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绿化将军 传奇人生

中宣部授予张连印同志“时代楷模”称号，

褒扬他是“为乡亲们打造金山银山的绿化将军”，

号召全社会向他学习。

绿化将军 传奇人生

 曹  文

金秋十月，京城气爽。当我还沉浸在神舟十三号与天和号成功对接的喜庆气氛中时，又一喜讯传来：我同班同学张连茂的哥哥张连印，十八日被中宣部授予时代楷模称号。褒扬他是“为乡亲们打造金山银山的绿化将军”，号召全社会向他学习。

张连印的家离我家只有几公里，新中国成立后同属左云县张家场公社或张家场乡。左云是老解放区，一九四五年就建立了共产党执政的县政府。那一年，贫农的儿子张连印降生来到人间。

赶上了解放，过上了好日子，真是大幸。然而大幸中也有不幸。他的父亲患病去世，没有赶上新中国成立，没有看到五星红旗。两年后母亲改嫁，抚养他长大的是奶奶爷爷。五十年代人帮人，贫农下中农左邻右舍常给他饭吃，好心的婶子大妈也常帮他拆洗缝补衣缝做牛舔鼻子鞋。

一九五八年，他免费上完了小学，以优异成绩考入了新成立的破鲁中学。正常发展下去，他应该是文化大革前的大学生。依他的才气，考个北大清华是小意思。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家里的顶梁柱爷爷倒下后病逝了。他不得已辍学回家和奶奶相依为命。好在当时是人民公社大食堂，他和奶奶是半劳力也能吃得饱。

房漏偏遇连阴雨，三年自然灾害来了。一九六〇年收成不好，还有点存粮不挨饿。一九六一年，雪上加霜，奶奶又因病离开了他。尽管他已是十六岁的半大小子，但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还是难呀。慢不说粮不够，就是有粮他也做不好。贫下中农看着他可怜，轮番让他到家里去吃饭。宁可自己家里孩子喝稀的也得给他择兑点干的。他也聪明懂事，有差的不吃好的，能将就吃饱不和人家的孩子争食。回忆起这一段，他总饱含深情地说：“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我才能长大有今天，乡亲们对我的恩情一辈子也忘不了。天大地大不如贫下中农恩情大。自己生的孩子养大，是天性也是责任。没生你能养你，全是乡亲们情份。”

张连印心灵手巧，慢慢出落成一个大后生，成长为一个壮劳力。在加强战备的年月里，成为一名带枪基干民兵。一把锄头一杆枪，劳武结合练兵忙。他刻苦努力，训练成绩突出，在县武装部、公社武装部挂上了号。

一九六四年春，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张连印和社员们一起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正当安排他接任民兵连长时，征兵的命令来了。那时候各级都大局观念强，一定要送最优秀的青年参军保国防。大队党支部推荐，政审体检合格，公社和县武装部介绍了情况，接兵干部高兴坏了，当场拍板定兵，连家访都免了。

戴红花、骑大马，新兵也得排场一下，有点仪式感。欢送会上，新兵代表张连印即兴来了几句顺口溜：“乡亲们们给我戴红花，我去当兵保国家。众位战友推代表，我们留下几句话。到了部队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五好红花寄回家！将来退伍回老家，再把父老乡亲来报答！”

一进军营就赶上大比武。张连印当上计算兵，这一下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计算兵，说白了就是大炮的眼睛。斯大林说炮兵是战争之神，战神要有好眼神。不但要计算射击目标需要的弹药量和火炮的射击角度，还要根据敌方炮击的坐弹点，配合炮兵雷达发现敌方炮弹的飞行轨迹，测算敌方炮兵的位置准确反击。张连印很快超过老兵，成为标兵。兑现了第一个承诺，把五好红花寄回了张家场大队。

张连印从几岁到十几岁的事事不顺，到二十岁后的处处顺，迎来人生的转折点。那时候部队风气正，内部关系纯。只要肯干能干卖力干，对党忠诚听毛主席的话，表现突出成绩优异，入党提干不在话下。你只管尽力工作，个人进步有领导考虑。

