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与鉴赏】小品画的传统价值研究
从研究的角度来说,小品画一向处于比较劣势的地位。这种劣势首先表现在小品画留给人们的印象方面。人们通常认为,小品画属于应付、应酬范畴,是快捷、匆忙、草率之作,不可与费时、理性而严谨的大创作相提并论。其次是小品画尺寸较小,属于把玩、赏阅之类,它与宏大宽阔的展厅形成较大的对比,给人观看和接受造成一定的视觉困扰。
其实,无论有多少劣势,都掩盖不住小品画的活力和功用。笔者认为,我们要重视这个问题,并对其进行研究,因为它与现实利益、实际关系以及当代中国画创作相关联。当下,不厌其烦反复制作的大尺幅、满构图日益增多,而表现的大多是对现实的粉饰、对自然的机械模仿,且多是史实的意念图解和相互拼凑,缺乏充实的精神内涵。相比来说,简洁明了的小品画具有警世作用,从中国画的未来发展来看,它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数间茅屋闲临水》王佩嵩 40X40cm
对小品画的传统进行研究,就必须从历史的源头去挖掘、回顾和梳理。一直以来,很少有人重视这个问题,因此这个研究存在一定的难度。但我们可以通过古代画论和部分名家画作来分析,尽管这些个案本身还有待于深入、系统研究。当然,笔者这个回顾与梳理,只是根据有限的资料略加综合与分析,不免挂一漏万。
《涧水空山道 柴门老树村》王佩嵩 40X40cm
首先需要解释的是“小品”二字。它源于佛经。佛家将佛经之详品称为“大品”,将简本称为“小品”。而中国画之“小品”的定义,是相对于严谨、缜密的大幅画而言的。小品画不仅是传统绘画的一种表现形式,而且有着悠久的历史。
《湖天清旷》 王佩嵩 40X40cm
早在南朝宋时,那位绝意仕途、一生好游山水的宗炳就声称:“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绡素以远映,则昆、阆之行,可围于方寸之内。”(《画山水序》)他还坚信:“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同上)宗炳此语一是讲述了如何观察山峰,二是阐述了方寸绢素可画大山的理由。寥寥数语,却字字如金,不仅确定了用笔可画山川的理论,还能找出它们内在的缘由,为后来理论的完善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他死后不久,书画家王微根据他的理论进一步发挥道:“目有所极,故所见不周。于是乎,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以判躯之状画寸眸之明。”(《叙画》)他认为宗炳提出眼睛欣赏景物的范围受限是确定无疑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提出既可以画真实存在的山水之体,也可以将想象的山水景致画到寸缣尺楮之上。
《一竿坐钓清如许》 王佩嵩 40X40cm
生于南朝梁大同三年(537)的绘画批评家姚最对小品、扇面画极力推崇。他在评论梁武帝玄孙萧贲的画时称:“尝画团扇,上为山川,咫尺之内,而瞻万里之遥;方寸之中,乃辩千寻之峻。”(《续画品》)宗炳指出,“千仞之高”“百里之迥”之势,不因为画幅小而缺乏气势;姚最则肯定“咫尺”“方寸”之中照样能看到大千世界。他们这种推崇以“小图”表现大景象的观点,不仅引导着中国画的创作,且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以至于连不擅绘画的唐代诗人杜甫也感叹:“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所以说,中国古代画论确定了小品画简洁明了的特性和“小中见大”的艺术价值。
《结字依空林》 王佩嵩 40X40cm
近代黄宾虹研究史论,曾从事美术编辑工作。其早期山水画用笔拘谨,墨色单薄,且刻板习气严重;晚年变法,苍莽圆润,浑厚华滋,由淡逸直入雄恣之境。他的大幅作品,点画密密匝匝,曲、大、厚、雄,黑阴阴的水墨迸发出生命情怀,但少了些宋、元以来极力提倡的疏淡平远、荒寒微茫的超逸之境;而他的小品画,笔如金刚杵,且灵活飞动,清雅淡逸,弥补了这方面的缺憾。
人称“芝木匠”的齐白石,60岁定居北京后才知道如何真正去画。他接受徐渭、八大及吴昌硕等人的表现方法,汲取众妙,自出胸臆,熔铸一家。他的画分为两类:一是粗笔大写的大画,虬曲苍劲,阔笔纵横,奇绝生动,笔法简洁中传其神,挥毫泼墨中写其意,匠心独运,妙造自然,显示着文人画大师的气质;二是简洁明快的小画,题材选择是文人画很少入画的小青蛙、小蟋蟀、小鸡崽、小蚱蜢,还有蜜蜂、苍蝇、蜻蜓,甚至老鼠等,用笔明快,三笔两笔,干净利落,其形神呼之欲出,跃然纸上,表现出白石老人质朴纯真的童心。
《吉道石径斜》 王佩嵩 40X40cm
从以上所述的点滴画论和部分画家及其作品得失中不难看出,衡量作品艺术价值的最终标准不能简单地归于尺幅的大小——在咫尺素绢上,同样能表现出丰富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思想。尽管小品画有它的局限性,但“小”不应该成为劣势。在咫尺方寸之间,它同样可以包容具体的、千姿百态的形象和内容,同样可以让人感受到崇山峻岭的气势、平沙落雁的意境。从小品画中,人们既可以看到传统画派和画家群体的面貌与风格,也可以看到中国画发展的精神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