见自己身子睡在廊下,不由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眼前仆人正在打扫院子,两位友人在一旁洗脚,落日余晖还留在墙上,而梦中经历好像已经整整过了一辈子。

黎花听得入迷:真是人生如梦啊。

董娇:后来,淳于棼把梦境告诉众人,大家感到十分惊奇,一齐寻到大槐树下,果然掘出个很大的蚂蚁洞,旁有孔道通向南枝,另有小蚁穴一个。梦中“南柯郡”、“槐安国”,其实原来如此!

黎花正在喝茶,笑喷。

二人笑作一团。

大堂,

衙役甲和书僮侍立,丁乙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十分奇怪:你们怎么不坐呢?

书僮:我们站惯了,您不同,你是坊主,身边和手下有人使唤,我们都是让大人使唤的人。

丁乙起身:我也不能坐着,人要居安思危,面临大事,还是小心是为。

衙役甲:别怕,我们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同伙。

丁乙:生死把我们拴住了,不过,你们还要提醒我小心再小心。

衙役甲:我们小心成了习惯,此时的泾水县需要一个能果断做事的人,您最合适。

丁乙:危难授命,我在险境中啊。二位,咱们一起喝点茶水等黄昏?

衙役甲和书役:您说的没错!我们遵命就是。

灯火初悬。

丁乙和衙役甲、书僮与士卒们说话。

衙役甲:人埋了没有?留个记号。

士卒甲:在歪脖树下埋的。

衙役甲:好不好找到。

士卒甲:不好找,新土翻填,万一有个野狗和狼嗅出来就不好说。

衙役甲:走,带我去看看,丁团练,你们先去,书僮去过,大人在等您回话呢。

二人揖别。

花舫。

龟奴手执灯笼笑迎:钱员外在等着呢,二位爷慢着,我搀您上踏板,加小心。

花舫弦乐声起。

老鸨拎着灯笼:二位爷,跟我走,在后面。

仨人绕过船舷走廊。

舫内灯光明亮,安生正在饮酒,看到丁乙和书僮进来,招呼:重上酒菜,来,丁团练,坐这儿。

顺手把身边的一妓推向丁乙:陪好客人。

妓甲笑坐丁乙身边:哥哥,来,奴给您献酒。

丁乙:大人。

安生:我是钱员外,别叫错。

丁乙:钱员外,容我禀报。

安生:不要说了,喝酒听乐,陪本员外在此宵夜,你要说的,我已经知道,咱们静待有变吧。

一碗酒捧到了丁乙面前。

安生:喝!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二十六

舫内灯光明亮,安生已经揽着妓乙醉了,睡去,打起了鼾声。

书僮倚坐船板上已经睡着。

丁乙悄悄离开。

老鸨和妓女甲刚要相拦,丁乙摆手示意不要她们吱声。

安生突然醒来:你去干嘛?

丁乙回首,笑揖:钱员外,我得巡夜,不敢多喝,请恕罪。

老鸨拦在门框上。

安生示意让开,老鸨闪身。

仪门。

安生身着绸缎,俨然是个大富翁,他带书僮向仪门走来

士兵差点没认出他来:小书僮,你带哪个财主回来了?

书僮示意不要说话。

士兵待安生板着脸走近,才纷纷避让。

花舫间。

老鸨抽泣,妓女数人周观。

龟奴:娘亲,路断人稀,恩客少了,那个狗官扮什么员外来白吃白喝还抽份子,我们真的断了生路。

老鸨抹泪:离开这里我们也没活路,你们没有看到这里已经没有船了吗?再也看不到陌生人。

龟奴:娘亲,我们换个地方不行吗?

老鸨:花舫只要驰出去,没准就会被乱兵抢走姑娘们,所有钱都会抢走,人也会被杀。

众人沮丧不堪。

大堂。

安生换上官衣坐下,捧过衙役甲奉上的茶水:本县出门公干,县衙没有什么大事吧?

衙役甲:没有,大人,泾水两岸的商贾断行,不仅纸坊,百业生意一起萧条下来,咱们不知山外发生了什么,山外也不知咱们泾水怎么了,得派人打探呀。

安生:本县派人出去打听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回来,诡异呀,咱们这里就像个闷葫芦,我痛恨那些妄起战争的人

书僮:可是东平郡王是大人的恩师。

安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痛骂,毕竟,我眼前的小富贵拜他所赐。还有,你们怎么把信使杀了?

