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ⅩNingbo | 创新的演化与扩散:一条神奇的曲线

上周,在上海,打了一辆出租车。师傅是个老司机,开了20多年的出租。
我喜欢跟司机师傅聊天,他们见多识广,阅人无数。我最喜欢聊的话题就是他们的业务。尤其是疫情期间,由于社交隔离的原因,出租车业务可谓经济的晴雨表。
话匣子一打开,师傅就跟我抱怨,说现在生意太难做,上海人都不愿意干了,都是外地人。原因不是疫情,而是“黑车”太多。他说的黑车,就是网约车。
90年代,上海的房价才两三千,他们一个月轻轻松松五六千,辛苦点,可以到一万。也就是说,一个月的收入可以买两三个平方的房子,现在需要一年。过去20多年,出租车的起步价什么变化,但其它的价格已经涨到天上去了。他还抱怨,政府收了那么多的税,也不保护他们。我在心中暗自反驳,需要保护的行业,迟早是要被淘汰的。越早淘汰,对社会来说越好。
还有一个面临转型的行业,是小偷行业,但导致这个行业变革的,不是法律和警察,而是支付宝。
马丁路德领导了欧洲的宗教改革。人类第一本畅销书——德语版《圣经》就是由他翻译的。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是一场思想解放运动,为后来的科学技术革命奠定了基础。这场思想解放运动本身,就是建立在创新基础之上的,那就是谷登堡的活字印刷术。它使得知识传播的成本大大降低,这才使得基督教的教义得到广泛传播。
所以,历史学家弗格森才说,如果没有谷登堡的活字印刷术,路德可能会被教会烧死在火刑柱上。
类似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没有电梯,就没有摩天大楼。没有空调,就不会有人口的大迁移。没有瓦特改良版蒸汽机,就不会有日不落帝国。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一个由技术创造的世界。
当然,技术在创造的同时,也在破坏。

谷登堡在15世纪中期发明活字印刷术之后,人类在创新的数量上也有突破,这是1700年后人类物质财富积累的基础。

数据:Lars Tvede,Supertrends

科技创新既是解释经济发展和波动的重要因素,也是大国博弈最核心的问题。1800年前后出现的东西大分流,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英国的工业革命。

数据:Our World in Data

数据:Our World in Data,Industry 4.0

两百年后的今天,人们都在论证,21世纪是否是中国的世纪。我认为,关键在于中国能否在新一轮技术革命中取得领先地位。
我想分别从微观、中观和宏观层面与大家分享我对技术创新的理解。
首先要问的是,技术从何而来?
以GPS为例,它最核心的三个组件是接收器、卫星和原子钟,其中,卫星又用到了火箭、太阳能电池和推进器技术,接收器用到了放大器、天线和过滤器技术,原子钟用到了激光和真空室等技术。所以,新技术大多来自此前已有技术的新组合。
除此以外,还有其它途径吗?最原始,最底层的技术从哪里来?很多技术是根据科学研究开发的,而科学研究,很多又来自对物理或非物理现象的观察。万有引力的发现,是基于牛顿对苹果下坠的思考;蒸汽机的发明,是建立在人类发现空气的基础之上的。所以说,现象是技术的本源。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创新的扩散,也就是商业化,这是资本家和企业家们关心的问题。
先来看看,我们熟知的这些创新产品都是遵循着什么样的路径向市场渗透的。

数据:Our World in Data

首先是汽车,19世纪末德国奔驰首创,在1910年代福特发明流水线之前,汽车行业的发展非常慢。此后,成本大大降低了,普及率大大提高。二战期间,各国的汽车制造商转为生产军用装备,民用进程中断。二战后,汽车业扩张得以继续。到20世纪80年代末,市场基本饱和。也就是说,在美国用了近100年的时间,汽车才走进千家万户。
再看彩电。1930年至1940年,是电视成型的时代。二战同样中断了电视行业的发展。1940年,古尔马研制出机电式彩色电视系统。直到60年代中叶,彩电的渗透率仍然只有10%,此后爆发式增长,至80年代中叶市场饱和。
手机的扩散速度比较快,从90年代至今,手机已基本走完了生命周期的所有阶段。当然,手机仍然在不断迭代,今天的智能手机与传统手机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20世纪初以来,常见的产品在美国的扩散。
这是二战结束以来,常见产品在中国台湾地区的扩散。

数据:Wind

大家应该注意到了,创新的扩散最常见形态就是S型,它描述的是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的渗透过程。这是被大量经验证据证明的规律。早期之所以比较慢,是因为人们的消费行为和企业的生产行为,都有明显的路径依赖。大众消费者讲究的是性价比,且不愿意尝试没有被社会认可的产品。多数生产者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愿意革自己的命。有一类被称之为企业家的生产者,创新是他们的基因,他们认识到,只有不断的创新,不断的进行自我革命,才不会被其他人革命。

数据:笔者计算

当然,S形只是标准形态。有两种常见的变形:
第一,比如固定电话和报纸,在达到饱和,甚至尚未达到饱和之前,就逐渐退出江湖了。

数据:Our World in Data

另一变形是“鞍型曲线”,例如洗衣机和个人电脑在美国的扩散。洗衣机的扩散过程有两次被中断,一是二战期间,另外就是70年代的滞胀,所以,战争或经济周期会影响创新的扩散;个人电脑在1979年投向市场,前几年销量增长很快,但80年代中后期却出现了停滞,这是商家始料不及的,直到90年代初,才延续扩张进程。

