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荣：甄校长“登基” ｜故事
文/沈志荣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甄老师本来没资格当校长，别的且不说，单就计划生育，他就违反了。夫人心宽体胖，生育能力超强，结婚才四年，就生了三胎，可不尽如人意的是全都女孩。
于是，夫妻一合计，便一鼓作气，硬是生出了一个男孩来。可以告慰祖先了，甄家的香火续上了。
可是，当时实行一孩化。甄老师虽是普通老师，但严重违反计划生育国策，怎么能提拔重用当领导呢？
说来也巧。当时甄老师所在学校校长正是他高中时的学校校长。是前几年奉命调任过来的。
这位老校长一心想提拔自己的学生当领导，好做自己的左臂右膀。但计划生育是国策，已经违反了，且是严重违反了，这可怎么办？
正值此时，县里通知开会。
老校长坐在台下，年轻的县委副书记滔滔不绝地演讲着：“……我们要坚决贯彻一孩化生育政策，全县上下，齐心合力，打一场计划生育歼灭战！”
一位县委机关的秃顶老干部和老校长熟悉，这次开会，邂逅相遇，相邻而坐。
这位老干部侧过头来，一脸的不屑，对老校长说：“讲一套做一套。什么玩意儿。”
老校长不理解，问：“谁啊？”
老干部努了努嘴，说：“ 台上口若悬河的这位啊！”
“此话怎讲？”
“自己都生三胎了，还有脸主管计生，还大言不惭讲一孩化，讲什么‘歼灭战’，歼灭谁啊？”老干部似乎越说越气愤。
“有这种事？”老校长像听了天书，真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老校长，别书生气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这次会议，算是给老校长增长了见识，提供了参考。
会议之后，老校长想，都违反计划生育，人家能欺骗组织，当上县委主要领导。我提拔我的学生担任学校领导，算啥？学校领导嘛，官谱上算不上的官，也就是个带领老师们下苦的角色。
于是，老校长向县委组织部正式提交了拟推荐名单。表中关于甄老师本人生育状况栏目里，赫然写着：“一孩。”
所以，甄老师很快成了甄副校长。
这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情况是，老校长不但卸任多年了，老校长的接班人，也要调任市上当校长，副县级转任正县级了。这样，甄副校长就有升任正校长的机会了。
这次可是自己操作，风险自担啊！正科升副县，县管干部转市管干部了。上次欺骗县级组织，还算顺利，这次得欺骗市级组织，能不能顺利，值得深思。一旦败露，会受严重处分的。
甄副校长忐忑不安。但是，副县级正职的诱惑促使他还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好在前任是甄副校长师兄，也是老校长得意门生。这次师兄升迁，自然提议师弟来接班。
甄副校长不得不承认师兄在政治上的老辣。比如说，计划生育，师兄也是违反了，可处理措施堪称一绝。
人家的第一胎虽然已经在清华本科毕业，去了美国一所著名高校硕博连读，但在地方政府的有关计划生育表册中明明白白写着“脑残”。就因为有了第一胎脑残的证明，才名正言顺生下了第二胎。
不几天，市委组织部派人前来考察了。
一切按照甄副校长的设计顺利运行。
市委组织部的干部走了不到一星期，市纪检委的干部接踵而至。他们找班子成员谈话，找老师代表谈话，可是谈话人都是学校办公室提供的。办公室是根据甄副校长授意安排的。说白了，都是甄副校长一一做了工作的。所以，这些人异口同声：“一个，甄副校长只生了一个。”
市纪检委的干部走了没一星期，省纪检委的干部又接踵而至了。检查过程和上次一模一样，结果自然也是一模一样。
甄副校长出五关斩六将，一路所向披靡，终于转正了，升任正职校长副县级别了。
甄校长“登基”后，心里想，这个校长的位子来之不易，千万得珍惜。怎么个珍惜法来？
这么大个学校，要治理好，真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烧不行啊！
那么，怎么烧？
思考来思考去，第一把火就叫作“杀鸡给猴子看。”
那么“鸡”在哪里？
甄校长冥思苦想，最后想到了自己的老师——高中时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敬老师。这位老师时任本校教研室主任，再过一年就该退休了。
甄校长想驳驳老师的面子，让大家看看：“俺甄某谁都敢惹，你们别冲撞我。冲撞我没好果子吃。”
选敬主任，甄校长还想收到类似于大义灭亲的效果。让老师们思想上留下深刻印象：新任校长，给自己的老师都不留情面，你们都好好干，小心收拾着！
前几任校长手里，都沿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本校教职工出外看病，校车接送。年长者父母丧葬事，年轻者本人婚嫁事，无偿使用校车。
敬主任打算给父亲送寒衣去，来到甄校长办公室请假：“我想去给我父亲送寒衣。”
甄校长头一抬，随口道：“去。”
“我想用一下学校的车。”
“出去了，不在。”甄校长两眼向下，干脆道。
“嗷……”敬主任尴尬地走出来，不解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逝世一周年了，敬主任得给父亲烧纸去。
“明天请一天假，我给我父亲烧一周年纸去。”敬主任对甄校长说。
“嗷……去。”
“学校的车闲着没？”
“坏了。”
“嗷……”
敬主任从甄校长办公室退了出来，心情有些糟糕，出了校门，没精打采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噗呲”一声，校车停在了他身旁。他慌忙转过头来。
李师傅喊：“敬主任，这么早咋回家啊？”
敬主任摇晃着脑袋，连忙说：“有事儿，有事儿。”
又过了一段时间，敬主任心脏病再一次发作，得到省城住院做射频手术去。
一位副校长和敬主任年龄相当，关系密切。
“哎，敬主任今天要去省城了，怎么去的？走起了没有？”副校长心里想。于是拨通了敬主任电话，“喂，你现在在哪里？”
“在班车上。”
“没坐学校车？”
“学校车哪是我坐的，级别不够。”
“唉唉唉，你别这样说。”停了停，又问，“陪你一起去的是谁？”
“老婆，女儿。”
“学校没去人吗？”
“学校去人干什么？”
“陪员啊！”
“我说了，不够级别。”
这位副校长坐不住了，正准备“上殿奏本”，陪护老伴儿在省城住院治病的李书记来电话了。
“喂，敬主任走起了没有？”
“走起了。”
“坐学校车吗？我下午看他去。”
“没有。”
“谁陪同？”
“他老婆和他女儿。”
“啊，事情怎么能这么做呢？你马上去找甄校长，就说我说呢，车来不及了，建议马上派陪员上来。”
“好好好，遵命。”
甄校长恰巧在校园里，这位副校长走上前去，如实转达了李书记意见。
甄校长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嗷，我正考虑这件事来，正好你来了。咱们商量一下，谁去合适？”
“这事儿得你全盘考虑。”
“你只有一班课，要不，你去？”甄校长试探道。
“我去？”
“嗯，你去！”甄校长点了点头。
“我去不及年轻人麻利，会不会影响事儿？”
“有啥影响的。你俩关系好，正好说说话儿。”
“去，我倒乐意。”
“那就让司机明天送你上去吧！”
……
慢慢地这事儿传开了，老师们始终不知道这是新校长的第一把火，但纷纷议论：撇开自己老师这一层不说，总是我们学校的一名职工吧，而且是一名即将退休的老职工吧，怎么能这么对待呢，良心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