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小说】王建平《废墟中生长出的童话》
文/王建平
【作者简介】王建平，四川省作协会员。多年间断创作，有作品散见《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小说林》等报刊，有多篇作品参赛获奖并入选集，出版小说集《那一盏灯》和《甜月亮》。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故事发生在汶川大地震后的日子里。
故事中的大麦的大半条右腿是在地震中失去的，两年后借助拄拐开始行走。
这一天，大麦拄着拐杖去买菜回到家里，哪想到屋里的人又出逃了。这次是翻越窗户出去的。
大麦沿河堤一瘸一拐去寻找。N次寻人了。远远望见，离转角花坛不远的人影儿，像他，拐拢看，正是她急切寻找的人。她的老公，蹇强。
蹇强没发现大麦。他勾头蹲地上，看一个两岁多的儿童站着尿尿拉屎。看一阵，他上前抱起儿童几大步去了离花坛不远的篱笆旁，躬下腰，给孩子把屎尿。孩子不认得蹇强，于是反抗，哭嚎声中有人奔过来。“快呀，蹇疯子抢娃儿啦……”一体壮如牛的中年女人三两步上前抢回孩子，顺势推倒蹇强。骂骂咧咧不过瘾，还朝蹇强喷口水。有大孩子拾起土块丢过去，有男人用脚尖踢蹇强的背。众口一词，“打死你个偷娃儿的……打死你……”
大麦见状丢下拐杖，身子扑向蹇强，用背部抵挡飞来的土块石子，大声斥责，“不许打我男人，他不会抢你们的孩子！”
蹇强两腮挂泪：“我……没抢……孩子……你……你还我孩子……”说着话一把将大麦推倒在地上，起身欲跑。倒在地上的大麦翻身抱住蹇强的一条腿，死死地、不松手、不还嘴。
大麦内心同样痛苦。自己原来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小麦，妹妹的女儿小燕与自己的女儿大燕同年同月不同日出生。大地震前的赶场天，两只燕子被小麦打理成同样的妹妹头型，穿着同样的花罩衣，戴上同样的喇叭花帽，并排坐着拍过照片。地震那天中午两家六口人在自己家里为孩子们过两周岁生日。地震来时，两个男人各抱起一个孩子就跑。哪想，小麦与妹夫及怀中的孩子没能生还。而蹇强怀中有一线生机的孩子却是小燕。后来，小燕被小麦的婆家人抱走了……
大麦陪蹇强坐在花坛的石坎上，大麦为蹇强擦去脸上的泥土，抚顺乱发，和风般地说，“强哥，你看我都能站起来，可以行走了，你别急，等到……等到那一天，我再为你生一个孩子，一定让你再当一回爸爸，你一定会高兴的！”
大麦情绪平静下来，她想将心里话全倒给蹇强，可能是表达的内容太多，蹇强不全懂，他偏过脸，眉头紧拧着，将冰冷的目光泄在大麦脸上。
又一天，大麦在河滩的涵洞口寻到蹇强。蹇强蓬头垢面，一个人对河水大笑。笑过，大声吼道，“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要生娃……”
县精神病院重症室里，蹇强穿着病号服。他光着头，绻缩在地上。两位护士正扶着他为他刮胡须、洗脸、喂药……
医院会议室正在讨论对反复发作的蹇强试用“引领导向法”的实施方案。方案是年青医生刘磊借用汽车导航理念提出的，刘磊主动请缨要与蹇强“同居”生活，最终完善这一治疗法。
院长在方案上签下：“在强化保护措施的前提下实施方案。”一行文字。
又一天中午，阳光从窗棂漫浸进来，蹇强脸上一片明亮。大麦坐在病室里蹇强的床对面，怔住蹇强。良久，她真不知道与蹇强说些啥才合适宜。于是大麦先克制自己，不大口呼吸，眼帘轻柔，一眨一眨，迷漫着，如同在翻动一本书，好一阵过去了，她若有所思地坐直身体，眼神瞬息深动起来。她开口了，“强哥，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蹇强眼皮半天闪动一下，“我……我会……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大麦接着说，“哦，你该还记得你原来最喜欢看的电影是啥片儿？最喜欢哪些名星吗？”
“是？是……”蹇强不好意思埋下头。
“是《无间道》《兄弟之生同盟》和《未来警察》，你都忘记啦？该不该刮一次鼻子？”
蹇强不着声，但扬起了脸。
大麦在蹇强的鼻梁轻飘飘拉划一下，说，“你咋忘了，这些片子里有你最喜欢的华仔——刘德华。”
“哦——刘……刘……刘……德……华……刘、德、华……”蹇强说话吃力，嗔怪得双手捂住汗津津的脸，“吭吭吭吭“地笑起来，然后仰倒在床上。
蹇强被大麦拉起直坐着，说，“你的名字，叫蹇强，蹇强蹇强，就是坚强，你只有坚强起来，才能变成一个鲜亮的男人，像——刘德华一样。强哥，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明星刘——德——华。我和医生都会爱你的，天下所有爱你的人都会帮助你成为刘——德——华。”
蹇强没有言语，他慢慢地跪下地，表现出异常的冷静，伏在地上不动。
小麦婆家是县城人，有不错的生活环境，但一天半夜小燕突然在梦中惊叫起来，随后坐床上对着黑洞洞的屋子大声喊叫，“妈……我要妈妈……”
从此，小燕一病不起。后来的日子，小燕在奶奶的背上度过，出入省内外多家医院。
大麦右腿穿上假肢，第一次下地行走。为了行走能成功，她在假肢厂的康复试验室，进行了长达两年的康复训练。这期间有一位企业家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愿意陪大麦走完人生的后半程。但大麦婉拒了他的好意，她心里只装有那个承诺，那一个难已实现的童话。不过她无数次怀疑过自己，但当她的强哥一浮现，她就在心里说，我不是还在努力去实现吗……
大麦终于打拼出一片新天地，她的“麦强生态棕毛制品厂”正式开始投产。
这一天，大麦听说厂门口有人找。大麦来到门口，看见一位七八岁的女孩朝自己走来，越走越快，跑步扑向大麦。“妈妈……”大麦愣了一下，认出了是小燕，于是不由自主的将小燕拥入怀中，潸然泪下。
阳光下，小燕拉着大麦向前走。
“妈妈……”小燕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大麦是头一天才接到县精神病院的通知。当她得知蹇强经过医院近五年的治疗，最终进行多次评估，认定可以回归家庭的生存环境时，大麦兴奋不已。今早天没亮，大麦就坐在了化妆镜前……
“一个人？谁？”小燕问。
“刘——德——华！”
“刘德华——是谁？”小燕又问。
“刘德华是……”大麦正在思索答案。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