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贾母宠黛玉,湘云的婶子看似不好实则暗中教会了她防身的本领
史湘云是贾母娘家的女孩儿,贾母是湘云的姑奶奶。也许是湘云早早没了父母,贾母又格外疼爱她,因此从小到大,湘云时常到贾府小住,她陪伴宝玉的时间,远远早于黛玉,更早于宝钗。
尽管湘云是宝玉幼年时期最早的玩伴儿,但她和宝玉之间,在很多年里彼此都只有兄妹之情,而绝无男女之情,后来黛玉和宝钗相继来贾府,宝玉的眼光被黛玉吸引,偶尔也对宝钗动心,却始终只把湘云当“哥们”,当成一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湘云来贾府不多久,就成了宝钗的小迷妹,对宝钗亦步亦趋,人前人后时常称赞宝钗。
站在湘云的立场上,她有这样的行为举动可以理解,她来贾府小住,表面上看去总快快乐乐的,但背地里的辛酸,几乎只有宝姐姐一人知道,第三十二回里,原文借由宝钗和袭人的一番对话,透露出湘云在家有口难言的苦衷:
宝钗因又问道:“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袭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闲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她做去。”宝钗……便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的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她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她们娘儿们动手……见没人在跟前,她就说家里累得很……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我看着她,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这番话看似闲话,但透露的信息很多。
首先,宝钗察言观色和收集信息的能力在女孩们中间堪称第一。其次,她看出湘云在家里不能做主的情形,史家女眷家常过日子的情况她也摸出三分,猜到湘云因没爹没娘,只能在家跟着婶娘他们做女工。
如此对比看来,史家似乎也在走下坡路,且看似比贾家更艰难。他们家里都没有专门做针线的媳妇丫头,很多活计都是太太奶奶小姐们自己动手。
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道:“……怪道上月我烦她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如今听宝姑娘这话,想来我们烦她不好推辞,不知她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胡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她了。”宝钗道:“上次她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
从这段对话看来,宝钗和湘云之间倒有不少私房话。站在宝钗、袭人等人的立场,未免会觉得湘云在史家受苦,或是因没爹没娘而被叔叔婶子苛待,但客观来看,史家女眷都是如此,湘云自然不能例外。
和史家不同,贾家女眷做这些活计,全凭自己喜好,愿意做就多做,不愿意就少做。同样是第三十二回,从湘云、袭人等人口中,我们得知贾家几个女孩的日常:
袭人道:“且别说玩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史湘云便问“什么事?”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叫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好意思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胡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了……这会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们的奴才了。”
宝玉忙笑道:“前儿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袭人也笑道:“他真不知是你做的……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铰了两段……我才说了是你做的,他后悔得什么似的。”史湘云道:“这越发奇了。林姑娘她也犯不上生气,她既会剪,就叫她做。”袭人道:“她可不做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她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呢,谁还敢烦她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
从这段话里可见湘云手里的女红确实不少,除了自己家的活计,还有袭人请她做的扇套子鞋子等。而她因和袭人的情分,也几乎从未推辞。
但另一方面,黛玉一年也才只做一个香袋儿,就是探春勉强做双鞋给宝玉穿,也只是凭自己的心,想做就做,不想做也完全可以不用做,家里对她们没要求。
值得注意的是,湘云做的活计不仅量多,质也相当出彩。袭人都能拿湘云的活计哄过宝玉,可见湘云的女红称得上十分出色。对比湘云,探春的鞋连贾政都看不上眼,说了几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把探春的手艺批得一无是处。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湘云的活计那么出彩,也不是凭空出彩的,她的工作量远远多于三春和黛玉等人,甚至可能比袭人和晴雯的工作量都要多,正所谓熟能生巧,她的女红当然优秀。女红对于古代女子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故事回到《红楼梦》开篇第一回,甄士隐在小女失踪,家被隔壁葫芦庙火灾波及烧毁,投靠岳丈反被哄骗之后,跟着那跛足道人离去,此时他妻子封氏是如何度日的?且看原文: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
当下哄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她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从甄士隐和封氏的经历可见,女红,对于封建社会的女性而言,就是一项安身立命的本领,而且是自食其力的那种。封氏跟着几个往日的仆人,日里夜里做些针线活,就看这些卖活计,还能勉强帮衬着父亲过日子。所以,女红在古代,一定是一项过硬技能,在必要的时候,是防身之计,起码不至于让自己饿肚子。
在古代,除了贵族阶层、仕宦家族,大部分平民的衣食住行大部分是靠自己动手,从衣服到裤子、鞋袜、帽子、荷包、扇套等等一应大小日常用品,家里女性能自己动手做的,就绝不会买外面的,贫寒人家,尤其如此。
黛玉身体那么差,用凤姐和平儿的话说,像个美人灯一般,风吹吹就坏了,一年的时间她也就只做一个扇套,实在不是适合过日子的对象。她又无父无母,个性清高,如果不嫁给宝玉,往外嫁,真的很难想象她该如何生存。贾母虽然疼爱她,但这种宠爱也害了她。而湘云呢?
她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又能做活,按可能的结局,即使日后黛玉去世,宝玉娶了宝钗,宝钗离世后,宝玉与湘云重逢,湘云也有能力应对将来的风险,她和麝月靠着那些出色的女红,肯定能帮着宝玉勤谨度日。
因此,她少女时期在婶婶的严格监督下练就的一手好女红,当初看来是遭罪,但从长久来说,暗中帮她成就了一项重要的防身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