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风雅宋》：一部宋朝人的“纪录片”
一
对于宋王朝的形象，我想在大多数人眼里更多的是“积贫积弱”四个字。这么来看，固然没错，但失于历史脸谱化。
有宋一代的社会变化，在一些史家那里，它与前一个唐王朝共同构成了重要的“唐宋变革”。这个“唐宋变革”范围不是一个小方面，而是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诸多方面，以宋朝一代为最甚。就目前所知，宋代的文化、科技方面的成就在当时是居于世界领先地位。
当然，您会说，即便如此又如何，宋朝它军事方面不行呀。的确，它军事孱弱是事实，这个说来也话长，但我想说的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宋它没有强悍的军事实力，但它着实开创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古典社会。它的“丰富多彩”，如果我们能亲眼见到，肯定是颇为惊讶，因为宋文明在那个时代可谓是最高的。
二
近来读完了吴钩老师的《风雅宋》，心里颇为震撼，原来在一千年前的宋代，各色社会生活竟然可以媲美如今的市民生活，在某些方面甚至还优于今人。你说，这如何能不让21世纪的我们感到惊讶？
“宋朝热”由来已久。国学大师陈寅恪说过[1]，“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那个艺术登峰造极的年代将风雅演绎到极致。吴钩老师，著名历史研究者，也是专栏作家，其一直致力于宋代生活史、社会史及政法史的研究，主张“重新发现宋朝”、“重新阐释传统”。这个寒假，有幸仔细拜读了他的大作，心里很是佩服。
这本书比较“厚实”，不仅在于其页数多，更在于内容方面的扎实，颇有说服力。正如吴钩老师自己在序言中的标题所示——宋朝人的纪录片，这本书里是建立在大量的宋代绘画基础上的，可以说，每一副宋画都蕴含了丰富的时代信息。看着每一副图，真是好比行走在时空云观展之中。
那么你要问了，以宋画为基础，客观吗？可靠吗？这要说到宋人作画的特点了。
宋朝画家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兴趣，他们“描绘的题材是多方面的，差不多是包罗万象的，从大自然瑰丽的景色到细小的野草、闲花、蜻蜓、甲虫，无不被捉入画面，而运以精心，出以妙笔，遂蔚然成为大观。对于都市生活和农家社会的描写、人物的肖像，以及讽刺的哲理作品，犹能杰出于画史的，给予千百年后的人以模范和启发。所以论述中国绘画史的，必当以宋这个光荣的时代为中心”。对于历史研究者来说，他们能够从宋画中获取包罗万有的关于宋代社会的图像史料。再者，宋画讲求写实，用宋人的话说，“观画之术，唯逼真而已。得真之全者，绝也；得多者上也；非真即下”。（摘自《风雅宋·自序》）
宋画重于写实，工于写真，与后来的文人画风格也大为不同。美术史学家郎邵君先生曾高度评价[2]：“宋代美术在写实技巧上已臻中国古典写实主义的顶峰……就同时代东西方各国古典写实主义艺术的水平的最高位置，也并不过分。”正因为此，宋代绘画便是如今研究宋时社会生活的重要材料。利用它可以很好地弥补传世文献的不足。
在西方学界中，“以图证史”正是一种重要的历史研究方法，该法也形成了一门独立的史学分支——图像史学。不过在中国的学界，对于使用图像材料并未成为一种自觉，所以吴钩老师的研究显得弥足而珍贵。根据吴钩老师的考察，在宋代绘画中，画家有意无意所透露出的“社会生活痕迹”，隐含着宋画充满了写实主义的时代精神。因此呢，宋画不但体现了比文字描述更生动、活泼的社会风貌，更是给我们展开了那些被文字遮蔽、涂抹的宋朝面貌。
三
《风雅宋》这本书从内容上，共分为六大部分：第一部分讲述宋人的日常生活；第二部分讲述宋朝文人的雅玩与雅趣；第三部分描述宋朝的社会百态；第四部分介绍宋朝的城市公共设施；第五部分侧重于呈现宋朝的商业繁华；第六部分则考证了宋朝政治生活中的礼仪问题。它给我们揭示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社会画卷，极具生活社会气息。吴老师的这本小书，虽然有着五六百页，但可读性、可看性，都非常好，借助一幅幅宋代绘画，为我们打通了一条风景更加宜人的小径。
因此，该书可谓是全景式展示了宋时的时代风貌，简直就是纸质版的“宋朝纪录片”。这是一部在视觉上赏心悦目的宋朝，也是一部可视的、生动的历史记录，也是一幅可以近距离观察的“风雅”宋。
在历史教科书中，它积贫积弱，一不注意，那号称精锐的八十万禁军就被各路草莽揍得鼻青脸肿。但在艺术上，宋画、宋词、宋瓷……都达到登峰造极的高度。
