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张静珊作品丨驿马萧萧屐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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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仰望苍穹,思索浩渺星空的奥秘。而我们人类厚重的历史星空,同样繁星闪烁,值得我们去探秘。湘西境内的古驿道,就是其中璀璨的一颗。

湘西泸溪县境内的古驿道,起点在享有“小南京”美誉的浦市镇,经杨家坪、高山坪、都歧、三湾岭、三层坡、三冲坪,出永兴场,向西连接凤凰等地,是湘鄂渝黔四省市之间的陆路交通大动脉,古驿道也是当时政治、经济、军事和历史文化的重要见证。

江南的七月,烈炎似火,我们肩负着考察古驿道的使命,用脚步去丈量古驿道。我们用火一样的热情,去深入、探秘古驿道。在艰难的跋涉之中,我们战胜了酷暑,挑战着极限,古驿道的那种原始神秘,以及各种神奇传说,一切的一切,都夯实在我的记忆中。

“会意破”和“靠尸碑”

连续摄氏36、37度的高温,没有丝毫降温的趋向,我们原计划7人的考察古驿道之旅,由于持续高温和其它原因,最终只剩下3个人了。

7月29日,我们一行3人,预计用三天时间,考察完从永兴场到浦市这段30多公里的古驿道。

我们是从三冲坪村出发,踏上古驿道考察之旅的。

向导名叫高兴改,年近古稀,是那种胡子里长满故事的农村老人,他自幼就生活在这一带,对地方情况了如指掌。也是乡政府特意为我们找来的。

没走多久,我们一行就来到了水冲桥。这是当年从浦市到永兴场这段古驿道的必经之路。桥是石拱桥,因为人迹罕至,桥面已经杂草丛生,显得荒漠而寂寥。

离桥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幢废弃的木房子。高老告诉我们,修这木房子的地方,曾经是古驿道一家客栈所在地。当年,客栈生意是十分兴隆的。

高老说,我们要考察的重点在前面的三层坡。坡顶,是古驿道上的一个隘口和客栈所在地。

没有一丝风,火热的阳光直射在山坡上,那些树枝,被烤得垂下头来。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一个行人。

离三层坡顶还有几里路的时候,几幢房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有几个村民在对着我们挥手,热情地招呼我们。原来,是永兴场乡政府通知村民为我们准备了中餐,叫我们吃了中餐再上坡顶。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半,烈日当空照,我们只得吃了中餐再走。

在与几个老乡聊天的过程中,高兴改老人还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当年三层坡顶的“会意破”。

“会意破”也叫“会意诗”,是当年经过古驿道的文人墨客玩的一种文字游戏,也是展示他们学识渊博的一种“斗文”形式。

“会意破”是只写寥寥几个字,而且,这几个字还不写全,有的是上下结构位置或颠倒、或错位;有的是一个字故意只写一半;有的是有意把其中的一笔画任意变换等等,而读的人要根据这几个字即兴念出一首诗来。高老凭借记忆,特意为我们写下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在三层坡顶的木柱上看到的一首“会意破”。

这首“会意破”,只有不规则的十二个字,但在懂“会意诗”的人眼里,就是一首情深深、意切切的念郎诗,全诗是:

斜月三更门半开,长夜横枕意心歪。

小哥到今无口信,想断心肝人未来。

高老说,这样的“会意破”,他原来记得很多,但现在很多都忘记了。

中餐后,已是中午两点多钟,太阳正当午,我们挥手告别几位老乡,在高老的带领下,直奔向三层坡坡顶。

高老说:“三层坡顶,不仅有‘会意破’,还有‘靠尸碑’”。

“靠尸碑”,难道是湘西赶尸停靠尸体的碑?

