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方天画戟|剧本(8)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获奖者。著有《管得着吗你》《红月亮》《武王伐纣》《深水爆破》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董卓府邸内室内外·昏·内、外
便装董卓与李儒密谈。
李儒:虎牢关一役,温侯以一敌三,纠葛盘桓,后竟与那刘关张私会,臣深恐其怀武人相惜之心。加之昔日纵走曹操之疑,仍未可释。而今又似与明公爱妾龃龉——
董卓不耐烦地打断:哎呀有话直说!
李儒凑近:吕布,利器也。倘怀二心,岂非心腹大患!
董卓惊骇,随即极力掩饰。
室外,貂蝉从回廊来,提沉重食盒兵士另向来,瞥见貂蝉,不禁看住。
貂蝉莞尔一笑,大放迎过去,途中冲眼神变得直勾勾的兵士竖食指,凑近,吃力接过食盒,摆头加微笑,示意兵士退去。
兵士草草行个礼,贪婪地多看两眼,无声疾去。
貂蝉提食盒凑近内室门,听见里面语声,不禁驻足细听。
(OS)李儒:主公万不可大意。他尊主公义父不假,可情由何来,主公必洞若观火。
貂蝉娥眉微蹙,无声更凑近窗根。
室内,董卓眉头紧锁不看李儒,琢磨地:那……依尔之见,吾当如何处之。
李儒跪伏大礼:臣斗胆劝谏主公,当断则断!
董卓一震,看定伏拜的李儒:何意?
李儒:既为心腹大患,即当根除之!
董卓凛然。
室外,偷听的貂蝉大惊,食盒脱手,吓得娇呼哽回喉头,跌落的食盒被重新抓住的同时,结实砸上仅着丝履的脚面,顿时洇出血迹。
她强忍,死死抓着食盒提手,疼得流泪。
室内,董卓低沉地:直起说话。
李儒:是。(惴惴直起,不敢看董卓)
董卓更低沉地:适才,你也说,吕布乃利器。根除——说的轻巧,如何能——
李儒抢话:明刀明枪,固然万难。只能用计。
董卓:用计?(冷冷审视李儒)想必,你心中,已有计较了吧?
室外,食盒静静置于门前,貂蝉一瘸一拐勉强疾行,已走出一段,堪堪要转出小院。
(OS)李儒:吕布善治军,且屡立战功,以军事端倪寻机,不足为计。
(OS)董卓:那又能如之何?
室内,李儒下意识瞥门,又看侧面寝屋,私密对董卓:可寻内帏缘由,使其远军旅、去侍从,这边厢暗伏悍勇敢死之士……只要排布严密、行事果断,纵他骁勇无双,亦难逃一死!
董卓虚眼,阴森森瞟李儒:内帏?
李儒更凑近,嘘声:个中关节,在乎一人。
董卓:谁?
李儒:貂、蝉——
吕布宅邸庭院·夜·外
夜静更深。
吕昶引细瘦蒙面、一瘸一拐身影由外来,示意其立等于方天画戟旁,疾入灯火昏暗的正厅。
董卓府邸内室·夜·内
两个侍女吃力搀入醉醺醺衣衫散乱的董卓。
董卓稀里糊涂地:貂蝉……貂蝉!
一宫官装扮侍从由侧门疾入,跪伏:禀尚父,貂蝉不在府中。
董卓警醒,愠怒地:不在府中?谁准她出府了!
侍从:奴……奴下不知。
董卓暴虐甩开搀扶二女,踉跄奔侍从:不知!(蹬踹,致侍从歪倒、翻滚)养尔等何用!(用力踹已伏地难起的侍从头部)何用!!(踉跄奔剑架)
搀扶他的二女惊呼着“尚父”,上前想再搀住。
董卓唰地抽出宝剑,胡乱挥舞,大喊“来人”。
门外虎贲应声同时,董卓宝剑划中近前不及躲闪的二女脸颊勃颈、胸腹。
二女喷血惨叫着跌倒,痛苦抽搐、喋血遍地。
入内虎贲惊骇、急忙拜伏,颤声:尚父——
董卓竖起宝剑,愤怒地连续戳伏地喋血的侍女,歇斯底里吩咐:找!找貂蝉!绑来见我!
