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窑新论之十四: 大雅至朴,大道至简 ——官汝窑瓷器评说
6.张与敛的统一
宋文化对今天的我们影响很大,大侠金庸小说推崇的所谓“全老庄之真”“明性而见真”“见真而成仙”等理念,特别是其中不世高手那种低调做人的风格,全得宋人真传。那些大侠们的功力,绝不仅仅是狭义的武功意义上的功力,而是指包括学识和人格在内的综合修为。所有武侠小说中一个经常使用的武术用语是“真气”,这个“真气”的本质是什么?一般讲是指道家内丹派的“丹田之气”,更深刻地讲,应该是指把道家的“真”和儒家的“理”统合来的一种人生观和价值观。而越具有“真气”的人,他们就越追求一种低调的做人姿态,即所谓“内张外敛”,官汝正是具备了这种气质的“绝世高手”特别是尖圆唇,将汝窑瓷器在造型上的内敛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官汝的内里饱含着大宋理学、文学、书法、绘画的波澜,底蕴丰厚,张力十足;而其外表却呈现出丝绸般的柔和、玉石般的温润,这种张与敛的完美统一,极具传统谦谦君子的风采。坊间一直有“强唐弱宋”的说法,表现在审美上,盛唐就像黄河泰山,雄壮豪迈,气象万千,展现的是“金戈铁马”的强者景象;大宋漓江山水,闲适淡雅,宁静飘逸,表现的是绵软细腻的柔弱姿态。
图22:北宋汝窑天青釉玉壶春瓶(大英博物馆藏)(图片来自网络)
7.大与小的统一。一般常理,用大承小易,用小承大难,用极小承极大,难上加难,但是官汝做到了,并且做得极好。汝窑之小,小到只有“握不盈手”;汝窑之大,达到涵盖天地义理。
大与小的辩证统一,大与小的哲学转换,范宽的《溪山行旅》阐释得最透彻。
图23: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片来自网络)
这幅《溪山行旅图》里画了一座大山,人只是走在大山大水里一个小小的存在,很好地诠释了“大”与“小”的辩证关系。巍峨的大山铺满了画面,很“大”;渺小的“行旅者”只占画面非常非常小的一点,很“小”。表面上,画做似乎在讲述“雄山俊树高大威猛,很大,人只不过是宇宙的过客,很渺小”的道理,而实际上,人才是这幅画的“魂”呀!世间万物,如果没有人的存在,还有什么审美?
历来都讲“汝窑无大器”,近年来出土了一些比较大的器物,有人就认为这个说法站不住脚了。而实际上,把出土的大器与传世汝窑作一对比就会发现:其审美价值不在一个层次上。这恰恰说明,确实存在着“汝窑系”,也确实存在着“官汝”和“民汝”的极大区别,官汝(亦即“传世汝窑”)确实是“无大器”。传世汝窑瓷器的盘、洗、碗等,体量一般都较小,其口径多在10-16cm之间,超过20cm的很少见,超过30cm的几乎没有。官汝之小,秀雅玲珑、柔美轻盈,其“娇小纤秀”之态,确实“唯恐风吹去 还怕日炙销”。很多亲自上手过官汝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体会:小心翼翼!抓紧了,唯恐碰破其娇嫩之肌肤;松捧着,又怕有跌落之虞。真有宠儿、宠孙的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感觉。这种对器物“娇小”的追求,是天水一朝审美倾向的表现;而这种“娇小”又绝不是娇弱,是富含人生智慧和生活哲理的以小博大、大寓于小,大器小做、小器大样。所以,“大”与“小”在官汝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如若用“小家碧玉”来刻画,不能彰显其尊贵之气;而用“大家闺秀”来形容,又没描摹出娇小之姿。相较于官汝,有些明清瓷器,尽管器型很大,但是精神全无;而官汝,虽娇小只有一握,但其胸有沟壑。
图24:天青釉汝窑“奉华”碟(台北故宫藏)(图片来自网络) 尺寸:高1.9-2.1cm 深1.6cm 口径12.8cm 足径10.1cm。
(待续)
(作者:河北承德 刘国臣 初稿完成于2019年8月,2020年12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