这本书不仅仅“风雅”，亦是一本趣味盎然图书。吴钩老师精选了360多张宋代写实画作，全画幅展示宋人起居饮食、焚香点茶、赶集贸易、赏春游园、上朝议事等“风雅”生活图景，一千年前宋人独特的风采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展现了宋朝特有的社会风貌和时代精神。
在史料运用上，作者通过检索数百幅宋画，还原了宋朝人物的生活景象，同时还以少量宋朝壁画、砖刻、出土文物、文书实物作为补充，以及少数唐画、明画、清画作为参照，以做到相互印证、比对。书中丰富的内容和精美的插图里，都饱含着吴老师大量艰辛的劳动。他在对宋代知识宝库进行探索时，也得到精神上的巨大满足感，常恍惚之中感觉自己置身于充满诗意的宋代之中。
同时，吴老师专注于生活化的场景和器物，用工笔画勾勒出那个时代的生活图景和人物精神。吴钩老师用清新的文和雅致的图，勾勒出自己心中的那个大宋雅梦。
四
前面说了这么多，那我们就来看看宋人社会生活的那些事儿吧。
宋人养宠物狗与宠物猫，宋人爱“写真”，宋人爱插花，宋人爱焚香，宋人还很会玩收藏，宋代的茶艺也是一绝，宋代流行女厨师，宋人也很爱谈十二星座……如此种种，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宋代文人的生活是多么的风雅与雅致。
如今女孩子喜欢吃的抹茶，其实宋代也已经有了。宋人喝茶，那可是相当的讲究了，其精致程度堪称空前绝后的。宋代的点茶技艺，后来传到了日本，便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日本抹茶，日本《类聚名物考》就承认，“茶道之始……由宋传入”。而在中国本土，在宋之后点茶却已失传，只剩宋画里的那点记录。
宋代政府好似一个巨大的商人，它每年的财政收入有泰半都是商业税。在《清明上河图》上，酒家与广告到处可见，甚至还有外卖的身影。宋时的航运贸易也特别发达，前几年打牢的“南海一号”便是最好的证明。宋朝城市的夜市，无论是比之于唐代，还是观之于后世元明清，也是空前绝后。
宋代的皇家园林是对市民开放的，各城市里有着一定数量的城市公园供百姓参观。在宋代，生活在城市里，用水也是很方便，当时已有“自来水”。根据相关研究，宋代的水利机械技术是相当的发达。当时的“自来水”主要依据水利机械来做动力，从今天眼光来看这也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在宋代，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也并不是像我们所熟知的那样低下。一直以来，很多人认为中国传统社会只有“七出”“休妻”而没有女方主动诉讼的“离婚”。古代离婚也叫“和离”。从宋代的文献史料来看，“和离”在宋人生活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一些女性都主动提出离婚，在宋时这叫“求去”“求离婚”。宋代的法律是承认“和离”的，还对女性主诉离婚的一部分权利明确提出保护，如规定“不逞之民，给取其财而亡，妻不能自给者，自今改适”，意思是丈夫若没有能力养其妻，妻子有权利离婚。
“和离”所用的“放妻书（相当于今天的离婚协议书）”也不会指责单方面的过错，一般会归于夫妻姻缘已尽，甚或还会互道珍重与互赠祝福。明清以后，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一下子又回到谷底了，不能说不是一种社会文明的倒退。
在宋代打官司，开庭审理的时候，诉讼人也是不用下跪的。据《州县提纲》，法吏“须先引二竞人（诉讼两造），立于庭下。吏置案于几，敛手以退，远立于旁。吾（法官）惟阅案有疑，则询二竞人，俟已，判始付吏读示”。
朱熹的再传弟子黄震任地方官时，也发布过一道“词讼约束”，其中规定：法庭对已受理的词讼，“当日五更听状，并先立厅前西边点名,听状了则过东边之下”。可见宋代法庭审理民事诉讼案，并未要求诉讼人跪于庭下。
又据另一部官箴书《作邑自箴》:“(法官)逐案承勘，罪人并取状之类，并立于行廊阶下，不得入司房中。暑热雨雪听于廊上立。”在刑事审讯时，受审的“罪人”看来也是立于庭下而不必跪着的。
……
在这本书中，有着许许多多有趣、鲜活又好玩的东西，一件一件的足以说明宋代社会充满了人文气息，其文明真是一个精致的存在。
读完此书，我不禁一声感叹：如此优雅、精致的文明，如梦又易碎，虽“近在眼前，却转瞬即逝”，心中一片怅然。合上书，书中的那些画景似乎在我眼前一一浮现。
曾经和朋友聊天，讲到穿越的事。我说，如果可以穿越，我希望可以回到宋代。为什么呢？因为宋代是一个极具现代社会的气息，其各项生活设施很齐全，可以与今天的相媲美。无怪乎有学者会说，有宋一代开启了“近世革命”。此言不虚！如果能在梦中遇见，那也会是一个不错的体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