虎贲忙不迭地:是!(急切推出,惊恐偷瞥被董卓宝剑戳成筛子的侍女)
董卓怒不可遏,宝剑疯狂乱戳:贱婢!贱婢!!贱婢!!!
吕布宅邸后厅·夜·内
吕昶引来一瘸一拐蒙面瘦小人到匆忙穿好便衣的吕布面前。
可见吕布近旁几案上撂着一块有小篆体“太师府”字样的玉牌。
吕布打量来人,示意吕昶退下,迟疑地对来人拱手,低声:太师府近侍,深夜来此,不知……
来人不由分说直奔内室。
吕布不快地紧随,想伸手抓,又凝住,低沉地:好生无礼!
来人几乎是跑着冲入相连内室,受伤的脚显然很痛楚。
吕布宅邸后厅相连内室·夜·内
吕布追入:你——(怔住)
视线中,不见来人。
嘭!门在他背后关死。
吕布本能反向伸手,低喝着“大胆”,猛转身,大手直取正欲躲闪的来人。
来人猛一偏头,孱弱身体歪倒。
吕布险些抓空,堪堪掠到来人蒙面厚纱。
来人脚伤难支,侧向跌坐,面纱被吕布揭去,露出貂蝉的脸。
吕布劈手当胸提起貂蝉:好你个——(看清是貂蝉,怔住)
貂蝉嘘声:方主勿惊,小女绝无恶意。
吕布惊诧:方主?汝唤吾方主?(不觉松开貂蝉,讶异倒退打量)汝究竟何人?
貂蝉凑近:方主莫非忘了月儿不成?
吕布:月儿?
貂蝉激动地跪下,怀中摸出半个巴掌大雪白龙纹玉珏,双手颤巍巍捧上,哭腔地:方主!
吕布看清玉珏,不敢相信般盯住貂蝉:不对呀!汝不是司徒王允——
貂蝉玉珏咬在嘴边,翻开双掌亮给吕布,泪眼婆娑望着吕布。
她双掌中间,深切、圆滑、宽而长的割裂伤疤赫然。
吕布瞪大眼睛,眼前复现早年搭救月儿时月儿双手紧握方天画戟枝牙鲜血奔流、无声连连冲他点头的貂蝉,懵圈。
(叠画)
严氏给貂蝉清理、包扎脚伤,幽幽地:当年搭救你时,你尚年幼。后来,方主不曾与你对面相见,故而一时难辨……
显然已净面的貂蝉幽然轻叹:方主英雄伟丈夫,奴婢却记得刻骨铭心。
严氏流露喜色:真没想到,貂蝉竟就是月儿!实乃天作之合!
貂蝉面露悲怆之色,欲言又止。
吕布宅邸后厅·夜·内
穿戴整齐的吕布和匆忙赶来的张辽蹩在远离内室角落密谈。
张辽:太师欲寻机杀兄长,小弟听来,并不惊讶。
吕布沉闷长吁:这信儿,若是出自太师侍妾貂蝉之口,我实不敢信。可出自月儿之口,就……
张辽:貂蝉不就是月儿么?夫人和吕昶,适才都认得真切。
吕布焦躁、无奈地:是——
张辽怔一下,释然点头:兄长之意,小弟懂了——伍樘的月儿,不会危言耸听,更不会对兄长存异心。
吕布:正是!
张辽:如此,兄长当严加防范!
吕布:如何防范?
张辽思磨,刚要开口,吕昶急切喊“方主”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吕昶疾入,草草行礼:禀方主,太师府大队人马四下汹汹遍寻貂蝉!郭汜将军亲领虎贲,堵了前后门,我等以火把照明方天画戟,方使他未敢擅闯!
张辽赶在吕布之前霍然起身,怒冲冲地:郭汜匹夫,好生嚣狂!待我——
吕布:贤弟!