书僮:大人是么知道的?

安生:有人跟我说了。

衙役甲:丁乙不想让大人知道也是为大人着想啊,有些事您是不好出头办的啊。

安生:丁乙这小子真狠,断了本县的后路。

衙役甲:大人,您如何处置呢?

安生:算了,就这么着吧,此事本县惩治你们,没准儿也会死于非命,咱们一起顾眼前吧。

衙役甲、书僮:大人真是圣人啊。

安生:本县不糊涂。

闺房。

床头小几上燃着蜡烛。

黎花在床里,董娇在床外,二人挤在一起,盖上了一床锦绣。

董娇:妹妹,咱们吹灯安歇了吧?

黎花有点睁不开眼:熄灯了吧,咱们还可以再说会话,姐姐,您肚子里的故事真好玩。

董娇转头,黎花已经发出了轻鼾的声音,她起身吹熄了灯,借着窗外的余晖,为黎花掖被角。

晨光斜照。

黎花和董娇起床洗漱。

黎花劝董娇:姐姐,咱们回家吧,求你了。

董娇:别急,迟早咱们姐妹得在一起,你瞧,我的头发会长得很快。

黎花噘嘴:你总有话说,落到实处,我等于白说。

董娇窃笑。

黎花:我得回家了,哥哥经常不在家,我真怕家里乱了套。

董娇:你回去吧,没事的时候再过来听姐姐给你讲故事。

丁家纸坊院内,两个门徒已经起来开工了,人走得院里空落了,只有两人在忙,他们见到黎花回来连连打招呼:小师娘才回来?

黎花:我跟姐姐睡了一夜,你们干活儿得记着自己做吃的,别饿着肚子干活儿。

甲:我们俩好对付,就是师父和大师兄他们没在,我们干点粗活儿,等他们回来再做细料。

棃花:实在不能干了就歇几天,咱们种点山粮山菜,看形势战乱在外面闹得太凶了,泾水不见外来的车船。

甲:小师娘,您说这可怎么办?

乙:咱们的丁宣,官家也停用了,商贾过不来,咱们今后吃什么呀?再说,这打仗什么是个头!

黎花:别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打鱼,种山田,饿不死人。

丁祖带着两个佣工干活儿,他已经手脚不便,柱着拐仗扫扫地,收拾一下院子。

甲:老坊主,您歇着吧,这里的活儿,我们自己干就行。

丁祖:我也干不了活儿,只是想活动一下手脚,不定哪天就走了,不愿意躺在床上等着。

甲:您说的太不吉利了,家有一老,胜似一宝,您知道这啥意思不?

丁祖:你说是啥意思?

甲:吉祥呗,家里有长寿的人就是福,一是家里人寿长,子孙也会承续祖宗的福气,同时,家会长久,男婚女嫁谁愿找短命的。

丁祖:孩子,你真会说话。

山道口设着横木,哨台上有两个人躲在伞顶草棚上观望。

一个衣着褴褛,形同乞丐的人向这里走来。

塔哨:你是谁?来这里干啥?要饭请去别处!

乞丐:我叫宋贵,是从范阳那边一路要饭回家的,我家就是泾水人家呀。

塔哨:你是范阳来的?是安䘵山手下的人?

宋贵:从前是,后来看他反唐了,我在打仗时死了过去,大军都走光了我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路乞讨回来了。

塔哨:你是泾水哪户人家的?

宋贵:我是宋家纸坊的儿子。

塔哨:你爹叫啥?

宋贵:宋万。

塔哨:你先别走,一会儿巡哨的丁坊主过来,让他把你领走,我们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密探!

宋贵倒在路边的草窠里,不再言语。

山路。

丁乙策马行驰。

前方大路口,扎着营所。

丁乙大喊:营所有人吗?

暗哨从树上跳下:丁团练,有人,仇大哥在呢,他一夜没睡,刚躺下。

仇耆从篷账出来,揖礼:仇耆见过团练,夜里没有动静,万一有贼兵来犯,我会把树上的猪油点着。

丁乙:前面路口哨有几人?

仇耆:两个。

丁乙:你们能盯得住吗?

仇耆:能,我们跟前面的塔哨是转流值守,各自一天一夜,这里账篷里有米,我们轮流在这里做饭,带饭。

丁乙:你们可以吃得好一点,加点鱼肉和腊肉,不能把身体熬坏,咱们十天换哨行吗?