一九六六年我考入破鲁中学时，学长张连印已经是部队干部。一九八三年，经过排连营团各级砺练的张连印提升为副师长。人生总是有起有落，进步也是时快时慢。再后来，部队研究打仗的人不吃香了搞生产经营能赚钱、巧于投机钻营八面光的人提得快了。他任师长多年好不容易提了副军长，又平职交流到河北省军区任副司令员。后来我从三十八军调到武警总部工作，他上国防大学学习。私下谈到了部队的不正之风。他说：“主要是耽心部队建设受影响，将来能不能打胜仗。个人的事是小事。翻身不忘共产党，进步不忘老首长。孤儿成了将军，全靠党的教育和各级领导的培养。提不上去早点退，有精力多给家乡做点事。”

二〇〇三年，他退休回到家乡张家场。他还记得四十年前说过的话“将来退伍回老家，再把父老乡亲来报答！”当时想的是当兵保国尽义务，在解放军大学校好好学习，回来建设家乡。没想到一学学了四十年。

乡亲们反映最大的就是，改革初期乱开小煤矿，打断水脉毁了山林。一年一季风从春刮到冬，黄风黑土张不开嘴睁不开眼，满目疮痍叫人心疼。中央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提出科学发展观，开始着手治理污染。“到了部队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也是他四十年前说过的话。习惯成自然，离开部队依然听党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治理环境污染，那就先种树抗风沙吧。

多年积弊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好多人脑子装得还是钱。听说当了将军的张连印退休要回家乡种树，大多数人并不相信。倒是有个别脑袋瓜灵泛的小老板们打好了主意，想加盟利用他的声望圈点地领点补贴弄点贷款，至于树死树活听天由命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张连印一个个把他们打发走了。

找乡亲们谈，大家还是将信将疑。当年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大队干部大多不在世了，当年的发小也成老汉了，你在部队四十年还当了大官，谁知变成啥样。无利不起早，退休了不在石家庄养着，跑这儿种树来？面对质疑，张连印承诺，一不要林权，二不要地权，三不要投资，三十年后生态林建设成果全部无偿交还集体。

合同是签了，可是万事开头难。种树毕竟不是带兵，隔行如隔山。张连印从来都是拆了南墙往前走的主儿。当年当民兵也就是打个步枪、剌个剌杀、投个手榴弹，练个利用地形地物匍匐前进。当步兵还能用，当炮兵计算兵完全是隔行如隔山，不都学好了吗。就不信种树比打敌人还难！不懂就先当学生。他先后二十多次到省市县林业部门去咨询，无数次登门向专家求教，初步摸出些门道。

不能摸石头过河，必须现地勘查，科学设计，现地勘查巧设计，制定切实可行的规划。一年之计在于春，落实规划在行动。植树得有基础支撑，修好道路通了电，接着修渠再打井。平整土地育好苗，

规模植树才能启动。这些全得钱。他咬牙勒腰带花光了自己多年的三十万多积蓄，还是不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子女最了解他的性格品行和一根筋，尽力帮办。儿子和媳妇儿商量，拿出十万。大女儿用房子作抵押贷款二十万，小女儿把三万多转业费和两万多彩礼钱全拿出来。还有亲戚老战友，齐凑零整。多方寻求筹措资金，植树计划稳步推进。

事非经过不知难。困难比想象的多得多。张连印和家人第一批栽种的万棵树苗几乎“全军覆没”。为了搞清楚原因，他虚心向苗木专家请教，经过反复试验，终于使沙化土地栽下树苗的成活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以上。有了自己的苗圃就不愁慢慢发展，要是全买树苗那得多少钱？这是自费植树造林，可不是政府拨款搞市政绿化。

选了能在恶劣环境下生长的树种，用了科学的方法栽种浇水，该没问题了吧？答案还是否定的。这里的牛羊群自由自在走哪吃哪野惯了，刚栽的树苗被牲口咬嚼撕撧又黄了。雇了几位看树的也吆喝不住，制止不了。