严氏从内室疾出:奉先文远,吕昶所言,我听到了。(瞥内室,对要出来的貂蝉)回去坐好!
貂蝉应声缩回内室。
严氏从容对吕布张辽吕昶:貂蝉亲为太师烹羹食,不慎伤脚,遍寻无药,不敢惊动太师,亦无法服侍,外出寻药,巧遇妾,瞒着夫君带回府中,以自家金创药救治……如何?
吕布张辽面面相觑,又都看严氏,相继点头。
董卓府邸内室·夜·内
死伤侍从、侍女及血迹都已不见。
换了华丽睡服的董卓阴郁地对郭汜:好!很好!吾子媳严氏,悉心医治,实可嘉矣。既如此,不如好事做到底!传我令——擢吕布之妻严氏,即护送貂蝉回太师府,就地继行医治,直至貂蝉痊愈。
郭汜:是!
吕布宅邸后厅·夜·内
吕布愤懑:好阴毒!
严氏:妾愿护送月儿——
貂蝉:夫人不可!(转向吕布)方主,董卓要杀你,断不可再顺从!
吕布踌躇。
严氏:奉先——就便董太师对你不满,你与他,毕竟有义父子一节,或许,不至于太过绝情。若公然不顺,难保——
貂蝉跪伏:方主,夫人,董卓残暴寡恩、嗜杀无度,月儿亲耳听得他与那李儒密议,认定方主乃为心腹大患,意欲根除。月儿生死无妨,方主神武盖世,若因一时之仁,枉送性命,太不值得!
严氏严厉对貂蝉:你是非要方主做反叛之事不成?!
貂蝉缓缓直起,决绝、真诚望定吕布严氏,坦然地:正是。
吕布宅邸庭院·夜·外
火把四下密布,方天画戟被映得清晰闪光。
郭汜持长刀,气势汹汹盘桓,四下虎贲与吕布亲兵剑拔弩张对峙。
张辽擎长枪,与郭汜隔着方天画戟对峙。
吕昶紧搂方天画戟,决绝瞪郭汜。
郭汜嚣张地:尔等现已成叛逆之势,少时,尚父大军杀到,此间立时将被踏为齑粉!
张辽:不消少时,吾此刻就取尔项上人头!(挺枪冲向郭汜)
郭汜抡刀对冲。
一刀一枪,瞬间交锋,当地迸出火花,相抵较力。
郭汜得意、凶狠。张辽决绝、愤怒。
吕布宅邸后厅·夜·内
吕布严氏齐声惊对跪望他们的貂蝉:反间计?!
貂蝉:月儿深居简出,董卓如何祸国殃民,不甚了了,然与之相处数月,确知其暴虐不善。司徒有恩于我,以大礼待小女,重托家国社稷。月儿深恐纠缠不清,未敢禀报与方主渊源,亦不忍推拒重托,只得投身火坑,但愿以卑贱之身,不辱使命,而后只求速死!今冒死造访,示警方主,聊报救命之恩。弱女之身,无才无能,惟愿方主与夫人平安。(叩头,啜泣)求方主,留有用之身,逞无敌之勇,护夫人暂避一时——
严氏打断:够了!
吕布貂蝉愣住。
严氏疾近貂蝉、转身向吕布跪倒,与貂蝉并列,决绝手势示意吕布不要搀扶,诚恳对吕布:妾愿与月儿同死,求夫君勿以我等妇人为念,趁董卓大军未到,冲破险阻,立业建功!(伏拜、叩头)
貂蝉从严氏。
吕布:你们……你们——(焦急、痛惜)
吕布宅邸庭院·夜·外
郭汜张辽兵刃似粘在一起,盘桓旋绕,都想找对方空当,都死死防住对方变招。
两厢兵士缓缓渐近,都很紧张,不敢松懈,也不敢交手,焦灼地看着张辽郭汜。
张辽郭汜都已汗流,勉力坚持。
张辽抓个空当看向焦急看定他、紧搂方天画戟的吕昶,飞速从上到下扫视方天画戟,继而向后庭方向使眼色。
郭汜似有察觉,稍纵即逝。
吕昶略琢磨一下,恍悟,猛地拔出方天画戟。方天画戟被从基座拔出,红缨飘舞、寒光烁烁。
郭汜惊看,稍走神。
张辽抓住机会,突然撤力、变招,长枪直取郭汜勃颈。郭汜抹刀招架。
当!
