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李海燕《消失的潭》
文/李海燕
【作者简介】 李海燕,现在某乡镇人民政府工作,喜欢拥书取暖,煮字疗饥;喜欢旅游,闲暇时,喜欢到大自然中去吐故纳新,个人作品散见于县级以上文学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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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村里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一个已婚妇女和一个未婚男青年双双投潭自尽。据说,潭很深,有十几米,潭的名字在当地人称之为“针车潭”。村里的人很少去光顾它,听说水性在村里居一从南洋回来的外公曾去潭里游泳,外公会凫水而且会武功。
潭离村子的中心地带不远,潭的旁边是一大片葳蕤的树林。茂密的灌木丛,有几株上百年的樟树,还有毛栗子树、柿子树等。村里老一辈人也说不出那几株具体树龄,也说不出是鸟儿啄落了树籽在那生根发芽还是由某某人种植的。可是那一大片树林里却藏着许多令村里的野孩子聚集的理由,尽管那里也有几座坟墓,但茂密的灌木丛里却有着四季分明的野果。尽管那些尖锐的蒺藜常常划伤孩子黧黑的皮肤,勾破孩子的衣服,但四季分明的野果却诱惑着村里的孩子。
春天的茅莓,我们也称“蛇莓”、“红泡”,据说那是蛇最喜欢吃的水果,汁多味酸甜,还有梨头草,摘下叶子吃,酸酸的,大人还把叶子揉烂,用来消炎,治无名肿毒;夏天的杨头蔓,常常吃得满嘴乌黑;秋天的野柿子,往往还没有熟透就被野孩子们爬上树摘个精光,把野柿子摘下来,带回家放米里或稻谷里沤几天再吃,不熟的野柿子太麻口,没办法吃;还有毛栗子,生吃也可以,甜甜的脆脆的;冬天的金樱子,全身长满着刺,还有菝葜,味涩微甜;还有地茄子,吃得满嘴满牙黑黑的。
那一大片树林是村里野孩子的儿童乐园,但自从那对男女在潭里殉情之后,胆小的孩子便不敢去了,胆大的孩子告诉胆小的孩子,说见过“鬼火”,长大后才懂得那是“磷火”。胆大的孩子占据着那一大片树林,掏鸟蛋、挖蚯蚓、挖草根,吃着一年四季分明的野果。
据说在潭里殉情的男女是同个村的,而且同住在一座老房子里。八十年代末,村里大部分都是土墙黑瓦,并沾亲带故地同住在低矮破败的瓦房。据说已婚妇女未生养育过孩子,与未婚男青年产生爱意后,又不敢公然在一起。那年代,离婚率应该是颇低的,婚外情是一件丢人现眼、难以启齿、不光彩的事,而且又同村同座老厝。
据说,那男青年有较好的水性,投潭时,已婚妇女要求双双把手绑在一起。后来,村里有人臆测,已婚妇女和未婚男青年的婚外情被识破后,没脸呆在村里,只好双双投潭自尽,以表示他们对爱情的忠贞;也有人说他们傻,为何不私奔,年纪轻轻投潭自尽把苦痛留给双方的父母;也有人像福尔摩斯侦探揣摩,双方会不会被谋害,然后制造投潭自尽的假象。众说纷纭,在当时,村里人的日子还穷困、落后。但是那毕竟也是一件令双方父母觉得丢脸的事,各自只好捂着各自的伤痛,谁也没办法去追究,事件不了了之,只留给活着的人干完农活后的闲谈,也令村里的野孩子毛骨悚然的事件。
N年后,潭连同那一大片葳蕤的树林消失了。那一大片树林地被村里一个赚得盆满钵满资产过亿的有钱人买走并建了几幢非常醒目的别墅。村里大部分颓废的老房子也消失了,一股新农村建设之风席卷了村庄,村庄也似乎在短短的几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人们的物质生活瞬间富裕起来了。低矮的老房子不见了,一座座自建的钢筋水泥楼房在村庄成排而起。村子再也闻不到稻香,见不到黄澄澄的稻穗;听不到牛羊哞哞咩咩的叫声。村庄没有了踅来踅去丰收的风,也就没有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恬淡的生活,村民没有了一年算计收成的那份踏实的心情,也没有了稻谷与脱粒机的亲吻声。
那条经过的厦沙高速公路横亘在村庄,村民的楼房与楼房对峙着。再也见不到村民拉农作物的板车歪歪斜斜地走在泥泞的乡村小道上,将坑坑洼洼的路面撵出深深浅浅的车辙印,再也见不到清澈的溪水跳跃地奔向他处,鱼儿在黄昏时吐着泡泡;再也不见村民扛着犁铧,卷着裤脚,泥巴裹满双脚,踏着夕阳的余晖,牵着老黄牛,老黄牛缓缓边嚼着干枯的稻草,边甩着背上的牛虻,与主人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再也见不到村里的捕渔人划着竹排,竹篙一深一浅地落在水底,竹排上站立着鸬鹚,捕渔人轻而易举地从鸬鹚的嘴里挤出鱼儿,美美地放进鱼篓里,那种美好的景象只能停留在脑海里。
而今,村里上了年纪的人每个月领着政府发放的失地农民补贴还有新农保,在村里那座崭新的老人活动中心看看报纸、唠唠嗑,在活动场所打打门球、跳跳广场舞,安逸地过着余生。
村民曾经耕种的田地连同那口潭一起消失了,村民的田地被征用,彭村水库移民安置房在村庄成幢建起。政府又下拨了一笔不小的资金,绕着村庄的四周筑起了防洪堤岸。某天,我沿着村里还未筑好的防洪堤岸转了一圈,那潭曾经的位置也在我的脚下,那曾经令童年的我惊悚的潭怎会被夷为平地呢?勾机、挖掘机沿着几公里长的防洪堤岸在忙碌着,村里人没了土地之后,家家户户都有了小车,日子似乎比从前更加润实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