仇耆:放心师父,真没事。

丁乙:你睡去吧,我去前边塔哨看一看。

仇耆:师父慢走。

丁乙上马,回头:在山里要叫团练。

二人相视一笑。

丁乙看到路边倒着人,问塔哨:夜里有什么情况?

塔哨:回团练,没有,只是大清早来了这个人,他说是宋家纸坊的儿子,名叫宋贵,他爹叫宋万。

丁乙:他是从哪里来的?

塔哨:他说是从范阳行乞过来的,看样了身子有些虚,你再问一问,以防有诈。

丁乙俯身:你是谁?

倒地的乞丐:我叫宋贵。

丁乙:范阳有咱们泾水人,你可认得?

宋贵:认得参军丁四郎。

丁乙惊异:他们怎么样了?

宋贵:让安䘵山祭了旗。

丁乙泪流面下:什么罪名?

宋贵:间谍,私通颜真卿大人。

丁乙:参军大人是我爹。

宋贵愣了:其实,我并不认得丁参军,是丁四郎夫郎被斩首时才听说的,听人说他是泾水人,原来被募兵到幽州造纸。

丁乙:我爹是怎么做的安䘵山的参军?他又是怎么被安䘵山害的?

宋贵:我也不知何故,造纸师做了参军,就是死的理由也很莫名其妙。

丁乙:来,我扶你起来,你上马,我送你回家。

宋贵:这里怎么了?设了卡?你们官不官,民不民是怎么回事?

丁乙流泪:说来话长,这得慢慢说,咱们先走吧,你得先吃几天饱饭。

丁乙牵着马,宋贵伏在马背上,显得身体极为赢弱。

宋贵:您是团练?

丁乙边流泪边问:官家随意让我干的,我也没当过兵,你在范阳是什么军职,是怎么跑回来的?

宋贵:我原是一个校尉,攻平原郡时,阵前装死,一路行走,逃回了故里。

丁乙:我看你饿坏了,前面就是我家,先吃饱我再送你回宋家吧。

宋贵:山里是不是缺粮了?

丁乙:此时你回到家,恐怕吃不饱,等你养好了,来咱们营所吧,官家供给米吃,不至让你挨饿。

宋贵:您就是我的恩人,我们宋家怎么样了,我爹还好吧?

丁乙哽咽:还好,咱们这里还没有因战乱、饥荒死过人,可是,好生生的也会死人。

宋贵闻罢抽泣:哪儿好也不如家乡好,我总算拣了条命啊。

丁家纸坊内院。

丁乙亲手为他端了一大碗米饭,上面有两片菜叶和一颗卤蛋:宋贵,你吃吧,吃完我再送你回家。

宋贵泪流不止,边吃边哽咽:我知道的都给你说了。

丁乙哽咽:别说了,千万别让我爷爷听到,你慢慢吃,我去坡上喂马吃草。

宋贵吱唔着说不出话,接过了饭:我太饿了,先吃了。

丁乙刚走,丁祖拄着拐仗走了进来:我是丁乙的爷爷。

宋贵把米食都划拉进了肚,望着颤巍巍的丁祖:您是?

丁乙:我是丁四郎他爹,是丁乙的爷爷。

宋贵怔了一下:老人家,我和丁乙说的话,您都听到了?

丁祖摇头克制着自己情绪:苦命的孩子,你从山外能回来是你命大啊,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宋贵:丁爷爷,我是宋万的儿子,您还认得我吗?

丁祖点头:我知道老宋的儿子派了丁,只是不知你在哪里效力,几年不见,我还认得你,你在哪里戍边?

宋贵:我在范阳。

丁祖:哦,我知道了。

二人相视,沉默。

丁祖:我儿子和她娘子的骨殖还能找回来吗?

宋贵:别找了,兵荒马乱的,死的人太多,我走这一路见到的死人比活人多,上百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能饿着肚子赶路,吃过草根,啃过树皮,喝过自己的尿。

丁祖长久沉默。

马蹄声,丁乙似乎换了个人,强带笑意:宋贵,走,我送你回家!爷爷,您怎么来了?

丁祖:没活儿干了,我在西院里只能躺着。

丁乙:咱们家里的人呢?

