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往事:春风过处枣花香
鲁北传统文化原创作品(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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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家乡,几乎每家的院子里都会种几棵枣树。
春天的时候,枣树嫩绿的叶子还没完全展开,鹅黄色的小花就开满了枝头。浓郁的香气笼罩着小院,引来满树的蜜蜂,嗡嗡嘤嘤的忙碌着,就像田地里劳作着的农人。夏天的正午,枣树浓荫下铺一张草席乘凉,一边听老人们摇着蒲扇扒瞎话,一边数着树枝上青色的小果子,巴望着秋天快点到来——秋天来的时候,就有红红的、甜甜的枣子可以吃了。
秋天说来就来,“七月十五点红,八月十五满红”,过了八月十五,眼巴巴看了半年的枣子成熟了,红红的,一颗颗小灯笼似的从黄黄绿绿的树叶当中探出脑袋,热烈、喜庆。
每到这个时候,父亲便把两根撑蚊帐的竹竿绑在一起,叫上我和妹妹去打枣了。我们带上笸箩、筐子、箢子,在树下等着,父亲挥动竹竿扑打着树枝,枣子伴着树叶从树梢簌簌的落下来。我和妹妹把包袱撑的大大的,看枣子欢快的跳跃着聚拢到包袱中央,不一会儿,我俩就扯不动了,包袱几乎垂到了地面,捡出里面的树叶、断枝,然后把枣子捧进笸箩里、箢子里。俗话说“有枣没枣扑一竿”。这种连枝带叶的扑打,其实也是为了来年结出更多的枣子。
这些枣子是舍不得吃的,晒干后,一部分拿到集市上去换些油米钱,一部分留下来,等到过年的时候娘会为我们蒸一锅年糕。娘说,枣子是可以救命的。 外婆家住在两个县交界的地方,院子里也有几棵枣树。外公家祖上在晚清的时候出过两个进士一个举人,放任过外省的县官,到了外公这辈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娘出生在解放前,那时候邻县的土匪、还乡团、拉鸡队经常越界过来打家劫舍,轮番骚扰。树大招风,外婆和还在襁褓里的母亲几次被劫去当人质,外公变卖家产一次次去赎人,“袁大头”一包袱一包袱的往外送,直到家财散尽,连一粒米也没剩下。那一年夏天,外公实在饿极了,想爬上院子里的枣树摘几颗青枣充饥,怎奈两腿无力,怎么也爬不上去,想拆下门板当梯子,却发现门板也已经被卖掉了,幸好还有几颗落在地上的枣子可以吃,才没被饿死,一直到秋天,一家人靠这几棵树上的枣子才寥以保命。
外公是个很豁达的人,每每提及这段往事,他总是笑笑说:“这也未必是坏事,不然咱们家就会划成地主富农,连这几棵枣树也留不住了”。现在想想外公的话,就象《活着》里富贵说的一样,不过富贵是因为嫖赌败家,外公是因为家人受穷。
这些枣子虽然珍贵,但在打枣的时候,偷偷拿一颗放在嘴里,大人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没看见。如果枣子在还没完全成熟之前遇上了风雨,也会有一些半熟的枣子掉下来,我们会在屋门口隔着风雨眼巴巴的等着,等着风住雨停,便迫不及待的冲出去,把落进泥里水里的枣子捡起来,顾不上拿水去洗,在裤子上擦几下就放进嘴里。如果风大雨急,落下的枣子会多些,娘就会把我们捡回来的青枣子放在锅里蒸熟再让我们吃。娘说,没熟透的枣子吃多了会“胀饱”,闹肚子。但我们还是会禁不住诱惑,偷偷捡那些被虫子咬过,或是从树上掉下来枣子。
枣树上生有一种叫“石尕子毛”(学名刺蛾)的虫子,如果不小被它蛰到,会钻心的疼。我们会找一种叫“蝎子草”的叶子来擦拭止疼,或者用黄泥涂在上面,等黄泥半干的时候揭掉,会粘出石尕子毛的毒刺,有人还告诉过我一个涂胺水的方法,因为胺水的气味太冲,刺激眼睛,一直没敢试。即便有这样的危险,枣子成熟的季节,我还是会在枣树下徘徊、逗留,等待一颗枣子从树上落下来。可能是枣子的个头有点小,或是没有碰巧砸到我的头上,否则,发现万有引力的人肯定会是我了。
枣子在没有完全成熟前,还会被制成醉枣。醉枣,在我们老家叫“酒洇枣”,枣子刚刚泛红的时候,从枝头一颗颗小心的摘下来,在小碗里倒一点烧酒,度数越高越好,把那些枣子洗净,一颗颗放进碗里,均匀的蘸了酒,密封在小口的瓶子或是罐子里。在酒的作用下枣子慢慢成熟,并最大限度保持枣子的新鲜和脆度,保持了枣子的清香的同时,也让枣子本身有了酒的醇厚,吃一颗,口齿留香。这些色如玛瑙,晶莹剔透的醉枣将在过年的时候拿来招待尊贵的客人。我有一个同事不会喝酒,结婚那年第一次走丈母娘家,竟被丈母娘的四个盛情的醉枣吃“醉”了,出尽了洋相,至今还被我们拿来调侃。
这几年生活越来越好,交通也发达,冬天可以吃到夏天的蔬果,北方可以吃到南方乃至进口的水果。这些原始的充满乡情和回忆的乡土味道不再受孩子们追捧,但对于我们,不仅是一种回忆,更是对童年生活的敬意。
春天来了,枣花开了,我站在开满小花的枣树下想这些旧事。一阵微风吹来,我沉醉在这浓浓的香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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