咋办？将军亲自出马，当官的找当倌的。张连印独身一人背着一包解放鞋逐个去走访牛羊倌，坐在地头呱嗒：“哎呀，你们风里雨里走，总得双吃劲鞋哩，穿上解放鞋就轻省了。快试试大小，给你一对哇……”完了就走啦。

牛羊倌第二次见了种树的官，老远就招呼：“您来啦？忙啥哩？”张连印随口答：“就是照看照看这些新栽的树，甭叫牲口撕撧了。”“哎呀，这还要您来哩，拿我们看哇。以前懂不得，光知道不叫牲口糟害庄稼。”

自打那以后，头羊离树林二十米开外，石头就飞过去了。羊倌靶子都准，腰都不用弯，羊铲就把石头发过去了，正中羊下怀。头羊一捩头，羊群就调头，人家也是抓头头。树苗免受牲口糟害，及时足量浇水，慢慢长起来了。

话分两头，大同长城旅游学会袁建琴会长也是一位热心公益的退休干部，常年累月开着私家车廵长城护长城，那点退休金大多花在边墙上了，可是咋吆喝也管不住牛羊登城。自从二〇一八年见到张连印学了高招，就自费给牛羊倌们送雨衣雨鞋，端午送粽子、中秋送饼子，慢慢地牛羊倌们都成了保护长城志愿者。戴上红袖标觉得挺威风，不光管牛羊，而且劝驴友，为保护长城尽义务。

言归正传，回到张连印。老伴和他齐心协力，两口奋战四年多，荒山荒滩初成林。林子大了鸟自来，杜鹃黄鹂深树鸣。鸟踪兽跡前后脚，狼和黄羊也出现在山林。子女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庭，能倾囊相助出点资就很不错了，不可能长时间来植树工地，只有老两口厮守打拼。家乡文友赠联：一身正气一股劲气一气栽活百万树，两袖清风两手勤劳两口营造清风林。

绳从细处断。栉风沐雨八年，病魔缠上了这位铁汉。二〇一一年，张连印被确诊为肺癌中期，随后几年，又相继查出脑梗、肺癌骨转移等多种病症。面对疾病的折磨，张连印意志如钢，没有畏惧退缩，病情稍有好转就又回到了植树场。他说：“一棵树就是一个兵。只要我们爱兵养好兵，就一定能够顶住风沙的进攻。我就是光荣了，也要把骨灰撒在树林里，看着这些兵茁壮成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党的十八大后，中央更加重视环境保护。改革进入新时代，张连印植树造林劲倍增。配合政府退耕还林，他植树的地盘逐步扩大到一万八千亩。把退耕还林款全部给村民，土地流转来植树造林。群雁高飞头雁领，榜样力量真无穷。县委政府领导深受感动，着手统筹规划治理环境。落实上级政策关停小煤矿，全力营造防风林。群策群力力量大，众人动手快成林。左云年添新绿三万亩，森林覆盖近国土面积的一半，成为国家级生态示范县，与邻县右玉齐名。

如今，以张家场为中心的十里河林区，针叶落叶巧妙配置，乔木如衣灌似裙。冬春固沙挡朔风，夏秋葱茏七彩呈。加之近年来降雨量增加，风调雨顺。人努力，天帮忙，又有张连印好榜样，左云由能源大县转型，多业并举齐发展，绿水青山胜过乌金。开发长城旅游带，创历史文化名城。政府以人民为中心，更加注重实效惠及民生。

张连印带头植树的绿化带，被命名为将军清风林，成为教育基地以激励后人。

我正在手机上打这件稿子，和张连印同一列闷罐车到部队的战友齐子成从大同打来电话。他是我调到武警后的管理处处长，谈到张连印，又帮我订正充实了当年的情况。我赶紧修改，争取写出点各大媒体没披露过的情况。

作者  曹文

左云县张家场乡旧高山村人

军旅作家  语言文化学者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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