丁祖:我让他们都出去捕鱼挖野菜了。

丁乙:我怎么进家没有见黎花呢,她也去了?

丁祖:她把两个院的人都带走了。

丁乙:爷爷,您看着门,我去去就回来,宋贵,咱们走。

河边。

黎花带着四个年轻人,一路说话。

佣工甲:小师娘,今天我们逮的还有黄鳝呢,可惜没有豆腐,不然炖一锅该多香啊。

佣工乙:以后咱们在山上种点儿豆子,想吃咱们自己磨。

佣工丙:太平年间的时候,想吃豆腐算得了什么,那东西是咱淮南汉刘王琢磨出来的,没豆子可不行。

众人说说笑笑,他们带着鲜鱼和洗好的野菜向家里走来。

丁祖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用衣袖抹掉眼泪,强笑:哟,你们回来了,让爷爷看看都是什么好吃的?

众人围聚过来:爷爷,您看,收成不错吧!

丁祖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咱们熬鱼粥喝!

黎花:爷爷,我看门口有马蹄印,哥哥回家了?

丁祖:他忙,回家扫了一眼就走了。

汪伦孤寂在坐在院中的小桌前,斜阳把他的身影罩上一层金芒。

书僮:老爷,您想什么呢?现在是战争时候,路都断了,外面的信件也送不来。

汪伦:李白也没有音讯,这不是白日里出了鬼吗?

书僮:这有什么呀?官府也没有外面的消息,听说安大人派人出山打探消息的人都没回来,衙役们还百思不得其解呢。

王伦:李白不回来,咱们也不敢搬家,我惟恐李白回来找不到咱家。

董家纸坊  日内

内院,两个佣工默默地干着活儿,董娇欲出门。

佣工甲:小姐,您去哪儿呀,现在泾河可不安宁啊。

董娇:我爹天天跟着黎叔泡营所,家里只有咱们仨,我想叫黎花过来陪我。

院内,大家都在忙乎烧灶炖鱼,架火烤芋头,董娇也加入其中,黎花高兴得手舞足蹈:姐姐不要走了,今晚咱们睡大炕,哥哥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

佣工甲:大师娘嫁进门了,怎么还要走?回来吧,咱们家热闹。

黎花:少说没用的,快去请爷爷过来,今儿咱们来个大聚餐,

佣工甲:我去请爷爷过来。

言毕向门厅外奔去。

丁祖躺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发紫。

佣工甲急呼:爷爷,你怎么了?

丁祖断断续续:宋家儿子,把山外的事情告诉了家乡,也告诉丁家人,我儿子和他娘子都死了,脑壳被安䘵山砍了,我这辈子没惹过人,怎么会有这种报应?

佣工甲听不明白:爷爷,您挺着,我去叫小师娘过来。

黎花听着爷爷的絮叨,表情莫名其妙,她对甲喊:你去营所看看坊主,如果他有空让他家一趟,顺便求个医士过来瞧一瞧。

董娇也焦急跟了过来:爷爷怎么了?

丁祖自言自语,悲洋:闻听宋家儿子的口信,丁乙倒没什么,父母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空洞的念想,对我这个老儿来说,那可是睛天霹雳,一下子打碎了我多年的等待啊。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都算啥呢?简真就是生死杳踪,尸骸难寻,一个消息,就让我儿子夫妻化成了烟灰,了无痕迹。

黎花急得掉泪:爷爷,您在念叨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啊。

董娇:爷爷心里什么都明白,他把苦水吞咽在自己肚子里,一下子倒不出来,憋出了病,爷爷,您想哭儿子为什么不哭呢?

丁祖眼睛望着董娇,嘴在蠕动,说不出话来。

丁乙和董刀儿,黎叔正在议事,佣工甲跑进帐来。

佣工甲:少主,——丁团练不好了,家里出大事了,爷爷口说谵语,谁也听不明白,快回家看看吧,怕是中了邪。

丁乙:我刚从家里出来,爷爷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会出这么大的事儿呀?

佣工甲:您快回去看吧,我跟您说不清了。

丁乙揖手:二位副团练稍待,我回家看看就来。

丁乙和甲急走。

佣工甲:爷爷快不行了,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丁乙:我方才还跟老人家说话,一点也不糊涂,现在怎么说起了胡话?

