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莘县∣张书军:​在河湾,堆一垛乡愁(组诗)

鲁西诗人,以诗歌慰藉心灵

  在河湾,堆一垛乡愁(组诗)

张书军

县作协落脚图书馆
 
县作协是吉卜赛人的遗腹子
在娘胎里就四处颠簸
生于大蓬车一角,长于旅途
文字是血脉,修辞为母乳
走累了,总得有个立锥之地
安放流浪的灵魂
落脚图书馆,栖身通天塔
找宿命之原点,歇脚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博尔赫斯如是说
博氏的图书馆是塔式圆形的
有无数六角形和书架,仅有靠门的两间
供人站立瞌睡、如厕
通天塔螺旋式上升,直线下降
通天堂,接地狱
在通天塔图书馆,他收获了
二十五个符号,无数空格,一堆标点
县作协落脚的图书馆属于东方
由无数方形、矩形组成
四合院,天圆地方
骑墙黛瓦,青青白白
台阶步梯电梯躺椅
便于做梦
我们统领八千汉字,逗号,顿号……
(没有句号)
哺育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五千年文明
风花雪月,生死歌哭
白纸黑字,众目睽睽
冷了,焚稿取暖
饿了,研墨充饥
焚膏继晷,行旅无限
不上天堂,就下地狱……
过客
 
河流走了多少年,多少路
只有它自己知道
能不能停停,歇歇脚?
滨河酒店,整装肃立
在岸畔划下小小的顿号
河流古老,土地古老
只有酒店是新的
新的馆舍,新的陈设
像一枚白色板扣
缀在估衣大襟
空气第一次被征用,鼠类昆虫
还没入驻
徒骇河从远古走来
它认识禹王、孔繁森
累累卵石,似有众徒的汗渍
我走累了,落脚酒店
河走累了,绻缩在酒杯
稻粟活泼,爬上餐桌
调逗味蕾
畜禽鱼虾初来乍到,跳入油锅
吟哦舞蹈
果蔬清高,不经意间
偿出,清风两袖,白云二两
蝉鸣三滴
我非饕餮之徒,三杯水酒
敬天敬地敬祖上
微醺,伏案打盹
不知来路,不思归程
猛醒,方知身是客
趁早赶路吧,前路苍茫
酒店不是我的
久留不易
在河湾,堆一垛乡愁
 
他准备放弃他的河湾
到天山去放羊
河湾不属于他了
虽草茂叶肥,但不能放羊
回廊九曲,植绿栽红
生长红男绿女
他的草地丢了,羊丢了
他发誓去天山
天山有羊吗?那里的羊
是岩羊盘羊,还是北山羊?
他只知道天山积雪满山
有雪豹。有没有雪莲
他不知道
想去天山,他没翅膀,也没有
风火轮和雪橇
天山不是他的,羊也不是
他猛醒
他回到河湾
割草人推着嗡嗡嗡的割草机
把草推倒,收起
扔掉。他心痛如焚,哭了
央求割草人将草留下
他要在河湾堆一道风景
一垛乡愁
等他寻回了羊群
一起咀嚼,一起反刍,或
制造一缕炊烟……
父亲的彩照
 
紧抱锄头,累了的父亲
坐在地头沟边
睡着了
前面,是瘫坐的母亲,兄妹
两侧,长满郁郁葱葱的庄稼
多想给父亲拍张彩照呵
可惜大逆光
残云遮掩夕阳,生出只只利剑
插在父亲背上
父亲太累了,紧闭双目
残云,似乎是他的靠枕
我担心,他向后倚去
沟底,长满荆棘
“锄完这块地,回家,吃饭。”
他欠欠身子,双腿打颤,又蹲下
“老了。我死后,埋这里
遍地野菜,可充饥。粮食
省着,备荒。”
我没相机,无法拍下此刻的父亲
只盼夕阳慢下来,再慢点
让我多看一眼铜雕似的父亲
夕阳还是无情地落下去了
给我留下无尽的遗憾,一张
潜血的底片
钓翁
 
农牧渔樵,钓者应属那行?
社会精细分工,将钓者
抛在水边
背对,嘈杂热闹的世界
面向,深浅不知的梦幻
钓者生活在天堂还是冷宫
他不知道,我非他
亦不知
冷宫是天堂的倒影
鱼游在天,云行于水
钓者将肉身弃之岸边,灵魂出窍
生出加长手臂,裹挟精气神
潜藏水底
扑风捉影,钓风钓雨钓雪花
钓落日月,拉长晨昏
芦花飞雪,树上叶子落光
钓者长发披霜
上弦月挂上西天
天宫的钓者出手,垂下钓钩
钓谁?
风月无边,天宫的镰刀
收割一切……
一只靴子
 
整个晚上你圆睁双目
仰望天花板
楼上那个早出晚归之人
一只靴子砸向地板
砸碎你恍惚的梦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
脱下另一只,轻轻放下
你等不到下文
你知道那人有两只脚
穿两只靴子。一直等待
等待另一声闷雷
一没生出二,不可能有三
当然生不出万物
只有死一般的黑,像古墓
那只靴子始终没有落地
(你不知,它早倒地熟睡)
利剑,一直悬在头顶
你不是杞人,祖籍卫国
现居鲁地
弃船
 
那船弃之沙滩多久了
我不知道
船老大去了何处?无人告知
孙子还没从神话中走出
告诉我一一
仙人丢了一只鞋子
鞋子孤独
好不容易盼来阵雨
仙人瘸了,远在天边
路遥山陡,步履蹒跚
长发及地
牛哞隐隐
 
蛊发作了。心长出翅膀
女巫引领我,游荡
飞之梦,起飞于暗夜
破碎在黎明
豆娘绿色的舞步远我而去
不辞而别的,是徒骇河畔的捣衣小令
阴风吹灭了星星,天更黑了
我想回家。返乡之路
在哪儿?
山路弯弯,牛声隐隐
山的那边,似有炊烟伸了下懒腰
清香阵阵
是不是从瓜园飘出?

 作 者 简 介

张书军,笔名舒钧,山东省莘县人,中文高级讲师。在《青年文学》、《中国作家》、《中国诗歌》、《飞天》、《绿风》诗刊、《山东文学》、《黄河诗报》、《大众日报》等几十家报刊发表组诗、散文等,作品收入多种重要选本,多次在省内外获奖。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楹联艺术家协会会员。有诗集《梦的五色花》等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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