两兵刃又碰出火花。
两边兵士同时前挺,本能地向对方发难。
顿时,小小庭院,打成一片。
吕昶吃力地胡乱挥舞着方天画戟,抓空隙往后庭腾挪,高呼:方主,方天画戟在此!
郭汜及所部兵士闻言,都不由紧张一下。
张辽及吕布亲兵同时抓住机会,猝发杀招。
郭汜及所部兵士回过神来,奋力招架,但已处劣势。
吕昶竖直抱着方天画戟出了战圈,飞奔向后庭,高喊:方主,方天画戟在此!
郭汜本已落下风,听见吕昶呼喊,却找不到人,惊恐,大刀勉强格开张辽长枪,向后猛跳,高喝:退!
汉离宫外·日·外
这里是天子暂住地。宫阙残破斑驳、摇摇欲坠。破旧但宏大的宫门紧闭。
外围广大空地,董卓大兵压境,面对宫门,气势汹汹,李傕郭汜李肃等十余名将佐戎装持刃,拥着董卓车驾。
董卓阴郁地缓缓抬手。上千弓箭手同时弯弓搭箭,扭弦声阴森可怖。
董卓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弓箭手保持远射姿态(向前仰起45゜角),箭在弦上。
董卓:若那吕布杀出,尔等能否围而杀之?
李傕:能!
郭汜:能!
李肃:不消围杀。
众人都一愣。
董卓阴森森斜睨李肃。
李肃单手行军礼:吕布乃末将同乡,亦为末将招降。今竟叛逆,末将有引狼入室之罪,当万死以谢!倘若他出战,末将愿单独迎战,奋力之余,言语麻痹,可走十合。十合之内,请命万箭齐发,成全末将战死,亦足可杀吕布!
董卓将信将疑地:你果然敢死?
李肃:为将者,本就应战死沙场。而今舍死,既成就武人归宿,又可赎罪,更可助明公根除心腹大患,一举三得,快哉!幸也!
董卓:好!(一直抬着的手有力上扬,蓄势要落下)
弓箭手齐齐提振,拉紧弓弦。
忽然,宫门缓缓打开。董卓一方都紧张地看定。
王允脖子上套着缠绕成圈的绳索,双手平托方天画戟,诚惶诚恐缓步而出。
董卓一方人众,看见方天画戟,都不由得紧张,弓箭手都有点儿怯。
王允惶恐颤声高喊:吕布已擒,尚父万勿发动,以免伤及天子!
董卓保持抬手欲发令姿态,不敢相信地大声对缓近的王允:吕布被尔等擒了?
王允:正是!(远远向董卓跪倒,高高、吃力平托起方天画戟)方天画戟在此!
董卓:弓箭手,与我乱箭射死王允老匹夫!
王允:尚父且慢!
董卓:你以为骗得了我吗!吕布何等骁勇,莫说尔等,就是此间如云勇将,合力舍死,也未必能将其生擒!
王允:不错!所以,我等万不敢望可与之力战而得手!(抬头看定董卓)只可用计。尚父当知,吕布好色。虏得貂蝉,难免松懈。那貂蝉原就出自下官门下,下官有求,无不依从之理。只需一盏迷魂酒……
董卓有几分信了,挥手示意,死盯王允。
弓箭手收势。
王允平静如前。
董卓又信几分,俯身对王允:为何不索性给他一杯鸩酒,取首级来献?
王允:下官猜测,尚父必深恨吕布,亦恐责罪貂蝉。故将其二人绑缚囚禁,待尚父亲自处置!
董卓虚眼,阴沉地:当真?
王允诚恳望定董卓,坚决点头。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貂蝉工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