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哦,小雪》续二 作者:丁丽萍
(九)
从此,这个世间只剩下小雪和妈妈了。爹死了,可她们还要活下去。
小雪年纪小,较容易走出不幸阴影,渐渐地她也就适应只有她和妈妈俩人的日子了。
那年代革命样板戏兴盛,村里的共青团组织成立了个业余宣传队,由小学的两位教师当导演,排演起了现代革命京剧【红灯记】和【沙家浜】两出戏。小雪爱好文艺,她很希望能演李铁梅或阿庆嫂,但她的年纪太小了,最后只弄了个在沙家浜里,演那个卖香烟的小姑娘的角儿。不过那就够了,能有角色,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跑去业余宣传队赶热闹了。
剧里拌演李玉和和郭建光的男演员叫伊成。他住的离小雪家不远,按邻居辈份,她叫他二哥哥,他有个大哥。
伊成一家是文革前,从外地回乡的。那年伊成二十多岁,长得身材魁伟,脸带英气。在台上他把两个角色演得,按乡下人的说法,可以上电视了。他心灵手巧,会用枝条编筐篓,在农村,筐篓是很实用的东西,编的多了,他会把它们送给邻居,小雪家就有他送的几个。
因一同演一出戏,一部电影,甚至一起唱一首歌而生出情愫,喜结良缘的事例,从古到今一直不断。小雪村的那个业余宣传队也脱不了这个俗,那期间,一会儿传出演李铁梅的女子与那个在队里管化妆的小子好上了,不几天又传出“刁得一”与“阿庆嫂”有了情等等,这男欢女爱之事,永远是人们嚼舌根最有味的话题。
后来,传出了伊成与演李奶奶的女子有了恋情,与对待前面的那些相好传闻的态度不同,村里的人们没咬他们的舌根,反而开始默默地祝福他俩,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因为他俩都早已过了世俗上的男婚女嫁的年龄了。话说那“李奶奶”是曾经订过婚的,可那前未婚夫去当兵,混上了个小军官后,觉得她不配了,就把她甩了,她是被婚事伤害过的人。
再后来,人们又听说,那”李奶奶“的家长死活不同意她嫁给伊成,只因为是伊成家成份是地主,他成份不好。那个年代有个好成分是非常、非常得重要的!
很快,“李奶奶”的家长帮她与外村的一位民办教师订了婚,并在几个月后嫁了过去。可婚后她发现那位民办教师有精神疾病,与他凑合着挺了几年,实在过不下去,“李奶奶”申诉离婚,那时离婚是不容易的,她那桩离婚官司一打就是几年,这是后话。
小雪记得,当伊成得知”李奶奶”订婚,他们的恋情被斩断的那天晚上,剧组正好是去外村演出【红灯记】。那晚他在台上不是在唱戏,而是在吼戏。在演第五场,李玉和被鸠山“请“去赴宴,唱“临行喝妈一碗酒”时,他表现的那浑身是胆雄赳赳,自己不惧屠刀从容不迫去赴死的架势,让人觉得太过了。当然了,台下的观众不知道原因,可剧组里,人人都心领神会。
那时小雪还太小,不大懂情事。那晚,在他们几个人一起回家的路上,她天真地对伊成说:“二哥哥,你不用难受,等我长大了,我们俩结婚!”
“你不怕我成分不好?”伊成苦笑着问她。
“那有什么!再说了,我爹被定成了个历史反革命,到时,你也不会嫌弃我吧?“小雪认真地回道。
业余宣传队,不管是排练,还是到邻村去演出,都是在晚上。如前头所说的,小雪家住得较靠村外,屋对面就是一片坟地。她生性胆小,平时又听了些什么狐狸成精,黄鼠狼成仙的故事,每想起来,就会使她骨寒毛竖,她怕晚上自己一人走路回家。开始时,小雪的妈妈每天不管等到多晚,都要到他们的排练室里去等她。伊成了解此事后,对小雪的妈妈说,如果她放心,他可以与“李铁梅”贼鸠山“和”磨刀师傅“等人每天拐个弯陪小雪回家。这事儿使小雪和她妈心生感动。
农家有干不完的活儿,小雪的妈妈体弱,她又年纪小,平时队里分的粮食,柴草,不知有多少次,都是伊成哥俩帮她们拿回家的,天长日久,小雪产生了感恩之心。
(十)
小雪长大了,她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高挑的个子,细白如雪的皮肤,鹅蛋型的脸,精巧的鼻,微微上翘的嘴角,一开口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弯弯的眉毛下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似水般的清澈。她把一头浓密卷曲的头发,在脑后分开扎成两把刷子,使她显得聪明,伶俐,又大方。
1976的春节过后,小雪嫁给了伊成。