数据:Our World in Data

那么,除了经济周期的扰动,鞍型曲线的形成,还有什么原因?
传播学上的一个解释是:消费者分两种类型,一类叫创新激进派,另一类叫创新温和派,他们对待创新产品的态度迥然不同,激进派就是技术玩家,极客群体,他们往往是创新产品的第一批使用者。他们不在乎性价比,只在乎性能。而温和派,则更在乎性价比,更在乎便利性,更在乎别人的评价。如果你在网购时,根本不在意大家的评论,那么你就更加激进,反之,如果你非常在意评价,非要货比千家,就属典型的温和派。
激进派与温和派都有自己的圈子,交集比较小。创新产品早期销量的增长,受众很可能只是激进派。一旦激进派购买的差不多了,同时又没有被大众接受,就会出现鞍状的扩散曲线。所以,营销方案的关键在于,如何实现激进派与温和派的无缝对接。对于大众消费者来说,性价比永远是最重要的。
实际上,电动汽车也面临类似的困境。特斯拉在中国设厂之前一直是亏损状态,销量一直上不去,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技术还不够成熟,产品网络不完备;二是价格太高,这两个原因又是相互关联的。综合而言,就是性价比不高。中国超级工厂产生的规模效应使特斯拉价格不断下降,也使其有能力去完善基础设施,所以,电动汽车的普及已经开始。
如果特斯拉降到15万,大家还会买其它的车吗?这不是假设,在不久的将来,15万一辆的特斯拉,会变成是现实。
任何有规律的东西,都可以被利用。S型曲线对应的是对数函数,只需要很少的几个参数就能模拟。所以,当新产品投放市场,有了一些数据之后,就能够用一些数学方法对参数进行校准,并对未来进行预测。当然,随着数据的更新,还需要对参数重新进行校准。这种方法对投资、企业管理和市场营销都很有帮助。
以上我们看到的,都是创新扩散的微观层面。这个规律也适用于中观层面的产业。

数据:笔者根据佩雷斯《技术革命与金融资本》绘制

产品创新来自于技术的组合,新产业来自于新产品的组合和产业链的形成,道理是相通的。新产业也遵循着从慢到快,从快到慢的进程,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引入期、增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我们同样可以利用数学方法,对产业的发展进行建模和预测,判断产业发展大致属于哪个阶段。这对于投资非常的重要。当然,其难度肯定是要比预测单个产品高很多。
新产业的形成,依赖于基础性创新的突破。信息时代的伟大创新有很大,大家最熟悉的就是个人电脑与智能手机。以苹果为例,大家知道它的核心技术吗?在这些核心技术背后,美国政府又发挥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苹果的产品和部分核心技术,它们都来自于美国政府。例如,锂离子电池技术来自于能源部,信号处理器来自陆军研究办公室,液晶显示器是国立卫生研究院、国家科学基金会和国防部合作研发的,智能语音助手是国防高级研究局的创新。很多先进的技术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用在军事领域的,后来才发展为民用。美国在军民两用技术的开发上,非常值得我们学习。苏联的军事技术也很发达,但却忽视了民用和商业化。到了冷战后期,经济开始拖后腿,直接导致了解体。
至今,人类共经历了五次技术革命,每次都有一个或者多个代表性产业:工业革命时期的棉纺织业;第二次是铁路工业;第三次是钢铁、石油、汽车和电力;第四次是电视、飞机、石油化工等;第五次是电脑、手机和互联网等。这五次产业革命,形成了五个大的经济周期。这就是经济学上所说的康德拉季耶夫周期,简称康波,时间长度为40-60年。
从时间上推演,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新的技术浪潮开始形成。这个时代将被称之为“智能时代”,核心技术包括人工智能、5G,物联网、大数据、量子计算机等等。无论是企业,还是国家,唯有占领技术,或者是市场的制高点,才能赢得下一个50年的话语权。
为什么这么说?从过去五轮产业革命的经验来看,只有成为康波的领导者,才能成为世界体系的中心国家。第一轮和第二轮都是英国领导,当然,在第二轮康波周期中,英国就已经受到了来自德国和美国的挑战。从第三个康波开始,美国就一直处于引领地位。这就是20世纪为什么是美国的世界的原因。
再从企业层面来看。无论是美国百年来最伟大企业的变迁,还是全球最大市值公司的迭代,都说明了一个道理:只有成为新一轮技术革命中基础性创新的所有者,或者成为创新的最佳应用和开发者,才能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企业。
这几年,在我们这个行业里,中美关系是热点话题。我们团队比较早地意识到,中美在科技上的矛盾与竞争是最难调和的,这决定了两国的较量必然是一场马拉松。中国能否突围,关键是能否在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中占据主导权。抓住科技创新这根主线,就能够理解当下中国推行的很多改革措施。
21世纪不必然是中国的世纪,除非中国能够掌握工业革命4.0的话语权。这又需要中国成为核心技术的原创者。
引爆科技革命,必然是个系统工程,教育、企业家精神、资本市场、产业政策,缺一不可。
创新始于想法。越是伟大的思想,越是异想天开的创新,越有可能不被这个时代所理解。这要求我们的社会包容思想市场的多样性。正如任正非所说的,“一花独放不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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