湘西赶尸,是湘西三大神秘文化之一。传说的人很多,但现在的老人没有一个亲眼看到过。

“老一辈人都这么说的。据说,老一辈人中有人看到过。旧时,外出作战或谋生的人客死他乡,尸体都得运回家乡,叫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就会成孤魂野鬼。所以,那些死在他乡的人,都是请道士去,赶着尸体回到家乡的。传说中的赶尸是不能让生人见到的,所以一般是晚上一更两更起程,五更天亮前便停止,将尸首赶到破庙或路边的停尸房中隐藏起来,第二天晚上再赶,据说每晚能赶上百里路,不几天便将尸首赶回来了。这就是湘西赶尸的传说。一路上,尸体要上山、下坡,等尸体赶到家时,有的尸体的脚趾头都踢烂了。因此,尸体赶回到家后,一般先不准亲人看,要穿好寿服后才让亲人看的。”高老说。

湘西赶尸人在驿道旁的客栈歇息时,他所赶的尸体要有一个靠的地方,“靠尸碑”就是供尸体依靠的石碑。

高老接着介绍说,在三层坡隘口,有一个亭子,亭子的两边是高、唐两姓人家开的客栈和店铺,专门迎送过往客商。鼎盛时期,在三层坡客栈歇息的客商很多,客栈的房间不够,很多人只得在客栈的空地里和亭子里歇息。

登上三层坡顶,一个隘口映入我们的眼帘。在隘口的右侧,几根几近腐朽的木柱凄然地躺在地上,柱头的旁边,一块石碑赫然醒目。

“这就是‘靠尸碑’!”高老顾不得介绍其它的东西,径直指着那块石碑对我们说。

我们环顾隘口四周,只见这隘口的两边,每边都有一块很宽的平地,用大小不一的青石岩堆砌的隘口垛,残缺了很多,几根粗大的柱头躺在地上,柱头的下面还有用大岩石砌成的基石。虽然看不到高老在路上告诉我们的隘口处有亭子、有客栈,但这躺在地上的柱头,在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们,当年的隘口的亭子就在这里,而且亭子很大,两边的那两块平地,不用说,就是当年古道客栈的遗址了。

让我们遗憾的是,在隘口,高老说的那些文人墨客刻在隘口亭子柱头上的那些“会意破”,已经随着那些当年的柱头的消失而踪影全无了。

高兴场的兴衰

穿越三层坡顶的隘口,我们踏着古驿道的青石板,继续翻山越岭。当我们来到天台垄的石拱桥前时,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了,高老还要返回三冲坪的家里去。

在天台垄的石拱桥前,我们与老人依依惜别,感谢他老人家一路上不顾烈日与高温,一直陪同着我们。

接下来的古驿道之行,是我们整个古驿道上最艰难的一段路程。虽然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但火辣辣的太阳仍然炙烤着山林。我们顶着烈日,在桐梓坡上缓慢行走。

翻越了酷热难当的桐梓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古驿道,已经被比我们人还高的荆棘茅草掩盖了,穿越这一段古驿道的难度,可想而知。当到达长山坑时,我们已经精疲力尽了,只得停下休息。

长山坑,解放初期时的湘西劳改矿场,场部就设在这里的一块大坪里。当年商贾来来往往的古驿道,轰轰烈烈的矿场场部所在地,现在竟然让人有种“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荒凉之感。

太阳渐渐偏西,我们只稍作休息,就开始继续在荆棘中寻找道路前进。

当我们到达高兴场时,炙热的太阳已经褪去了它白天的炎热,仿佛一个没有了热度的火球,正缓缓向山坳落去。

高兴场,不知道这喜气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但可以肯定,以前一定是一个墟场,是古驿道上的一家规模较大的客栈所在地。因为这里是永兴场到浦市赶场的必经之路,也是两地的中间站,过往客商都要在这里歇息。

这里地势高,风景好,当地的贤达人士、有钱人家集善款在这里修建了一个“风月亭”。那些文人骚客还在客栈和“风月亭”的柱头上留下了很多诗句。有文人墨客写在柱头上的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的会意诗《望情郎》,还有以“高兴场建立风月亭”为字头的藏头诗:

高山流水两悠悠,

兴败沧桑几度秋。

场夹青峰景色秀,

建造精奇樵子游。

立览群山堪娱目,

风清日丽逗客留。

月明常夜银光闪,

亭映碧空孤影愁。

还有——

高览群山小,

兴工创始难。

场筑当九月,

建造近周年。

立见参前后,

风声震地天。

月明闲眺望,

亭架两峰间。

第二首藏头诗中,还告诉了我们“风月亭”开始建造的时间和历经多久时间建成等。

现在的高兴场,已是人迹罕至,只有开阔的坪地里躺着当年亭子的基石,这些基石仿佛在默默诉说着昔日的荣耀。

我们默默地注视着那些躺在地上的惟一能印证高兴场和“风月亭”兴衰的基石,心生无限感慨。

站在高兴场上,回首我们走过的崇山峻岭,我们的心头升腾起一种“雄关漫道真如铁”的豪情,同时伴随着古驿道留在我们心头的沧桑。

看看已躲进山坳的落日留下的余晖,我们背起行囊,向我们的今晚的住宿地——潮地村进发。

从三湾岭到浦市

7月31日,是我们考察古驿道之行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我们起了床,背起背包,踏着雾霭,继续我们的古驿道之行。

早晨7点多钟,我们来到了毛家台村。从毛家台向前的一段古驿道,保存还算完好,这些印证着历史沧桑的青石板,一路蜿蜒,伸向大山的深处。循着青石板,我们一路向前。但越往前走,路越来越难走了。

原来比较宽的古驿道,由于年久失修,靠近高坎的地方,有的已经崩塌,加上荆棘拦路,我们走起来很是艰难。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摔下高坎,而高坎下,都是刺蓬,如果掉下去,那可是苦不堪言。因此,我们几个都是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在山林中穿行了几个小时,上午11点,我们来到了当年古驿道上的一个大客栈所在地——三湾岭。

三湾岭,曾经也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当年,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客栈,解放岩、兴隆场、永兴场、所里(今乾州)等客商都从这里经过,客栈的生意十分红火,客多的时候,有两、三百人,客栈住不下,客人就在寨子里的平地上燃起篝火过夜。

住在这里的一个杨姓老人告诉我们,当年的过往客商中,有的是用马驮着货物,他们的马,晚上就拴在那边的。

而现在,只看到破败的木房和青砖结构的房子,甚至连拴马的木桩都无影无踪了。

感受着古驿道的沧桑,我们一行继续朝前走去。中午1点多钟,我们来到了都歧村的一个农场。在这里,我们吃了中饭,又继续赶路。因为我们今天必须在天黑之前,要赶到浦市,完成我们的古驿道之旅。

从都歧村农场出来,我们翻过一座大山。下午3点多钟,到达高山坪村。

从高山坪到浦市的这段古驿道,是从永兴场到浦市的这三十多公里的古驿道中保存得最好的一段,青石板一路蜿蜒向前,太阳渐渐向西,行走在山中的古驿道上,没有了白天的酷热感。当我们看到前面出现一座亭子时,都兴奋起来。我们放下背包,在此歇息。

稍作休息后,我们启程向此行的目的地——浦市进发。

傍晚七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浦市杨家坪。这里,有美丽的凤凰山、象鼻山,有充满传奇色彩的扁担槽的传说,有佛山老祖的巨大脚印……

高山坪古驿道始建于明代洪武和万历年间,是朝廷与苗民冲突和苗汉融合的产物。当时朝廷为了加强对苗族地区的控制,驿道应运而生,以利于传递信息和运输军需物资。清乾隆和嘉庆年间,由于湘西地区爆发了持续十二年之久的苗民起义,驿道的军事价值对清王朝更显突出,高山坪古驿道便在此时得以拓展和延伸。

读沈从文先生的《从文自传》,他第一次跟随地方部队走出凤凰,来到浦市,就是从这里一路走过来的。

暮色渐渐降临,在这苍茫的暮色之中,我们仿佛看到了沈从文先生踏着这条古驿道一路行军,我们似乎听到了古驿道上马帮声声,来来往往的商贾在悠闲交谈……

站在杨家坪的古驿道上,我们回头望着身后的古道,心里百感交集,我们忘记了这三天来一路走来的危险和疲惫,收获着古驿道上厚重的文化与快乐。跋涉虽然艰难,但我们有缘与古道相约,我们是幸运的。

古道深深,驿马萧萧,古驿道的繁荣与沧桑,古驿道在历史上的重要性及其神秘性,又岂是我等用笔墨能够书写的?


作者简介:张静珊,女,泸溪县白沙小学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作家分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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