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所有的故事,都成为历史,所有的柔软,都与你无关。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这座城市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忽然之间,泛滥成灾。
也许是因为临近江河的缘故。
这座城市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地感性起来。
眼神萧瑟,情不自禁。
像是缺了某一种细胞,又或者,太多。
焦玉和胡轩,一同观望着窗外的漂泊大雨。
像是被同一种宿命包裹,无法动弹,无语凝噎。
这一刻他们是两个平平凡凡的人,在同一种天气里忧怀伤神。
庆幸的是,别人在雨中,他们在屋里。
感伤的是,有人在雨中,有人在屋里。
忧郁的是,有些人渴望淋湿,而有些人,他只想睡着。
“你说它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呢?”
没有回音。
焦玉可以想见,他的神情是木讷的。
像一个人,看着屏幕上的山崩地裂、瓜熟蒂落。
那么遥远,那么冷静,那么空洞,那么漠然。
每当这种满城风雨的日子来临,焦玉总会想到一些纷纷纭纭,而又空空如也的心事。
比如,阳台的衣服是否晾干了又打湿?
比如,路边花坛里的月季,是不是声势浩荡地折损了容颜和腰肢?
比如,是不是有一只猫忘记了回家的路,是不是有一间房间断了电,只好点起了蜡烛?
比如,是不是忘记在醒来的时候告诉X,昨夜他来过自己的梦境?
焦玉无法左右这世界,却为它担着这许多的哀愁与心事。
好像这世界与她息息相关一样。
好像她曾被一场爱情轰轰烈烈地撵过一样。
她默默地端起水杯,啊,杯里的水已经凉透。
胡轩无法感同身受,他不知道她心底的温暖与清凉,他不知道她心底的甜蜜与彷徨。
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场雨,一声也不吭。
或许从第一个音符吐出来的时候,这个问句已经显得形迹可疑,已经注定了沦为设问句的多此一举。
让天意的归天意,人力的归人力。
质问一场雨, 犹如质问一场爱情。
你为何要来,你何时离开?
如此回天乏术。
遇见的人,持疑问态度的居多,能够给出答案的,太少。
每个人都在问为什么,每个人听着对方问着为什么,像是看着一场烟雨蒙蒙,如此底气不足。
焦玉一直都在找那个能够给她答案的人。
能够穿透她漫长岁月的阴翳,捕捉到一线眉清目秀的光明的人。
但是她所遇见的,是一个又一个让她的人生,充满更多疑问、变得更加暧昧复杂的伴侣。
她不会怪每一个人,也不会怪这场天气。
“也许我可以借一把伞给你。”
“那么你呢?”
“我还有一把。”
“遇见更多的是失落雨伞的人,很少遇到一个会带两把雨伞的人。”
“记得还给我。”
“一定。”
借与还之间,可以是十分浪漫缱绻的一个故事,比如断桥上的许仙与白素贞。
然而他们却将这段对白营造得如此冷淡与生硬。
焦玉终于体谅有些人说的,这个世代的爱情,变得如稀罕的麒麟。
可她依然记忆犹新,和X初见的时候——
夜里的天冷风凄厉,细雨缠绵,他就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到焦玉,静静地走过来。
厚实的身影替她遮挡住风雨,那一刻绵密的关怀,是万语千言都无法比拟的满足。
从此之后,沧海月明,蓝田日暖,在在与他相关,否则都是美中不足,都是言若有憾。
怪只怪她过于珍重那一刻的美满,于是将一切都粉饰太平,所以作茧自缚,无法动弹。
她下楼走进雨中,撑着一把伞。
虽然依旧淋湿了肩膀,但是手中有一把伞,终究是一种安全感。
就像一个人,虽然不在身旁,但是停在心上,那也是一种庇佑。
遥远的,缥缈的,感伤的,浪漫的。
有时候她会想——
也许有一天,我会跨越千山万水,去到你身旁。
在某一个灯火朦胧的夜里,将手放在你的手中,婉转清淡地告诉你,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热情与颓唐。
你会因意料之外而颤抖,或者喜不自胜而微笑?
焦玉知道,X想她守在这里,像一座石像,爬满青苔,偶尔憩落蝴蝶。
古典地、浪漫地、永恒地,等他靠近,温柔呼唤,轻声扣响,你要醒来。
焦玉在心里说,抱歉这个人,不是我。
后来她去到巴厘岛,热情的导游告诉她——
所谓情人崖,并非如外界流传的,为着纪念一对因家族不容而双双跳崖的年轻男女的爱情,而是为着歌颂一个没有等来自己出海打渔的丈夫,所以每天的傍晚都会出现在悬崖上,等待他归来的妻子的忠贞。
无论哪一个故事,都感人至深,却也感人得残忍。
残忍,是因为纯度太高,令人憋闷。
这样的爱情,黯然销魂,却令人望而生畏。
后来她去到他所在的城市。
看着意料之中的一种种表情,在X的脸上轮番上演。
后来,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寒。
后来所有的故事,都成为历史,所有的柔软,都与他无关。
后来她很少再提起他的名字。
就像一朵夜合欢,从风中跌堕,便再也没有飞起来。
后来他们的故事,零零星星,风吹雾散,永永只剩一句后来。
有一段日子,她在许多人身上寻觅他的影踪,遍寻不获。
这让她沮丧,更让她明朗。
于是她继续,在风里雨里,在灯影幢幢里,在车马喧哗里,默默地含着一缕心事般缱绻。
静静地,如檀木幽幽发散香气。
当然,这都是将来的事。
而在此时此刻,焦玉艰难地走在雨中,撑着伞的手,还兀自残留着香气。
那时候,她是幸福的。
这种幸福,和所有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