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卷45时序诗解2汉武崇儒辞藻竞骛篇章不匮祖述楚辞
题文诗:
爰至有汉,运接燔书,高祖尚武,戏儒简学.
礼律草创,诗书未遑,大风鸿鹄,之歌然亦,
天纵英作.施及孝惠,迄于文景,经术颇兴,
辞人勿用,贾谊抑而,邹阳枚乘,沉可知已.
汉武崇儒,润色鸿业,礼乐争辉,辞藻竞骛:
柏梁台展,朝宴之诗,于金堤制,恤民之咏,
征邀枚乘,以蒲轮也,主父鼎食,擢公孙策,
叹倪宽奏,买臣负薪,而衣锦也,相如涤器,
而被绣也.于是史迁,寿王之徒,严终枚皋,
之属应对,固无方也,篇章不匮,遗风馀采,
莫与比盛.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
暇豫文会,集雕篆之,轶材乃发,绮縠高喻,
王褒之伦,底禄待诏.自元暨成,降意图籍,
美玉屑谈,清金马路.子云扬雄,锐思千首,
子政刘向,雠校六艺,亦已美矣.爰自汉室,
迄至成哀,世渐百龄,辞人九变,大抵所归,
祖述楚辞,屈原馀影,于是乎在.文脉承传.
【原文】2
爰至有汉1,运接燔书2;高祖尚武3,戏儒简学4。虽礼律草创5,《诗》、《书》未遑6,然《大风》、《鸿鹄》之歌7,亦天纵之英作也8。施及孝惠9,迄于文、景10,经术颇兴11,而辞人勿用;贾谊抑而邹、枚沈12,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13,润色鸿业14;礼乐争辉,辞藻竟骛15:柏梁展朝讌之诗16,金堤制恤民之咏17;征枚乘以蒲轮18,申主父以鼎食19;擢公孙之《对策》20,叹倪宽之拟奏21;买臣负薪而衣锦22,相如涤器而被绣23。于是史迁、寿王之徒24,严、终、枚皋之属25,应对固无方26,篇章亦不匮27;遗风余采28,莫与比盛。
越昭及宣29,实继武绩30;驰骋石渠31,暇豫文会32;集雕篆之轶材33,发绮縠之高喻34;于是王褒之伦35,底禄待诏36。自元暨成37,降意图籍38;美玉屑之谈39,清金马之路40;子云锐思于千首41,子政雠校于六艺42,亦已美矣。爰自汉室,迄至成、哀43,虽世渐百龄44,辞人九变45,而大抵所归46,祖述《楚辞》47;灵均余影48,于是乎在。
【译文】
到了汉代,继秦始皇焚书之后,高祖仍崇尚武事,戏弄儒生,忽视学术。虽然他只草创了礼仪和法制,没来得及讲究《诗经》和《尚书》,但还能写出《大风歌》和《鸿鹄歌》,可以说是上天赋予的杰作。到了惠帝、文帝和景帝时期,对经学的研究虽已兴起,但不重视作家,如贾谊、邹阳、枚乘等重要作家都压抑在低级官位上,也就可见一斑了。到武帝时,很尊崇儒学来润饰大业;礼制和音乐都发出光彩,文学创作也活跃起来:汉武帝在柏梁台上欢宴群臣而赋诗,在黄河岸上作关怀百姓的《瓠子歌》;用蒲轮的车子去邀请枚乘,用盛筵款待主父偃;提拔对策好的公孙弘,称赏善于草拟奏文的倪宽;砍柴为生的朱买臣做了会稽太守,曾经洗涤酒器的司马相如也成了中郎将。此外,如司马迁、吾丘寿王、严助、终军、枚皋等人,口头上既善于应对,写作方面也很丰富;他们遗留下来的成绩,谁也比不上。
以后昭帝和宣帝,都继承了武帝的功业;使学者们活跃在石渠阁中,有空还聚会写作;因而集合了不少辞赋的能手,创造了文辞华美而又能启发人的作品;于是王褒等人,都有了官做。从元帝到成帝,很注意古书,也重视高明的议论,打开了金马门来搜罗人材。这时扬雄努力写赋,刘向整理经典,都是很好的了。从汉代开国到成帝、哀帝,虽然超过了一百年,作家也有了很多变化,但大概的趋势,都是学习《楚辞》;屈原的影响,显然是存在的。
【注释】
1 爰(yuán元):于是。有:语首助词。
2 燔(fán凡)书:指秦始皇焚书。燔:焚烧。
3 高祖:即刘邦,汉王朝的开创者。
4 戏儒:《史记·郦食其传》:骑士曰:“沛公(即刘邦)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sōu搜)溺(小便)其中。”简:简慢,轻视。
5 律:法。汉初,曾命叔孙通制礼仪,萧何草律。
6 《诗》:《诗经》。《书》:《尚书》。遑:空闲。指汉初还没有顾得上研究儒家经籍。
7 《大风》:《大风歌》,是汉高祖统一天下后回故乡时所作。共三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见《史记·高祖本纪》)《鸿鹄》:《鸿鹄歌》,是刘邦想更换太子未能实现而作。第一句是“鸿鹄高飞”(见《史记·留侯世家》)。
8 天纵:天所放纵,即天所赋予。《论语·子罕》:“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
9 施(yì意):移,延。孝惠:汉惠帝刘盈,是高祖之子。
10 迄:到。文:汉文帝刘恒,也是高祖之子。景:汉景帝刘启,是文帝之子。
11 经术:经学。
