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古晋豫(3)
三、浊漳河谷
第一次来长治,夜晚到、天明走,没时间逛逛,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餐桌上的白起肉——用老豆腐夹着豆腐渣蘸料吃。与白起相关之处,只有这道菜的颜色是白的,取这个名字足见赵人对白起之恨。同游的团友非常勤奋,清早独自前往观音堂看悬塑,从她分享的手机照片看,层层神仙立于诸天,浓浓金彩妆点佛国,唯壮观可以形容。所幸离开长治前,张老师带大家参观上党门,稍许弥补遗憾。上党门原为隋唐上党郡衙,现存明清建筑,建于高台之上,左右配钟鼓楼,感觉规格提升不少。
(以上观音堂照片为团友手机拍摄)
这一日沿着浊漳河谷而行,两岸国保众多,都是元以前的古建筑,听张老师一路介绍,着实令人惊叹。浊漳河是长治地区最大的河流,与清漳河汇成漳河,流经河北临漳,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就发生在那里。曾是黄河支流,现属海河流域,康熙三十八年,为保证南运河的槽运,将全漳入卫,漳卫合流,终入渤海。浊漳河谷地下水充足,村庄皆依泉水分布。途径一座小村,正值假日,游客众多,竟然造成堵车。趁机下车,好好看一眼浊漳河,透过浓密的树荫,看到一抹清碧,丝毫没有浑浊的模样。浊漳河谷是古代潞州人东出太行的要道,属于太行八陉的滏口陉;也是北齐时晋阳与邺城两京之间的官道,官贾往来不断;古迹众多并不意外。
我们从最东头的龙门寺游起。山谷青翠,群峰环绕,沿石阶而上可到古寺。张老师介绍龙门寺是古建博物馆,从古到今分别有五代的西配殿、宋代的大雄宝殿、金代的天王殿、元代的燃灯佛殿、明代的东配殿、清代和民国的禅堂等等。我对古建筑的热爱还停留在整体欣赏的程度,当老师把木构拆解开介绍时,还是很懵的,只觉得一个个名词扑面而来,完全应接不暇,只能记住细节。西配殿的木构比较简洁,内部叉手与短柱并用;外部阑额不出头,没有普拍枋,栌斗直接座在柱上。大雄宝殿的柱础与石基一体雕成;殿内有彩绘,西墙保存较好,东墙为后补,画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殿外石柱上有历代题刻,多为游览龙门寺的记录。天王殿的补间铺作上隐刻有一朵莲花,老师不讲肯定发现不了。院中还有一个石经幢,拼合次序不对,只好分成两截,但细节之处仍很精湛。龙门寺曾作为小学,当年的校名题刻还在墙边。寺院之外还有塔林,其中一座较为精美,石门之上浮雕云头和飞天,石基之中有线刻和雄壮的狮头。
(以上为西配殿)
(以上为大雄宝殿)
(以上为天王殿)
(以上为东配殿背后)
午餐后顺道参观淳化寺,存有宋开宝年间的两座石经幢,所留大殿亦有宋代风格,但网上资料都说为金代重建,我是分辨不出的。晋东南如淳化寺般的村中小庙实在太多,保护不易。对游览者而言,又实在不起眼,难以形成景区,如何有效的保护和传承,真是难题。前往大云院的途中遇上实会村赶集,被堵了很久,我又趁机看了眼集市中的大戏,也蛮有趣。
大云院与龙门寺是浊漳河谷最大的两个寺院,都与唐代僧人奉景有关。他先在龙门寺,后建大云院,为南禅宗在北方弘法。大云禅院背后山有二峰,据说也是效仿曹溪双峰山。弥陀殿是有明确纪年的五代建筑,也是现存最早使用普拍枋的建筑。台阶侧面为象眼,符合营造法式的记录。殿内驼峰之上出翼型拱,有些特别。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五代壁画。留下的仅有几铺,其中可辨认维摩诘经变,周遭菩萨画像,线条有力,与敦煌同时代的壁画类似。大云院最吸引我的还是院外的七宝塔,是奉景的舍利塔。塔身现存五层,每一层的雕刻都不相同,有异兽,有伎乐,还有天王力士;有柱上盘龙,有沙弥启门,还有迦陵频伽。最值得细品的是伎乐,一组三两人,竟然是胡人男子样貌,非常特别。
来到最后一站天台庵,天色已晚。天台庵历史无载,却有一段公案。之前将其视作唐代木构建筑,后大修时发现梁上有五代记年,改定为五代建筑,至今仍存争论。对我而言,年代并不是最重要的,一座建筑千年以来不知被修补改造多少次,能保留最古老的样貌已足够难得。天台庵是三间小殿,规模很小,气势却足,巨大的屋顶,如翚斯飞。殿内木构并不复杂,门梁上还用小木柱撑着椽子,颇为少见。山墙、梁柱残留后代补绘的彩画。天台庵外还有一块古碑,有北朝造像碑的特色。作为文保单位,周围已有整治,侧面修有高台和凉亭,可以登上近观天台庵的屋顶。听李兢扬老师的介绍,古建筑屋瓦上积存的层层灰尘也有研究价值,可惜在天台庵修复时没有保留,失去许多历史信息,有些可惜。离开天台庵后,张老师还带我们去了村中残破的龙王庙,看到了古建筑未经修复的样子,两厢比照,更觉古建筑保存不易。
一日脚步匆忙,晚上到达平顺县城,从所住的通天峡大酒店望出去,一河两岸,灯光点点,夜色美好。如此良宵,李老师还给我们上了一堂精彩的古建课。从研究古建的方法论,到天台庵的研究实例,直至对整个浊漳河谷村落民俗的探访。特别是浊漳河谷依泉建村,水神崇拜、种植作物变迁的部分,把古建与自然、民俗集合起来,一下子让我听进去了。说实话,如果古建研究总在讲那些营造法式中的名词,很难亲近普通人,只有讲出能理解的道理,才会让人乐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