婚后第二年他们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儿子过百岁那天,应众亲朋好友的请求,伊成唱了【红灯记】里李玉和所有的唱段。那天他借着酒劲,把李玉和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他演唱时,使小雪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在台上演出的情景,她怀疑,此时他是否是想到了那“李奶奶“!唱完红灯记,余兴未尽,他又一人扮两角色和小雪对唱了【沙家浜】智斗选段。他俩那么一唱一和,一怼一接,把阿庆嫂的智慧、刁德一的奸诈和胡传魁草头王的角色演绎的有板有眼,小雪真不愧是当年的文娱委员,她骨子里有文娱细胞。用现代的话说,她和她的二哥哥应该是被黄土地耽误了的戏子。
(十一)
有了孩子后,伊成问小雪是否可以把她的母亲接过来和他们一起吃住,那样方便一家人互相照顾。
当小雪回去和她妈商量此事时,她妈说:“我们家的房子有足够的房间,我觉得还是你们一家子搬过来住比较好。”
小雪理解她妈的意思,伊成的哥哥与他们住在一起。他没有成家,只因为那成份不好的原因,婚事被耽搁了下来。
如果她妈搬去他们家,会给家庭带来诸多不便。采纳她妈的意见,小雪一家四口搬来了与她的母亲一起生活。
住到一起后,方便了小雪照顾妈妈,而她妈也能全职帮他们看孩子,做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从此,小雪乐得少家务,一身轻,能一心一意和她的二哥哥一起做外边儿的活儿。
(十二)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随着国家方针政策得不断变化完善,农村土地使用权也有了极大的改变。农民除了按人头平均分有口粮地外,还可以志愿承包一些剩余的土地。村民们可以自己决定,每年能在自己的地里,点种什么样的农作物。
“今年我们种些香瓜吧,“在第一年有了土地使用自主权的春播前,小雪对伊成说,”这样除了我们自己可以敞开吃香瓜外,剩余下的还可以拿集市去卖钱。”。
“卖!?馋丫头,咱种了香瓜还不够你自己吃的呢,”伊成开玩笑地说,没错,小雪是个可以把瓜当饭吃的那种人。
“香瓜谁不喜欢吃呢?好样的,到时你别吃。”
“就冲你的这句话,我们种上它一片,你知道我不爱吃瓜,自己种,我也不会吃。”
“这可是你说的话,要算数啊,到时食言是要挨罚的!”小雪知道伊成说自己不爱吃瓜,只是找借口,为了让她多吃买回的瓜。
“我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我们也不用立字据,我会记在心里的。”小雪挺认真地说。
瓜苗出来后,经过疏棵,打顶,压蔓,几天后,爬的满地的瓜蔓上每个枝节都结出了圆圆的小瓜。
“小雪,你看这是什么?”有一天,伊成手里举着个黄黄的小香瓜对小雪说。
“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半个月前为了防有人或动物进瓜地破坏,伊成在地头搭了个瓜棚子,小雪平时常爱钻进棚子里休息,有了闲空,还喜欢在瓜地里扒拉着数瓜,可她竟数走了眼,没有看到已有了个熟瓜。
“叫二哥哥,我就告诉你,”伊成嬉皮笑脸地说道。自从结婚后,小雪不常叫他二哥哥了,他有时会找机会逗她。
“你快说嘛,”小雪边说边靠近他,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了那瓜,掰开,在一块上咬了一口后把它递给了伊成,他接过来几口就把剩下的那块瓜吞下去了。
“二哥哥,你食言了!“
“坏了!完了,完了,要挨罚了!”伊成故意大惊小怪地说道。
那天伊成是否被罚了,罚做什么了,外人无从知道。
他们第一次种香瓜,遇上个少雨偏旱年,这种气候很适合香瓜生长,瓜个儿不大,可成熟后很香,很甜。那年,小雪吃了有生以来最多的香瓜,另外,他们还真地在集市上卖过几筐。
从那年后,他们每年都会拿出一片土地来种瓜。他们不光种香瓜,还种了几种甜瓜。从此,小雪有了吃不完的香瓜和甜瓜!
法国作家雨果说过;“我只将所有的不幸注入心底,心底便开出最公平的花。”
小雪她不知道世界上曾有个雨果及他曾经说过什么,可她懂得,人生的不幸需要自己来承受,靠自己,把不幸注入心底,耐心地等待着心底开出那朵最公平的花,然后结出最甜美的瓜!
完
故事完全是虚构,如有雷同的人或事,纯属偶然。
完成于10月20日2021年
作者简介: 丁丽萍,女,笔名 萍水相逢; 美籍华人,现住纽约上州 ; 文学爱好者,作品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文学杂志及多家公号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