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笛散文——《我的高考我的需要》
我的高考已经翻篇过去二十几年,但是高考那几天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的高考是七月份的七八九,烈日当头,37度。那个时候还没听说过空调,教室里也不曾有风扇的影子。
八人一间的宿舍,蚊子隔着蚊帐刺探着你贴着蚊帐的胳膊。这些都没什么,因为一天一天,我们都是这样过的。
6号晚上,上床睡觉。隔壁传来“一曲歌来一片情”的燕舞收录机的声音,一阵阵迪斯科音乐像热浪滚来,轰走了我从不失约的睡眠。头脑命令自己立刻睡觉,不受噪音影响。 身子却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拒绝头脑的指挥。
迷糊中,听得我们宿舍楼的生活老师对外吼了一声:求求你们别放了,这样孩子们明天要高考呢!迪斯科音乐无动于衷,依然如故。这是和我们宿舍楼一墙之隔的居民区传来的。
那时的收录机是个高档货,不是普通百姓买得起的。所以我想那主人正万分陶醉呢,哪里能听到我们这边老师的喊声,抑或哪里听得进扰他兴致的喊声?就是他怎么刚刚好在我们高考前一天买了,怎么在我们高考前一天开始放了。
迷迷糊糊地睡觉,7号迷迷糊糊地考试。我的弦绷得很紧,不能出差错,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上午考完试就立马找走读的同学,准备借宿两天。我找的这个同学,我知道她不会拒绝,她家里就是她和她姐姐住在一起。一切如我所愿。
下午数学考完。返回到自己的学校,爸妈站在那等我。我眼泪决堤而下:“你们来了干嘛?我数学最后一题做出来了,答案没写上去,没时间了!”
我不让爸爸妈妈过来,是因为我时间精算得很厉害,即使和爸爸妈妈只说一句话,都会浪费我一丁点时间。我懊恼他们不听我的要求,也不便再说什么,脚步并没有因为他们慢下半拍。
我怀疑那时的自己已经被植入现在衡水中学对时间分秒掐算的体质。挥手之间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了视线。
七号晚上我忘掉了是在学校吃好晚饭再去同学家的,还是在同学家吃的晚饭。应该是去同学家吃的吧?我总归要和同学一起回她家的,要不然我也不太记得到他们家去的路。
七号晚上,一夜好睡眠。
八号上午考完试,爸爸妈妈又神奇地出现了。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要和我说话,浪费我的时间。估计那个时候堆满了一脸的不耐烦。
老爸用自行车骑着我,带我到表姐家,估计是要给我改善点伙食吧!我哪敢多吃乱吃,考场上万一要上厕所那都是天塌下来要人命的事情。
我很快扒了几口,就结束了我的午饭。老爸同时秒停了他的筷子,立刻把我带到房间里睡觉,给我开好风扇。他让我安心,一到点会准时叫醒我。
我那时才明白他们过来给我帮的是什么忙。要不然我到集体宿舍里面午睡肯定是不安稳的。
八号晚上,我的歉疚感就来了。因为另一个住校的同学,有样学样,也加入我们的队伍,到我的那个同学家去住了。我们原本就是玩得特别好的朋友。三个女生,一直在一起呱啦呱啦地说个不停。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直到她姐姐指着她说:“你不要再复习了?”我才意识到,我们的到来给她添了麻烦。
我那时是学神,我自以为若干次的滚动复习下来,高考前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临时抱佛脚复习没有任何用处。所以考前我总是纵容自己高谈阔论。而他们俩不是学神学霸,也许临时复习对他们来讲还是需要的。
我讪讪地洗洗睡了。他俩立刻闭嘴,翻书复习。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睡的,我只感到呼呼的电风扇吹着,没有蚊虫的叮咬,真是舒爽!
高考还有一件事情,记得特别清楚。那几天挥汗如雨。考场里放了好几大澡盆冰块来降温。我第一次见到冰块降温,很是稀奇。监考老师一男一女。他们两个似乎不停地忙着给我们学生换毛巾。
我们的毛巾系在手腕上。监考老师会把毛巾放在冰水里降温,然后递给我们。他们那个时候都是中年。我总觉得他们胸膛里面揣的就是如何把我们这些孩子照顾好,监督学生作弊似乎是特别其次的事情。
高考三天,是我极端自我的三天,是极端以自我需要为中心的三天。
我对燕舞收录机主人的揣测,我对宿管生活老师的感激,我的爸爸妈妈过来的不耐烦,特别是我对我同学的打扰,都让我意识到我的灵魂是以自我需要为中心的,以自我的高效率学习高效率生活为中心的。
慢慢工作之后,我才意识到,高考那两个晚上的打扰,如果事先和我同学的父母商量,没有哪家父母会同意的。
因为那个时候大家条件有限,不可能做到一人一房。我过去必定要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八号的晚上是我们三个人睡一张床。任何生活节奏的变化都会有可能影响考试成绩的。而那时我就那么鲁莽地做了,我那同学也是毫无心计地同意了。
这里面有若干的也许:如果我不去,也许她会多考几分,也许她就不会只念电大。也许我也不会顺利地考上南京大学…… 两张毕业证书稍有不同,我们两个人的人生道路也许又会是不一样的风景。
若干年后,微信通了,我们同学之间可以每年一聚。我跟我同学提起过这件事情好几次,她似乎都忘了。我提了上文的也许,她每次都会嗔怪我想得太多了……
若干年后我也很希望能够被需要,被他们需要。除了父母,我常常用出钱不出力的方法来表示我被他们需要的价值,其他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两个监考老师,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学校的,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那时的生活指导老师,毕业后好像见过一两面,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急匆匆地去要一些什么材料,也觉得还没有跟她熟识到可以叙旧的交情,也不懂如何煽情地去表达感谢。
我的同学,若干年过去了,身上显示出来的成熟稳重贴心, 我也是从来不知道怎么样可以帮她做一些什么事,只是一味地惭愧,当年在那么关键的时刻打扰了她。
我总觉得我那种打扰,亦似那些少男少女不安份的情愫,像孙悟空的金箍棒,把人家东海龙宫搅得天翻地覆。当然我这种打搅不会像早恋那样刻骨铭心。我这里只是说类似类似……
我只能更多地感受被其他人的需要了,只能更多地去回应其他人的需要了,因为我没有办法直接回应他们、回报他们、报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