佣工甲:大家都很奇怪,董娇姑娘,哦,我说错了,大师娘也在呢,她好像很清楚出了什么事。

上房,丁乙匆匆跑入,气喘吁吁挤上前,靠近床头,紧攥丁祖的手:爷爷,刚才见您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丁祖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丁乙啊,你怎么回来了?你爹娘可是永远回不来了。

丁乙:原来您什么都知道啊,我以为能瞒得住您,我们都不说破,我没了父母好像没什么,您没了儿子承受不了。

丁祖望着泣不成声的丁乙,流泪。

丁乙:爷爷,您为什么不说话,说出来也不至于这样。

董娇:别说了,哥哥,让爷爷安静会儿,别让他心里难过了。

丁乙:董娇,你说这可怎么办?此时非常难,我也顾不上陪着爷爷,一会儿还得走。

董娇:你别走了,就在家里待着。

丁乙:我还得守着营所。

董娇气恼:你得分清轻重,家事大于你的所有屁事!

丁乙怔住了。

黎花:大家都别急,我去给爷爷弄点吃的,用鱼汤煮蛋花怎么样?

丁乙:那么腥膻,不知爷爷能不能吃。

丁祖用力点头。

黎花:你们看,爷爷点头了,我马上去弄吃的,东院已经做了那么多汤饭。

黎花手脚麻利地舀鱼汤,打蛋花,切碎菜撒在上面,找出汤勺,端着向外走。

上房。

丁祖下床自己吃饭。

丁乙高兴得直蹦:爷爷没事了。

董娇小声叮嘱身边的黎花:该给老人准备后事了,我看过古书,这像是回光返照。

黎花不敢相信,疑惑地望着丁祖,又看了看董娇,神色茫然。

丁乙:好了,大家都去吃饭吧,刚才是一场误会。

众人开始离开,上房只有黎花和董娇留下来陪着丁祖。

丁祖喝着汤,有些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我又逃过了一劫,我自己也以为自己要完了,现在没事了。

黎花:爷爷,您不会完,您还要看到咱们丁家的后一代人呢,您信不信?

丁祖:我信,我信。

董娇目光忧郁。

东内院,大家热热闹闹聚集一张大桌前吃饭。

丁乙:一场虚惊,大家受累了,一会儿我还得走,你们几个经点心。

甲:坊主放心,您只管忙您的,家里的事不用管,真有事,我们会叫您。

丁乙:你们把两位师娘的饭另盛出来,她们还没吃呢。

甲:放心,我们已经盛好了,放到了偏房里,她们回来再热一下。

丁乙:我走了,不跟你们争食了,营所有饭。

甲:师父,咱们不在乎这一口,您何必呢?

丁乙:爷爷说过,咱们细水长流,那么多人都需要吃饱肚子,我多吃一口,你们就会少吃一口。

(未完待续)

“回不去的乡愁”

全国图文征文大赛通知

乡土,乡音,乡情。乡土是我们的根,乡村是我们的魂,乡情是我们的梦。乡土文学是一切文学的源头,是文学之根。

如果说文学是漂泊游子的人生驿站,那乡土就是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宁静港湾。纵观文学史,乡土一直是正统文学即主流文学的书写题材。古今中外,概莫于此。就中国文学而言,无论文学起源的诗经,中兴的唐诗宋词元曲,还是明清的小说,都深深地打上了乡土文学的烙印。至于近代,乡土文学成就更加斐然,一个个巨匠级的优秀乡土文学作家,一部部优秀乡土文学巨著的诞生,独领风骚,主宰了近千年中国文学史。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四大名著,到近代乡土文学的繁荣。从沈从文的《边城》巴金的《家》,到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再到陈忠实的《白鹿原》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秦腔》,一代代杰出的乡土文学作家为我们矗立一座座乡土文学丰碑。

当今社会,文学被边缘化,商业化,中国农村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阵痛。城镇化,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传统文化的保护、继承,发生了越来越剧烈的矛盾冲突。城市扩张,持续高涨的打工潮;移民迁徙,候鸟般的飞来飞去,使所有的人都成了没有根系的浮萍。“回不去的乡愁”,一谶成真,“乡愁”成为一代代城里人永远想圆都圆不了的梦。

“回归乡土”,让文学慰藉孤寂的灵魂,让艺术温暖落魄的梦乡,为此特主办“回不去的乡愁”全国性图文征文大赛。现将在关事项公告如下:

一、参赛人员 作家、诗人,画家、摄影家、乡土文学社会员,以及广大文学、美术、摄影爱好者。

二、作品征集

1、时间 2021年7月2日至12月30日

2、征文内容以农村题材为主,兼顾都市乡愁情怀。文学体裁:小说、诗歌、散文、故事、传记,特别关注老照片、村史、家族史和打工笔记等非虚构作品。图文作品:含乡村、乡情、乡音和乡愁元素的美术摄影作品。

3、来稿请注明“回不去的乡愁征文“字样,发至359880941@qq.com邮箱。凡是没在公众号发表过(含自己的公众号)的注明为“原创作品”,择优在《乡土文学》平台发表,然后参赛。已经在公众号(含 网站)发表过的作品,请注明发表时的作品网址链接,直接参赛。

三、奖项设立

特等奖1名 奖价值6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期刊一套,授于“乡土作家”“乡土诗人”“乡土画家”“乡土摄影师”等荣誉称号;一等奖3名,奖价值4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全年期刊一套,免费吸收乡土文学社长期会员;二等奖6名,奖价值240元全年期刊一套;三等奖9名,奖价值120元期刊2本。所有获奖者均发荣誉证书。

四、比赛程序

本次大赛分征文大赛和专家评定作者综合素质展示两个阶段。  

1、征文大赛一个作者可同时参加多项比赛,但同类作品只许投稿参赛一次,请慎重投稿。

1)初赛:编辑按投稿顺序,遴选100件优秀作品入围参赛,通过评比选出50人进入复赛。

2)复赛:从初赛结果中选出40名作者参加复赛,通过评比选出30人进入决赛。

3)决赛:从复赛结果中选出30名作者参加决赛,通过评比决出获奖等级和名次。

2、专家评定和作者综合素质展示

1)专家评定:组委会随机聘请10位专家给决赛前30名选手打分,给出名次,写出评语。

2)作者综合素质展示:决赛前30名选手,在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专辑和专家、文友的评论文章,引起广泛关注,组委会将其作为决定名次参数。

五、评比规则

本次大赛以作品质量为主,阅读点赞打赏为辅。由各门类专家、乡土文学研究中心工作人员、编委会编委和编辑部编辑,共同组成评审小组。最后确定名次,以无计名投票形式,胜出,保证公平公证。

六、其他事项

1、本次大赛寻求合作冠名企业,有意者直接联系主编,微信号damo359880941。

2、本次大赛取消稿费,所有打赏用评奖、发奖、出刊成本。

3、本次大赛如果争取到赞助商或部门经费支持,将发放与奖品同等额2至10倍数量的奖金。

大赛组委会

2021年7月2日

乡土文学社公告 

投稿用稿规定   凡投稿者,请加主编微信damo359880941,在括号里标注作者姓名(或投稿笔名),关注《乡土文学》公众号,否则一律不用。投稿必须为原创,凡在公众号发过的作品不能投,否则,因此而耽误发稿,将拉入黑名单。投稿方式:邮箱359880941@qq.com,小说、诗歌、散文投稿群和分社、文苑群编辑择优选 稿。选稿期限为15天,过期不用,作者自行处理。

入会手续   提出申请-填写邮寄表格-交纳会费-办理会员证。长期会员终身会费:一次性交费600元。

附:乡土文学社章程(链接

征稿启事   本社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建立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库,向影视拍摄机构推荐。

本社举办的《长篇小说月报》(刊号ISSN 1003-3327 CN 42-1050/I 邮发代号38-83 ),每期隆重全文发表一部20至50万字的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其他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以连载的形式陆续发表,部分小说和影视剧本刊载故事梗概或精彩章节。

  《中国乡土文学》为乡土文学社会刊,凡入社会员,都有机会发表作品。

乡土文学社编委会

顾    问 聂鑫森

湖南省作协原名誉主席
主   编 陈小平
副主编   李秀珍
刘金龙(兼诗歌组长)
执行主编 丁村
编辑主任   王建成(兼小说组长)
副主任    施静云(兼散文组长)
编 委   马发军 史寿林   孙成纪
朱玉华   刘金龙   陈 乐
陈贤东   陈   缘   余 萍
杨天营   杨胜彪   杨军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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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土  文  学 社
《 乡土文学 》 编辑部

长期法律顾问 陈戈垠 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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