12 贾谊:汉初作家。抑:压抑。他因受谗贬为长沙王太傅。邹:指邹阳;枚:指枚乘;都是西汉作家。沈:低沉。邹阳、枚乘的地位都不高。
13 孝武:汉武帝刘彻,是景帝之子。
14 润色:增美。鸿:大。
15 骛(wù物):疾驰。
16 柏梁:柏梁台,汉武帝所筑。相传汉武帝曾与群臣在此联句作诗。《明诗》篇曾说:“孝武爱文,柏梁列韵。”讌(yàn厌):宴。
17 金堤:黄河在瓠(hù户)子口决口时所筑的堤。金:喻其坚。瓠子在今河南濮(pú葡)阳。恤(xǜ序)民之咏:指汉武帝在瓠子决口后所作的《瓠子歌》(见《史记·河渠书》)。恤:怜悯。
18 征:召。蒲轮:以蒲草裹车轮,使坐者减轻颠簸,是敬老的意思。《汉书·枚乘传》:“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车蒲轮征乘。道死。”
19 申:致。主父:名偃,武帝时为中大夫。鼎食:饮食讲究的意思。鼎:食器。《汉书·主父偃传》载,主父偃得武帝任用后说:“臣结发游学,四十余年,身不得遂,亲不以为子,昆弟不收,宾客弃我,我厄日久矣!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亨(烹)耳。”
20 擢(zhuó浊):提拔。公孙:公孙弘,武帝时为丞相。《对策》:指他的《举贤良对策》。《汉书·公孙弘传》载:公孙弘的《举贤良对策》奏上,“天子擢弘对为第一。召入见,容貌甚丽,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
21 倪(ní泥)宽:武帝时廷尉张汤的僚属,曾为张汤草拟奏文。《汉书·倪宽传》载:武帝问张汤:“前奏非俗吏所及,谁为之者?”张汤答是倪宽。武帝说:“吾固闻之久矣。”
22 买臣:朱买臣。《汉书·朱买臣传》中说,他原来穷得靠卖柴为生,后来做了会稽太守(朱买臣是会稽人),汉武帝对朱买臣说:“宫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
23 相如:司马相如,西汉辞赋家。涤(dí敌):洗。《史记·司马相如传》载,他曾在临邛(今四川邛崃县)开过酒店,亲自涤洗酒器。被绣:穿锦绣,指他后来做中郎将入蜀,太守以下都来迎接。
24 史迁:即太史令司马迁,西汉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寿王:姓吾丘,名寿王,西汉辞赋家。
25 严:指严助。从清代黄叔琳以来,多数注家都认为指严安。按《汉书·严助传》,严助与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严安、枚皋、终军等同时,“并在左右”(都在汉武帝身边),可见这里的“严”,指严助、严安都有可能。但刘勰这里所讲到的,是一些“篇章亦不匾”的文人,《严助传》说他曾“作赋颂数十篇”,严安则无。终:指终军。《汉书·终军传》说他:“少好学,以辩博能属文闻于郡中。……至长安,上书言事,武帝异其文,拜军为谒者给事中。”
26 无方:无常,无定,指善于临机应变。
27 匮(kuì溃):缺乏。
28 风、采:指作品的美好成就。
29 越:度过。昭:即汉昭帝刘弗陵,是武帝之子。宣:即汉宣帝刘询,是武帝曾孙。
30 武:即汉武帝。绩:功绩。
31 石渠:石渠阁,是汉代帝王藏书的地方,宣帝时曾召集学者在此讲学。
32 暇豫:闲逸。
33 雕篆:扬雄在《法言·吾子》中曾以“雕虫篆刻”比喻辞赋的写作,这里即指辞赋。轶(yì意)材:才华出众的作家。轶:超越一般之上。
34 绮縠(qǐhú起胡):指文采华美。绮:有花纹的丝织品。縠:薄纱。高喻:指有启发作用的作品。喻:譬喻。
35 王褒:字子渊,西汉作家。伦:类。
36 底禄:取得官俸。底:应为厎(zhǐ止),致。禄:官俸。待诏:等候皇帝差遣。诏:皇帝的命令。
37 元:指汉元帝刘奭,是宣帝之子。暨(jì计):及。成:指汉成帝刘骜(ào傲),是元帝之子。
38 降意:即留意。降:向下。
39 玉屑:比喻议论的美好。屑:碎末。
40 金马:金马门,汉代官署门,旁有铜马,故名。
41 子云:扬雄的字,西汉辞赋家。千首:指赋。桓谭《新论·道赋》中说:扬雄曾讲过“能读千赋则善赋”(见《全后汉文》卷十五)。
42 子政:刘向的字,西汉末年作家,曾奉命整理皇宫藏书。雠(chóu仇)校:校核。六艺:指儒家经典,这里指六经。《汉书·艺文志》:“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
43 哀:指汉哀帝刘欣,是元帝之孙。
44 渐:进。龄:年。
45 九:虚数,泛指众多。
46 大抵:大概。
47 祖述:指继承。
48 灵均:屈原的小字。
46 诡(guǐ轨):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